“岚……想不到我有生之年,還會嘗試到……吐血的滋味……喉嚨裏全是一坨一坨的,那血腥味,連鼻子都聞得到呢……”
“别說話了……”
“澤讓吉當時……中槍诶……比我更痛苦吧……爲什麽她會原諒我……”
“我叫你别說話了……”
“哈,哈,草,好想娶她……岚,如果我死了,她就交給……不,不行,你他媽不能娶她……”
“老子叫你别說話了!”
“哈,反正也……反正也說不動啦……”
一口渾濁的淤血吐在地上,濺得到處都是。
袁安躺在成岚懷裏,慢慢閉上了眼睛。
“安子……袁安,袁安!”成岚滿臉熱淚,也不敢搖晃袁安,隻是伸出手,顫顫巍巍去試探袁安的鼻息。
上天保佑。
呼吸還算勻稱。
必須馬上送到醫院去。
不過……
成岚擡起頭,看向柳伯牙的方向。
而那個方向,他的正前方,已經被回過神來的大人們擋住了所有視線。
王劍手持水果刀,楊見捏着棒球棒,劉玉豪抓着一根折疊凳,擋在二人身前,皆是眼睛血紅的盯着柳伯牙。
這群大人不像袁安和成岚這樣的年輕後生做事全憑本能,在看到小馬哥和柳伯牙這場電光火石的超現實打鬥後,他們一直都處于懵逼的狀态,也隻有楊見率先回過神趁機呼叫了同事增援。
而就在楊見打完電話時,小馬哥已經被柳伯牙掐住了脖子。
沒人注意到成岚是什麽時候跑到柳伯牙身後的,但袁安不顧生死上去爲兄弟擋掌的壯舉卻是曆曆在目,令小屋内的三個大人瞬間清醒過來,手忙腳亂拿起就近的武器,沖到二人面前,護住他們。
但。
但是。
那又有什麽用呢?
隻要看過剛剛任意一幀畫面,都能很自然的明白一件事。
他們在場的所有人對眼前站着的充滿殺意的怪物來說,不過是屠宰場中被捆綁起來的小雞仔。
都不需要用上刀子,隻是輕輕握住一捏,就能瞬間失去生命。
所以!
所以!
楊見!你他媽快動起你那傻X腦子,好好想想!
這個擺明了是接到任務要殺光屋内所有人的,服務于神秘組織的絕頂高手。
爲什麽在用掌轟向袁安的時候,刻意收了氣力!
莫非。
莫非他也在懷疑這次任務的合理性,是嗎?
莫非他其實是個有良心的狗雜碎而不是殺人機器,對嗎!
想到這兒,楊見看着沒有進一步動作的柳伯牙,将棒球棒扔到一邊,示意自己毫無威脅,随後開口。
“怎麽不在警局等我跑來這裏,是因爲我跟袁安的私自接觸,導緻‘任務’發生改變了,對吧?”
“倒是什麽都瞞不過你。”
“這次的任務應該是殺掉我們這些所有跟‘袁安’相關的人?”
“是。”
“我們都快死了,關于組織的事,還是不能講?”
“不能講。”
“那麽我問一個問題,你所在的這個‘組織’給出的情報,一次,哪怕一次也沒有錯過嗎?”
“如果你不幸看到我曾看到的東西,那麽你也會做出跟我做一樣的選擇,哪怕組織給出的情報真的有錯,爲了整個世界的安全,我也會毫不猶豫的……”
“但是你猶豫了。”
“……”
“你對袁安手下留情這件事,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爲,你自己也在懷疑這次的‘情報’出現了錯誤?”
“……”
“你也看到了,在場的人都不是怕死的孬種,就算是對我們的尊重,我希望你也能坦誠一點,回答我最後一個問題,”楊見目光熾熱的看着柳伯牙,“你真的認爲,我背後這兩個可以爲兄弟付出生命,性格單純,最大的愛好是玩遊戲的高中生,身上有着足以毀滅世界的能力嗎?”
滴滴滴。
滴滴滴。
未等柳伯牙作答。
他手上的手表主動響起,提示他一分鍾倒計時已過。
看看表。
又看看屋檐外的天。
驟然下起的大暴雨,驟然停得無影無蹤。
真是恰到好處,連老天都在幫他們。
柳伯牙長舒一口氣,身體動了。
不過不是朝面前的衆人發起進攻,而是走到正院,撿起自己泥濘的外套,抓在手裏。
要走。
卻未走。
轉過身,柳伯牙伸出兩根手指。
“第一,算你們運氣好,我很欣賞你和你那位搞偷襲的朋友,而這兩個臭小鬼還跟我那兒子年紀差不多,或許是我老了導緻心軟下不去手,超過了組織給出的限定時間,屬于我的任務自動失敗,身份代号即刻解除,我現在已經是一個普通人,需要回總部接受全方位的心理評估後才能重新進行‘活動’。第二,算你們運氣差,我的任務會自動被新的‘代号’接替,而我敢保證,新來的代号絕對沒有我這麽好說話,況且,就算你們有這個本事阻止新的代号并幹掉他,那還會有其他代号接着做事,一直到将所有‘異常數據’修複爲止……簡單點說,就算我不出手,隻要袁安身上的異常數據一天不消失,那今後跟袁安相關的所有人,都會面對來自全世界最光明偉岸力量無窮無盡的追殺,所以我就是随便說說,你們也随便聽聽……”
“如果我是袁安的朋友,我會選擇将袁安藏到一個沒有任何電子設備,不會跟任何社會人士接觸到的地方,而我知道有這麽一個……”
柳伯牙看看衆人頭上,屋檐頂棚的攝像頭。
雖然那攝像頭拍不到他,但爲了保險起見,還是幹掉比較好。
右手卷成筒狀,放到嘴邊。
“呵!”
一聲有力的悶哼,一股肉眼可見的“空氣”從柳伯牙的右手射出,将頂棚的攝像頭打了個稀巴爛。
“長話短說,我并不是第一個對組織的‘情報’産生質疑的人,在我之前,有那麽一個鴿派代号‘23’,不僅叛逃了組織,還在出走前拷貝了組織用于收集情報的‘機器’,這些年一直在暗中與組織對着幹,是組織最頭痛的眼中釘,肉中刺……組織的所有代号都有這麽一個主線任務,就是追查23的下落,而所有代号中,隻有我已經跟他接觸過,因爲某些原因,這件事,我并沒有向組織上報,如果你們想要清除袁安身上的異常數據,探索到袁安的真相,普天之下隻有23可以幫到你們。”
“那這位‘23’,現在在哪兒?”楊見知道面前的柳伯牙已經起了恻隐之心,趕忙趁熱打鐵,開口問道。
“爲了躲避組織,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用飛镖射世界地圖,用這種毫無規律的方式更換‘基地’,而上一次見到他,是在阿爾卑斯山下,中立之國,瑞土。”
“……帶着受傷的袁安去瑞土,期間不僅需要躲避跟你一樣強的代号的追殺,還得避開你口中組織那手眼通天的‘監控’,簡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楊見皺緊眉頭,用嘴咬着大拇指甲。
柳伯牙笑笑,又伸出兩根手指。
“第一,這記絕命掌雖然隻有十分之一的威力,但袁安的身體尚未發育完全,如果不及時醫治,找到經驗豐富的老中醫進行針灸,那他十個小時後便會筋脈寸斷而死,這是你們現在需要優先處理的緊急事件。第二,所有的異常數據都是出自于袁安身上,隻要你們不再接觸,組織隻會處理袁安,但我看你們這樣子,肯定不會放任袁安不管……不過,爲了我家人的安危,我是不會再幫你們了。”
柳伯牙一邊說着,一邊後退,雙手合成拳掌:“該說的也說得差不多,也算仁至義盡不打不相識,如今我已放下身份,即是江湖中人,各位英雄好漢,人各有命,咱們山水有相逢,倘若袁安福大命大能夠消除身上的十條異常數據,記得帶上地上那位一起來找我喝茶……最後一個提示,接替我任務的9号是個出了名的暴脾氣,喜歡徒手殺人,最多半個小時,他就會趕到現場,祝你們好運……”
“诶你還沒有告訴我們在瑞土哪……”
還未等楊見說完,一眨眼的功夫,柳伯牙便從原地消失,隻掀起一陣微笑證明他曾經出現過。
“操……”楊見捏緊拳頭,猛錘旁邊的承重柱。
不是責怪随性妄爲的柳伯牙,他沒有殺了他們,還講了這麽多有用的信息,已經算得上是天大的好運。
不過,眼前這個危機雖然解除了,但從柳伯牙簡短卻又信息量極大的話語中,楊見立馬分析出未來所需要面對的重重困難。
十個小時就會挂掉的袁安,神秘組織的高手全方位的追殺,叛逃組織的“代号”23,要将袁安帶去瑞土。
想到當初柳伯牙那被局長親自接待的身份,想到自己這邊所擁有的能力,如果說這個組織是服務于光明之外的“最大”的光明,好像……
好像,自己什麽忙也幫不上?
到底袁安是爲什麽,會惹上這樣一個機構。
十條異常數據又是什麽東西。
這個世界到底怎麽回事?
他媽的。
不管了,先把找個安全屋把他們藏起來再說……
不對,去安全屋前,還得将袁安送到醫院治療。
但現在如果去醫院,暴露在公衆場合,又一定會被那個組織發現。
但如果不去醫院,自己又他媽去哪裏找什麽經驗豐富的老中醫?
多久了?
自己到底多久沒有像現在這樣着急到快要氣血攻心了?
楊見揪着頭發,憎恨自己的無能。
然後聽到了什麽聲音,回過頭。
“嗯,已經快到了?你是怎麽知道……算了,你快點來,袁安隻剩十個小時可以活,那個怪物走了,但是還有一個怪物要殺過來啦!”
得知袁安還有十個小時,成岚算是勉強松了一口氣,在聽到柳伯牙說完後,毫不猶豫掏出手機,撥通言星河的電話。
楊見看着成岚。
成岚雖然性格莽撞了一點,總是憑本能和直覺做事,但頭腦向來夠用。
因此在這個時候,在聽完了柳伯牙的話後,他會第一時間去打電話的對象。
大概率,是能夠解決眼下問題的人?
楊見腦海裏蹦出一個名字。
言星河?
在柳伯牙給到的資料中,那個帶着袁安和成岚去媽港赢了五十個億的富二代公子,天才少年?
他要過來?
怎麽過來?
嗡嗡嗡。
嗡嗡嗡。
嗡嗡嗡。
不是吧,這麽誇張?
楊見聞聲擡起頭。
天空中,一輛民用直升機正由遠到近疾馳而來,以極其娴熟的駕駛技術穩穩的停在了小屋正院之中。
螺旋槳緩緩停住,飛機上,一前一後下來兩個人。
一個鶴發童顔戴着駕駛頭盔的老者,一個戴着眼鏡劍眉星目臉上寫着聰慧與成岚袁安年紀相仿的高中生。
“唐叔!言星河!在這裏!”成岚将袁安的頭枕在自己大腿上,向着院内二人揮手。
“手術室已經準備好了,快把袁安擡上飛機,具體情況你飛機上跟我說。”言星河急急忙忙跑到二人面前,拍拍成岚的肩膀,皺緊眉頭去探袁安的鼻息。
老袁安現在正昏迷不醒,證明這次很有可能是伴随終生的創傷,如果不及時處理後果不堪設想。
“我來幫忙。”王劍總算找到自己的用武之地,走上前去。
“我也。”劉玉豪吸着大肚子半蹲到地上。
在場幾個人配合得井然有序,小心翼翼的将袁安擡到劉玉豪寬大憨實的後背上,往直升機上跑去。
“言星河對吧?”楊見并沒有跟着去湊熱鬧添亂,而是站在原地,叫住言星河。
“嗯?你是?”言星河回過頭。
“比起我是誰,我倒想問問,你是誰?”楊見雙眼如炬,死死盯着言星河。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言星河被楊見的眼神盯得心虛,下意識避開。
“另外一個袁安現在還好吧?”楊見毫無根據的扔出一句。
“你……”言星河驚恐的看向楊見,随即立馬發現自己失态,趕緊想要調整表情,但爲時已晚。
“本來還不确定,現在差不多明白了……”楊見撓撓頭,“我就說爲什麽你能去媽港赢到五十億,爲什麽會突然轉到袁安班上,爲什麽現在還能未蔔先知一樣準備好手術室和運送用的直升飛機,爲什麽那個長得跟袁安一模一樣的人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如果,如果用穿越時空來解釋的話,那一切的一切,都說得通了。”
“……你想怎麽樣?”言星河深吸一口氣,看向楊見。
“袁安是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他的安危大過一切,眼下的難題一大堆,所以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而且我知道就算真的問你,你也不會跟我說實話,所以我會按照這條線索,用自己的方式去解開整個謎題,”楊見從口袋中掏出香煙,叼在嘴裏,“放心,看你們隐瞞得這麽好,肯定有一些特殊的原因,我也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我隻是想從大人的角度給你一點建議。”
“什麽建議?”言星河看着楊見,嗅到了與自己旗鼓相當的同類氣息。
“當一個人從未來穿越到現在,想要進行所謂的改變或拯救時,其實他的内心深處,同時也想着毀滅……時間旅行的規則我不太清楚,但敢于利用時間旅行去實現什麽夢想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通通都是‘野心家’,在他們的心裏,‘目的’肯定大于一切,爲此,犧牲再多的人,擾亂了再多的現實,制造再多無辜的慘案,對他們來說都不算什麽。”
“因此我希望,這種人所說的任何話,你最好不要全信……有時候,當你身在局中是很難看清全貌,不妨找個機會跳出來,換個角度好好想想,如果你來自‘未來’,那麽‘現在’對你而言,算是什麽?”
楊見吐出一口煙,點到即止。
言星河看着楊見,點了點頭。
“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帶着你的所有秘密主動來找我,記住,未來的人是沒有資格私自撰寫我們曆史的,因爲當他們離開後,所有的爛攤子都會由我們自己背負……你仔細想想,現在發生的這麽多事,有多少是跟他有關?”
“我明白。”
言星河皺眉,點點頭。
帶着一絲懷疑的火苗,轉身,奔向飛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