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頂端,重黎看着此刻這個狀态的夏亞,似笑一般發出一聲鼻音,低聲輕喃。
“這下子有意思了”
“他中計了嗎?”
艾莉西亞看着重黎,表情雖然依舊沉穩,沒有什麽波動,但是握緊的手掌,卻暴露了她此刻不安的内心。
“他被人“幫”了一把,他現在.成爲了一個神。”
重黎注視着遠方的夏亞低聲輕喃。
“一個,比真正的漫天諸神,還有資格稱呼爲“神”的人,一個至公至聖,絕對無私的聖者.”
艾莉西亞似乎還想說些什麽,就見夏亞不知做了什麽,廣場上的那些剩餘的紫荊花帝國的軍人,就已經熱烈盈眶的跪倒在地上,失聲痛哭着。
他們跪倒在夏亞的面前,痛苦的忏悔着自己的罪惡,任由那些基铎的軍人将他們拷了起來,徹底的失去了抵抗能力。
做完這一切,祂轉過頭,看向了遠在皇宮之頂的艾莉西亞,淺淺的露出一抹微笑。
那是一個怎樣的笑容啊,即使是萬裏無雲的晴空,或許都不如祂這笑容純潔、神聖。
祂看向艾莉西亞的眼神中,充滿着愛意。
并不是像戀人一般灼熱而深情,而是如一陣無形的微風,溫柔的輕撫過這大地上的萬物。
而艾莉西亞,就是這萬物的其中之一。
那是大愛,一種僅僅隻是眼神,就足以觸動人心的大愛
艾莉西亞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此刻的夏亞,看着對着她露出溫潤和煦笑容的夏亞。
在那瞬間,她感覺自己擁有着祂,卻好像,失去他了
夏亞一步踏出,眨眼間,便跨越數千米的距離,來到了艾莉西亞的身側,祂臉上洋溢着笑容,興奮的說。
“艾莉西亞,我明白了。”
艾莉西亞注視此刻既陌生又熟悉的夏亞,動了動嘴唇,道,“你明白什麽了?”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争。
處衆人之所惡,故幾于道。”
夏亞念出了道德經裏的一句話,這句話形容他此刻的心境再合适不過。
水德是最近于道的。它沒有固定的形體,随着外界的變化而變化;
它沒有周定的色彩,“染于蒼則蒼,染于黃則黃”;
它沒有固定的居所,沿着外界的地形而流動;
它最大的特性就是多變,或爲潺潺清泉,或爲飛瀉激流,或爲奔騰江河,或爲汪洋大海;
它川流不息,卻沒有窮竭之時,滋潤萬物而不與萬物相争。
它或許停留在衆人都不喜歡的地方,所以最接近于“道”。
夏亞的眼中帶着令人動容的光茫,好似太陽都不如眼前這人閃耀。
“我過去,實在是太過于愚笨了。”
祂站在皇宮之頂,俯瞰着下方的大地。
“死亡,總是伴随着新生,而新生,也同樣伴随着死亡。
數億年前,這個世界上,存在比人類更加龐大的生物,它們當中,有的甚至有比這樓宇還要高大的體型,一舉一動,都能帶動大地震顫。
但就是這樣的生物,依舊毀滅了。
而在之後,因爲自然的變化,空氣中的氧氣逐漸減少。
這些可怕的生物,也被時代所淘汰,再也無法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但随之替代他們的,則是體型稍小的生物,重新在這片大地上繁衍昌盛。
即使人類未曾被我帶到這個世界,“人類”,也依舊會在這片名爲地球的土地上誕生。
那是自然所抉擇出來的統治者,即使人類滅絕了,文明,也依舊會随之延續。
這個世界的一切,蒼生萬物,總是會随着自然的發展,去尋找出自己最舒适的狀态,無需強求什麽,強争什麽。
我們,隻需要注視着這一切,居處于最善于選擇的地方,并且靜靜的守護着這個世界的穩定就好了。
文明的發展是如此,國家的發展是如此,爲人處世亦是如此。
待人善于真誠、友愛和無私,說話善于恪守信用。
爲政善于精簡處理,能把國家治理好。
處事能夠善于發揮所長,行動善于把握時機。
最善的人所作所爲正因爲有不争的美德,所以沒有過失,也就沒有怨咎。”
“艾莉西亞,我們過去所在意的東西,太過無謂,這腳下的土地,也因此生靈塗炭。
這場戰争,已經死了很多人了,無論是紫荊花帝國,還是基铎帝國的人,亦或者是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的生命。
他們都有着自己的家人,自己所珍視的一切,也願意爲了自己所珍視的一切而戰。
他們的信念是無誤的,但可悲的是,他們将自己手中的利刃,對準了自己曾經的同胞,對準了同樣擁有着這信念的人。
這是錯誤的,艾莉西亞。”
夏亞伸出手,笑着對着艾莉西亞。
“跟我離開吧,我們,前往紫荊花,去終結,這一場,本就不該存在的戰争。”
艾莉西亞注視着那隻熟悉的大手,心如亂麻,怔怔沉默不語,片刻後,她道。
“你的意思是讓我們投降嗎?”
“我想我們可以說服克裏斯蒂安二世,正如你父親所想的那樣。”夏亞問道。
艾莉西亞搖了搖頭。
“你懂了這個世間的至理,但是,你卻未曾懂了人性,紫荊花帝國的皇帝,就連他的哥哥,我的父親都殺了,他不會輕易罷休的。”
夏亞笑了笑,身上的光輝逐漸趨于平緩。
但收斂了光輝的祂,卻沒有任何趨于平凡的意思,祂站在那,就好像與整個自然融爲了一體。
祂平靜的說道。
“即使無法說服他,那麽投降其實也不失于一個好的選擇,基铎并入紫荊花,你們本就是一體,不是嗎?
何況,你本就不想當這個皇帝,不是嗎?”
祂看向皇都内,攤開右手。
“看啊,艾莉西亞,這就是執念所造下的罪孽與後果。”
艾莉西亞順着祂的視線看了過去。
在那裏,此刻躺着無數的紫荊花帝國的屍體,四周的房屋被以太炮的餘波轟炸成了一片廢墟。
無數的瓦礫與玻璃碎片遍布了街道,城衛禁軍正挖着那些廢墟,将其中被燒的焦黑的屍體搬了出來,并且集中到了一處。
孩童因爲失去父母的哭泣聲,皇都的人們因爲至親分離的抽泣聲,似乎都隐隐傳入自己的耳邊。
而這樣的聲音,這樣的畫面,她也同樣在蒸汽都聽見過。
她想起了那個漫無目的,但仍舊堅持不懈也要找到自己女兒的父親。
想起了那個,剛剛挖出了自己妻女的屍體,但卻仍舊在安慰着失去至親憲兵。
艾莉西亞的臉上,罕見的露出迷茫的神色。
而此刻,夏亞的話語,也在此刻傳來。
“戰争,和平,自然災害,物種滅絕,恒星系的崩潰與重建,宇宙的重生和毀滅。
和這些比起來,對于聯系到兩國的這場戰争,根本不值一提。
赢了又怎樣?
輸了又怎樣?
到頭來都是無數的生命被硝煙卷走。
根本毫無意義。
無需再流一滴血,也無需再有流離失所,骨肉至親分離了,艾莉西亞,讓我們,一起去終結這一切吧”
夏亞再一次的伸出手,語氣柔和,眼神同樣溫柔.
但令夏亞意外的是,艾莉西亞在低頭看了他的手掌一會兒後,卻後退一步。
她注視着,眼前這個陌生無比的夏亞,片刻後,她問道。
“你,還愛我嗎?”
“自然。”
夏亞沒有任何猶豫的答道,笑容爽朗,誠懇。
但是艾莉西亞,卻從祂的眼中看見了其餘不同的東西.
她緩緩的低下頭,天空的暴雨如同黑色的血滴一般傾盆而下,冰冷着身體與靈魂.
“是啊,你愛我,但是,你愛的不隻是我,你同樣愛着這個世界的每一個人,愛着每一根小草、每一隻飛鳥,愛着這暴雨,愛着這個世界。“
“你所知的愛,隻是小愛。”夏亞道,“大愛無疆,我對你的愛,不會少多少。”
“我知道。”
艾莉西亞哽着自己的聲音,也同樣哽住了想要失聲痛哭與歇斯底裏的傾訴的心,一切的話語,最終卻隻化作了這三個字
身爲王者,即使是失戀,也要有王者的體面。
她抓起了夏亞的手,将手中死死抓着的水銀表,放在了夏亞的手心。
然後,在夏亞的注視下,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使用以太漂浮到了街道上,緩步向着廣場中心的人民走去。
她散去了四周的以太,任由瓢潑的大雨從天空揮灑而下,她那單薄的衣裙被雨水所浸濕,但是她卻完全毫無所覺。
但有些悲傷,卻是連大雨,都無法掩蓋的。
夏亞就那麽站在原地,靜靜的,注視着她遠去.
夏亞低下頭,看了看手中的水銀表,沉默不語
那位身着單薄長裙的女皇就那麽沉默的站在雨中。
她擡起頭看上天空,茫然遲疑。
自己,究竟該如何去做,難道,真如祂所說,自己與這個國度的軍人,浴血奮戰,所努力的一切,都是錯誤的嗎
難道,投降,才是一個最好的選擇嗎?
但是随後,一柄遮擋住暴雨的傘,吸引了艾莉西亞的注意力。
她看向四周,一個又一個灰頭土臉,茫然無措的人們的出現在她四周。
看見艾莉西亞,他們迷茫而驚恐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希望與方向,他們從廢墟中找到殘破的傘,找到了能夠遮風避雨的東西,圍繞在了她的身邊。
替她遮風擋雨。
一個,十個,百個.
彙聚而來的人越來越多,各種布料,各種顔色,各種殘破的傘或者是其餘的什麽東西,就像是川流不息的水流,逐漸彙聚成海
那是無數渴求的目光,那是在絕望的黑暗沉淪中,看見破曉晨曦的希冀與方向。
艾莉西亞轉過頭,看着那些沉默着,身後的那些人惶恐的目光,以及,他們眼底深處的怒火。
她釋然了
怎麽可以迷茫呢。
所謂王者,本就該是如路标般屹立不倒之人,是永不熄滅,引領着萬民前進的黎明曙光。
爲王者,本就不該迷茫。
怎麽可能迷茫呢。
身後,即是萬民之願,早已無路可退。
克裏斯蒂安二世殘暴不仁,窮兵黩武,從體恤人民。
他不配成爲王,更不配成爲基铎的王。
政府,代表人民的利益,人民的利益,是生命和财産。
當一個政府誕生,它背負的使命就是保護人民的生命和财産,這也是它存在的意義。
那麽反抗外來侵略,就是政府存在的意義,也是王所存在的意義。
像狗一樣跪着掙紮求生。
這對不起在這場戰争上死去的數百萬的英烈,對不起死在紫荊花利刃下的每一個基铎人民!
艾莉西亞站在這萬民之傘下。
看向皇宮之頂的夏亞。
他依舊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眼神依舊。
而艾莉西亞的眼神,也是如此,毫無迷茫
那是人道,與天道的對視.
夏亞的狀态沒有那麽簡單,總之往下看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