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界騎上車,慢慢往前開。
街區之間的路不算寬敞,來往還有許多居民,見到程界都是熱情的打招呼。
作爲這一片區的心理引導員,程界文化水平高,教養好,身體強壯,爲人親切和藹,樂于助人,可謂是人見人愛。
現在的他,就算當着大家的面承認自己是那個著名“賤民團體”程門武術學院的校長,也沒有人會相信。
他将自己隐藏得很好。
但隐藏得越好,感受到的熱情越多,程界心中的恨就越深。
當聯盟城内的人們全都在愚昧無知下過着桃花源般生活的時候,自己那幫可憐的孩子,正在外面經曆着殘酷的末日,幾乎每天都有人死去。
程門武術學院的孩子們,都是他一個一個撿來的,他答應過要給他們一個家。
每次從信息老鼠那兒得知死去孩子的姓名,那與其相關的記憶,就會像針一般紮進他的内心。
程界的内心早已千瘡百孔,這讓原本豁達的他選擇了走向極端。
在地面上,他幫社會擦屁股,接收這些無人管教的孩子,但遭遇災難後到了地下,“社會”不僅不感恩,反而還将他們遺棄了第二次。
這種社會,有什麽存在的必要?
制造黑暗,就得承受黑暗。
每個人都得爲自己所做的事情負責。
程界将自行車放到一邊,掏出鑰匙打開了房門。
因爲是一個人住,所以分到的是四十多平米的單間。
客廳裏幾乎沒有任何布置,隻有一張床、一張沙發、一個小冰櫃和一張小茶幾。
燈光下,程界的臉上早已沒了那副和藹友善的面容。
他鐵青着臉,看向茶幾。
茶幾上,一隻黑色小老鼠正啃着他昨晚剩下的面包。
又死人了嗎。
程界皺着眉頭,從玄關旁邊的冰箱中取出一瓶山城啤酒,一邊掏着香煙一邊走到沙發坐下。
抽着煙,盯着小老鼠看了好一會兒,歎口氣,程界伸出手,取下了老鼠尾巴上綁着的小紙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清紙條上的内容,程界忍不住捂住臉大笑。
天大的好消息。
袁小年,找到了。
而且是在這召開街委大會,外層防禦最薄弱的時刻。
事不宜遲,現在就得動身。
程界掐滅香煙,從茶幾下抽出便簽,寫上需要思詩準備的工作,綁到小老鼠的尾巴上。
從冰箱拿出一小塊鹵牛肉,放到小老鼠嘴邊,程界一邊摸着它的頭,一邊輕聲說道:“比較緊急,就不讓你休息啦,麻煩再跑一趟。”
小老鼠仿佛聽得懂程界的話,很無奈的搖搖頭,吱吱叫着,叼起那塊鹵牛肉,頭也不回的從窗戶爬了出去。
喝了口啤酒,程界站起身,走到床邊,将被子和床闆全都掀開,從空床下拿出一個巨大的銀色箱子。
打開密碼鎖,掀開箱蓋,裏面的東西一覽無餘。
一把QZ95自動步槍挂在箱蓋内側,箱子裏是一套配有頭盔的治安局标準戰鬥黑色制服,頭盔旁邊放着一塊巧克力大小的金色的指紋闆——上面已經錄好了言星河的指紋,靠着它能夠進出聯盟城的任何官方場所,指紋闆旁邊放着一塊工作牌,是思詩用了五瓶威士忌請墓碑鎮的假證師傅做的,幾乎可以以假亂真。
将箱子裏的東西清點一下,脫下外套,程界帶着箱子從窗戶翻了出去。
他住在一樓,窗戶外不遠處是一片玉米田地。
左右看看,沒人,程界飛快跑進田地中。
待他出來時,他的頭已經被全黑頭盔包裹,胸前的工作牌顯示,他是一位叫“李猛”的治安局幹事。
将QZ95步槍背在身後,程界整理着衣服,慢悠悠繞了一圈,又回到街區大門。
對于聯盟城的人來說,第五街區不管是審判官,治安局,還是調查團,科學家,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平時輕易不得見。
遠遠看見全副武裝的治安局官大人,守衛老張以爲出了什麽事情,沖也似的從跑出門庭,點頭哈腰的迎上前去:“長官您好……請問……”
“借用一下電動腳踏車,辦個任務。”程界壓低聲音,語氣冷漠。
“是是是,我馬上去拿。”老張屁颠颠跑回門庭,從每個門庭都會配備的制式裝備箱中取出折疊電動腳踏車,又屁颠颠跑了回來,雙手呈上。
“謝謝你配合工作。”程界接過腳踏車,敬了個禮。
“喲喲喲長官,别别别,配合聯盟工作是每個居民應盡的義務,瞧您說的,長官吃飯了嗎?要不留下吃點?或者您還有别的什麽吩咐?”老張貓着腰不停鞠躬點頭,與剛才對待程界的态度相比簡直天壤之别。
“有,記住,以後做人,不要這麽趨炎附勢。”程界打開電動腳踏車,扔下一句話,揚長而去。
這是哪兒跟哪兒啊?
老張看着長官遠去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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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小鬼,我今天就不信這個邪,牌面是紅桃JQK加兩張4,我手裏是紅桃A跟9,能赢我的隻有葫蘆,你頭兩輪都不敢加注明顯劃水想吃低保,最後一輪給我玩All in?吓唬誰呢?”王虎掀開底牌,将面前的五塊士力架推到圓桌上,“開牌!是葫蘆我認栽!”
小年起皺眉頭,小心翼翼掀開自己的底牌再次确認了一下。
“好像不是葫蘆诶……”
“我就說嘛……媽的剛學會玩德州撲克,手氣能把把這麽好?這個月‘工資’都他媽快給我輸光了,你啊,很有前途,但還是太嫩,才玩一天就想着偷這種雞,德州撲克不是你想象的這麽簡單……”王虎大笑着,一邊碎碎念,一邊伸手去拿圓桌上的籌碼。
“但是這個好像叫……四條對吧?是不是要比葫蘆大一點點?”
小年弱弱問道,用小手掀開底牌,是兩張4。
王虎石化當場。
坐在小年左手的程思詩拍着手哈哈大笑。
“所以老闆娘又是我赢了?桌上這些全歸我啦?”小年指指桌上的巧克力,士力架和袋裝薯片,感覺口水都要流出來。
“哈哈哈哈哈,都是你的,收下吧。”平時冰封美人般的程思詩此時笑得花枝招展,如果被外人看見,肯定以爲她發了瘋。
“臭小鬼,你真是第一次玩?”王虎長歎一口氣,癱坐到椅子上。
程門的“三大禁”雖然不允許沾賭,但有喜歡玩樂的老闆娘在時,大家可以公開進行一下這種不涉及金錢的小遊戲,哪怕大爹在現場也絕不會攔着。
“你剛剛不是才教會我嗎……”小年嘿咻嘿咻将桌上的零食都聚攏在自己面前,将零食中她用于當“籌碼”的一瓶阿莫西林收回自己的背包。
實際上她就拿了一瓶阿莫西林出來,本想着一顆一顆的用,但沒想到玩了十局,連包裝都沒有拆開。
因爲她一直在赢。
從遊戲開始,她就沒有抓過爛牌。
所以把把All in。
這樣做反而給王虎整得不會,以爲她是在學人偷雞,結果輸光了老闆娘提前給他發的“零食工資”。
“那你爲什麽手氣這麽好?”王虎舔着嘴唇,問着無理取鬧的問題,忽然好想吃士力架。
“我記得我媽玩遊戲運氣也很好……可能是,遺傳我媽?”小年拆開一塊巧克力,掰下一小塊含在口中,渾身打了個激靈。
超好吃的!
“老闆娘……你看能不能預支一點下個月的,讓我赢回……”王虎十指合攏,看向程思詩。
“規矩是有人輸光,遊戲結束,你這,算是嗜賭,大爹回來,能給你打死。”程思詩緩緩吐出一口煙。
“當我沒說!”王虎立馬站起身,開始無事忙般收拾起桌子。
他将桌上的紙牌洗整齊放進牌盒,随後又将椅子拿到大門口。
無意間,往下一瞥。
“老闆娘!小耗子回來啦!”王虎高聲叫喊,蹲下身捧起報信的小老鼠。
程思詩聞言,一拍桌子,幾步走到王虎身邊,從小老鼠尾巴上取下紙條。
小老鼠一路上幾乎是快馬加鞭,此時已經累得不行,癱到在王虎手中喘着粗氣,王虎趕忙沖到吧台,将他放進程思詩特制的小沙發床上,從旁邊撕下一小塊面包給它抱着。
程思詩咬着手指甲,背靠大門,将紙條上的内容看了個真切,接着将紙條放進旁邊桌上的煙灰缸,用打火機點燃。
火光中,程思詩臉上漸漸浮現出難以抑制的興奮和喜悅。
大爹要回來了。
不僅如此,隻要将眼前這小女孩送到大爹指定的地方,那麽最快今天晚上,就能攻下地下城!
“王虎!”程思詩調整呼吸。
“是!”
“叫上兄弟們,大爹回來了,讓我們去隔離區候着,都帶上家夥,會有事情發生,”程思詩冷靜下達命令,随後看向小年,“小年,我很喜歡你,所以不想動粗,你是跟我們走,還是我們綁你走?”
“不用綁,我自己會走,那這些……”小年指指桌上的零食。
“我讓人給你送屋裏去,計劃成功的話,慶功宴我讓你吃個夠。”程思詩說完,頭也不回沖進後廚,去換上便于活動的衣服。
王虎也早早跑了出去喊人。
偌大的餐廳,隻剩小年。
要逃跑嗎?
小年看着無人把守的客棧大門。
跑出去,如果外面的世界真如王虎所說的那樣糟糕,那自己獨身一人,肯定非常危險。
但如果不逃跑的話……
小年坐在高高的椅子上,焦慮的搖晃着懸空的雙腳。
無意間,踢到了腳下的背包。
求求求,啥都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