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十一點。
媽港總警署。
全副武裝的所有港島特警此時放棄休假,通通站在警務廣場上,正等待着下一步的命令。
二十分鍾前,有綽号“犯罪克星”“審判黑虎”之稱的媽港警務廳總警務長戴惡,向媽港三大社團的老大發了“召集令”,邀請他們前來警署會議廳“開會”。
二十分鍾後,因爲這條召集令上過于恐怖的“威脅”,三個社團老大紛紛從媽港各地趕到現場,好好的坐在會議廳中,圍着大方桌,彼此大眼瞪小眼。
“戴老闆,有必要動用‘嚴打令’這麽嚴重嗎?還說什麽如果不來,今後派警員住在我的夜總會和會所……我事先聲明,這兩個王八蛋我不清楚,但我是個良民,六十億雖然是挺誘人,但我可沒下命令讓手下去找他們……”長得跟安西教練一樣,臉上總是挂着微笑素有“笑裏藏刀笑面佛”之稱的18K社團老大董四方手裏夾着雪茄,拍拍桌子,看向戴惡,爲自己辯解道。
“……那你有叫手下‘不去找’嗎?”戴惡面沉似海,坐在會議廳主位,雙手交叉,那張大黑臉上兩隻皂白分明的眼睛盯得董四方直發毛。
“……”董四方沒有接話,滿臉微笑,右手手指放在會議桌上彈琴。
“哎呀,戴老闆,我這個人性子急,有話直說……你也知道,整個媽港,除了我們三大家,其餘大大小小十幾個中小型社團,上百個堂口,要說這消息就我們知道還好,私底下競争一下也就解決了,但現在,黑的白的,男的女的,老的小的,全他媽知道了,你就算能攔住我們,你也攔不住其他人……我能下命令讓我手下撤離,但我那幫手下會聽嗎?這他媽可是六十個億,注定會搶成一團,搶得頭破血流,生靈塗炭,操他媽的……”和樂家大當家,染着一頭金毛,一點都不“和樂”,滿嘴髒話綽号“金爆”,脾氣一點就炸的王天霸罵罵咧咧,将煙灰抖得到處都是。
“徐世凱,你怎麽看?”戴惡沒有搭王天霸的話,轉過頭看向方桌右手邊一直把玩着硬币,一言不發的大地幫幫主,“瘋子”徐世凱。
“你是老大,你說了算,”徐世凱将硬币換到左手,扭扭脖子,聳聳肩,接着說道,“不過,我隻說一點,幾億,甚至十幾個億都無所謂,但這筆錢其中五十個億都是我的,戴老闆,你要攔,那就隻有開打。”
“是嗎?”戴惡捏捏鼻梁,站起身,一邊将椅子放進會議桌裏,一邊說道,“這件事,是自媽港建島以來,從未發生過的‘特大混亂事件’,我這個人你們也知道,最講求的是‘秩序’。”
那雙嫉惡如仇的眼神環視現場一周,戴惡緩緩開口,說出令在場三人也頗爲震驚的話。
“我隻給你們一個晚上的時間,這個晚上,除非那幾個人主動跑到警局來,不然我這邊不會出警爲他們提供幫助,但是……這個晚上,你們三大社團必須出面維護‘秩序’,用江湖的手段解決江湖的問題。”
“隻要不殃及到老百姓,禍害到遊客,影響到賭場的生意,法律層面的問題一律不追究,哪個社團死了人,那個社團自己收屍。哪個社團搶人時發生大規模械鬥,結束後就要出人把地上的血全都掃幹淨。哪個社團堂口被燒,那個幫會就要派小弟開消防水管滅火。”
“你們借着這件事重新劃分勢力也好,互相争奪地盤也罷,今晚過後,街上再出現一把刀,一顆子彈,一滴血,我發誓,三位,我用我剛出生女兒的命發誓,我不會再管什麽‘秩序’,而是會動用一切警方武裝力量将不守信用的社團打到死,打到廢,打到哭着回去找媽媽,從此在媽港消失。”
“聽,明白了嗎?”戴惡一字一句,說得铿锵有力。
“明……明白。”
三人目瞪口呆,額頭上淌下一滴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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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沙賭場。
董事長助理辦公室。
說是董事長助理,但全媽港的人都知道,風流不羁喜歡四處旅遊的賭王何鴻生一旦離開媽港,那整個“銀沙集團”的實際掌舵人,就是現在正坐在辦公室老闆桌後面,正整理文件,長相英俊,劍眉星目戴着一副金邊眼鏡總是不苟言笑的陳曉刀。
“不是吧刀哥,赢了五十個億,賭場方面居然不負責賭客安全?你向何總裁請示了嗎?他也不管?”白雲遮滿頭大汗,一拍桌子,着急道。
“如果你帶來的‘豪客’赢的是我們賭場的錢,那我保證,我們不僅會保護你們的安全,何鴻生老闆也會搭私人飛機從意大利回來,親自爲你們送行,并送上祝福……但是,白雲遮啊白雲遮,幾億甚至十幾億都還好說,你們居然在承包出去的貴賓廳,赢了對方五十個億,更離譜的還是你們沒有保護好自己的隐私,被他們洩露了所有資料,還是如此清晰的照片,”陳曉刀将手中的資料放在一邊,雙手合拳隻在桌子上,盯着白雲遮,“我也不怕告訴你,這個命令是何老闆直接下達的——錢我們會替你們保管,想要随時都可以取,但今晚可以預見的‘混亂’實在太大,銀沙不能受到牽扯,因此我們十二點就會關門打烊。”
陳曉刀挽起袖子,看看右手上的百達裴麗,笑道:“從現在起,我們還能保護你們五十分鍾,老實說,一把比賽赢五十個億,如果換成我當年混社會的時候,恐怕早就已經想辦法潛入銀沙跟蹤你們了……所以啊,白老弟,江山代有才人出,我不再年輕,但永遠有人正年輕着,接下來,小心爲上,自求多福吧……”
陳曉刀伸手指指門口,示意送客。
白雲遮也沒有再多争取,咬咬牙,離開辦公室。
剛一拉開辦公室的門,就看到趴在門外的場務和荷官們四散而逃。
說是逃,卻也都沒逃遠,而是躲在各種拐角,掏出手機,看似小心翼翼,實則正大光明的拍着照。
因爲就在幾分鍾前,媽港三大社團不約而同,忽然在道上開出“江湖懸賞令”,截止到明天太陽出來爲止,逮住短信中五人任意一人帶到社團任意堂口,獎勵一億港币。彙報精确行蹤幫助社團最終抓住人,獎勵三千萬港币。而就算沒有精确行蹤,隻是拍到五人“實時動向”照片發給社團公布的接收彩信号碼,也能得到五萬港币的“辛苦費”。
事實上,雖然整個媽港的“賭博從業者”們都收到了短信,但不是每個人都有那個膽子去計劃實施綁架和勒索,大多數人都是抱着看好戲的态度看待這件事。
但這一切,在三大社團公布的懸賞令發出後,徹底變了性質。
不敢綁架,不敢勒索,不敢犯罪,但上報行蹤,拍攝動向照片賺賞金,是個人就能辦到!
這場“熱鬧”,徹底成爲全民參與的“賞金大賽”。
銀沙賭場早早就下達通知,隻許出,不許進。
不誇張的說。
現如今,整個媽港的人不是躲在銀沙賭場周圍,就是在趕去銀沙賭場的路上。
翻開手機,白雲遮當然也看到了那條懸賞令。
氣得七竅冒煙,白雲遮指着右邊走廊拐角的荷官和場務,破口大罵:“你們再拍試試!老子今晚如果沒出事,回來之後,你們一個也跑不了。”
“對不起對不起……”那幾個荷官和場務隔着老遠連聲道歉,立馬伸回手,逃得飛快。
他媽的……
徹底亂套了……
鈴鈴鈴。
電話響。
是阿樂。
“怎麽樣樂,能安排人來接應我們嗎?”白雲遮接起電話,焦急詢問。
“接接接,接你媽個頭,他媽的我現在自身難保,背後至少跟了一百多個‘探子’!我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跟你交上朋友,今晚别指望我了,等我甩開他們再說……”阿樂不等白雲遮回答,又是急匆匆挂斷電話,似乎正被人追趕。
白雲遮拿着手機,接着瘋狂翻閱通訊錄,找到在白雲書店給自己交付款項的小弟。
“土生,你能……”
白雲遮剛開口,卻被對方提前打斷。
“老大,18K找上我家人,我已經帶着他們偷渡逃到大陸來了,今晚我可能沒辦法……”
“沒事,你們安全就好。”
白雲遮再次挂斷電話,捏住手機,狠狠用拳頭砸向牆壁。
眼下,不管是自己的朋友還是手下,大概率都被嚴密監控着,一個也指望不上。
但如果沒有人過來接應,自己這群人一旦離開銀沙,就會被人民群衆的汪洋大海席卷得粉粉碎。
狗日的沈小牛嗎,三等殘廢的武大郎。
竟然用這種玉石俱焚的招數對付自己,真他媽陰險毒辣。
白雲遮牙都快咬碎了,站在雲海廳門口。
白雲遮知道,目前唯一的辦法,就是進去說服言星河,讓他交出一部分錢,跟大地幫和談。
但白雲遮是一個固執的人。
雖然不知道言星河是怎麽猜對比分的,但事情已經發生了,那就是他憑實力和強運赢來的。
既然已經赢到手的真金白銀,如果還能被威逼恐吓之下奪回去,那這個媽港還有天理和王法嗎?那賭博的意義還存在嗎?不如他媽的大家都靠搶該多方便?
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白雲遮并不想提出這個主意,也并不想言星河交出五十億。
而現在,似乎已經是,萬不得已了?
白雲遮深吸一口氣,拉開門,走進雲海廳。
夏勝男也收到了短信,性格比較膽小的她早已逃出雲海廳,躲避這場災難。
沙發上,隻剩愁眉苦臉的言星河四人,看到白雲遮,正要開口。
鈴鈴鈴。
電話又響了。
拿起手機。
是個陌生的号碼。
“喂,哪位?”白雲遮有些煩悶,語氣低沉。
“喲,白老弟,怎麽聲音聽起來這麽低落啊?”對面的聲音中氣十足,渾圓身後,正是。
“雲海兄!”白雲遮挑挑眉頭,大喜,“這個号碼不是你的,爲什麽……”
“嗨,我呢本來不打算參與這件事,但你也知道,我們沈家人世世代代都是義氣千秋的大英雄,我爺爺沈三多當年憑着一杆狙擊槍殺了一大堆霓虹鬼子……這些往事今後再跟你聊,我已經被盯上了,能幫你的有限,但我在花地碼堂區7号停機坪給你們準備了一架私人直升飛機,鑰匙在飛機上,能坐八個人,各種證件已經辦好,可以直接飛回大陸,我最信任的駕駛員現在正在度假,所以沒有爲你們配‘司機’,事态緊急,隻有靠你們自己想辦法了……”
“謝謝你了雲海兄,但現在這個環境下,我去哪裏找什麽值得信賴還不會出賣我們的直升飛機駕駛員啊……”白雲遮滿臉苦笑。
“等等,白大哥,你說什麽什麽,‘值得信賴’的,直升飛機駕駛員?”言星河眉毛一挑,趕忙插話。
白雲遮再次對沈雲海表示感謝,挂斷電話,将剛剛聽到的消息又說了一遍。
“我靠,瞌睡遇上枕頭!我們剛好有兩位經驗豐富的飛機駕駛員!地點在哪,我讓他們去取!”言星河一拍雙手,大喜過望。
“可……剛剛唐叔不是跟你打電話,說老J家附近已經被18K的人包圍監視了嗎?”袁安皺皺眉,開口。
“噗……”
“噗……”
言星河和君陌同時一樂。
“怎麽了?”袁安好奇。
“沒什麽,我爸受傷了可能不太行,但如果是唐叔的話,隻要鐵了心想跑,沒有一個全副武裝的戰鬥小隊,是不可能輕易‘包圍’住他的……”君陌向袁安豎起大拇指。
“但是這也不行啊,按照白大哥所說的,此時銀沙賭場已經被無數人全方位包圍了起來,就算他們開直升飛機來接我們,我們怎麽可能沖出人群上到飛機?”成岚撓撓腦袋,提出疑問。
“……”
這一問,讓仿佛抓住曙光的衆人,又瞬間沉默了下來。
是啊,銀沙賭場雖然位于市中心,但卻是個老牌賭場,并沒有設停機坪。
能停下直升飛機的地方,隻有外面的大街。
但直升飛機這麽顯眼,在跑向它的一路之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有多少種辦法截停住他們。
所以現在最要緊的,還是該怎麽從銀沙悄悄脫身。
賭場方面什麽忙也不幫。
而裏面的荷官和場務都是三大社團的“潛在眼線”,一個也相信不了。
怎麽辦?
怎麽跑?
衆人愁雲密布,皆是扶着下巴,思考對策。
鈴鈴鈴。
鈴鈴鈴。
夏勝男雖然離開,但臨走前留下了荷官鈴。
此時此刻,賭台上的荷官鈴正在叮叮作響。
又是哪個來探聽情報的賭場王八蛋?
白雲遮皺皺眉頭,非常生氣,走到門前,拉開大門。
門外,站着一個穿着場務衣服的年輕男人,手裏還推着一個運送籌碼的巨大手推車。
他的身材高大,劍眉虎目,長相憨厚,十分讨喜,而眼神中還總是透露出一股機靈勁。
“白大哥,還記得我嗎?你們現在……需要幫忙嗎?”那人取下防塵口罩,撓撓臉,左看右看,小心翼翼的問道。
聽完這句話,再看清那個人。
白雲遮眉頭舒展,喜上眉梢,心情宛若烏雲消散。
是嗎。
這就是所謂的天理循環,因果報應,柳暗花明又一村?
白雲遮伸出手想去拍拍那人的肩膀,但又害怕被外面探聽情報的人看到,所以順勢将手放在自己臉上,捂住嘴,激動得語氣有些哽咽的說道。
“郝仁啊郝仁,你可真是……來得好啊!”
嘻嘻,端午節快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