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對黑魔來說,你是觀者的代餐,她那些惡毒殘忍的心思沒法用在觀者身上,你便成爲最好的洩憤容器。”
“所以我還有一個方案,”死狂看了他一眼:“由我來壓制她。”
亞修張了張嘴巴,過了半晌才問道:“我要付出什麽?”
“理論上我出手是需要你支付最後一次1/4,但這次隻是在精神世界内部活動,所以你可以保留最後的1/4……作爲代價,你必須支付關于索妮娅的記憶。”
“你就不能——”
“不能。”死狂搖搖頭:“我和黑魔都是風中殘燭的思念,現在她通過燃燒你對莉絲笛雅的思念降臨到現實,我要對付她也必須燃燒你對索妮娅的思念……這是成本價。”
兩個方法,一個是自己想辦法壓制黑魔,但完全沒有成功的可能,黑魔是實打實的術法至高,他現在連神主都不是;另一個是支付索妮娅的記憶換取死狂出手。
還有最後一個方法,那就是什麽都不做,任由黑魔暴走将繁星祂們好不容易維系的局面徹底破壞,給這列本就急速俯沖的火車踩下油門,帶着全世界沖入烏洛波洛斯的蛇吻。
“你之前爲什麽……”亞修低頭看着漆黑的海底,聲音像是從靈魂深處皺褶擠出來的哀嚎:“不警告我呢?”
“你有沒有想過,”死狂平靜說道:“我或許也恨你和索妮娅呢?”
亞修擡頭看向她,張開嘴想反駁,但又緩緩閉上。剛才死狂描述黑魔所思所想太過詳盡太過真情實感,令人無法确定,到底是她真的那麽了解黑魔,還是她借着黑魔說出自己壓在舌頭下面許久的話。
雖然死狂非常關注他和索妮娅,好像她很喜歡他們兩個,但沒人規定不能同時存在喜歡與憎恨兩種情緒……更多時候愛與恨才是手牽手一起出現的搭檔,恨不會滋生愛,但愛往往導緻恨。
亞修沒有說話,死狂安靜地在旁邊吞雲吐霧。
黑魔認爲自己沒機會活下來才想拖着莉絲笛雅一起埋葬,其實死狂也是差不多的想法吧。她肯定不對活下去有什麽期待,所以她才那麽希望亞修與索妮娅能獲得幸福,既因爲她一路見證了這段戀情,也因爲她想通過索妮娅彌補一些遺憾……看見索妮娅過得幸福圓滿,就等于她自己也擁有了幸福的人生。
“我沒法壓制黑魔。”
死狂看向亞修,亞修認真說道:“但我也不想支付關于索妮娅的記憶。”
“幫幫我,死狂。”
“你是沒聽懂我剛才說的話嗎?”死狂說道:“還是你覺得這個世界仁慈到你想怎樣就能怎樣?”
“幫幫我,死狂。”亞修還是這句話。
“想要我幫你就支付索妮娅的記憶,”死狂說道:“你現在應該開始遺忘莉絲笛雅的記憶了,很快你就會連‘莉絲笛雅’這個名字都會忘記。你已經忘掉了那麽多人那麽多事,爲什麽不将索妮娅也忘掉呢?你就這麽偏心,魔女銀燈維希都可以忘,隻有索妮娅無法放棄?”
“無可奈何的犧牲跟不假思索的依賴是不一樣的。”亞修直勾勾盯着死狂:“但凡有一點可能,我都不願意支付這種代價……幫幫我,死狂。”
“索妮娅也是無可奈何的犧牲——”
“幫幫我。”亞修隻是一遍遍重複這句話,低下頭說道:“幫幫我。”
死狂眼裏泛起複雜的情緒,冷聲問道:“但我爲什麽要幫你?憑什麽?”
這種語氣這種回應放在哪個時代哪個國度都是拒絕的意思,但亞修仿佛受到鼓勵,他緊緊盯着死狂,眼睛在這個漆黑的深海裏射出光。
“憑我将希望賭在自己身上,我賭自己會赢。”亞修說道:“難道這還不值得你下注嗎?無論赢還是輸,我都是你人生最後一場賭局。”
死狂一怔,忍不住笑道:“你這份狂妄……倒是有點像觀者。”
“你是知道我一切的人,那些我曾經說出口的,那些我未能說出口的,你都知道。我不知道怎麽說服你,但如果連你都不肯将希望賭在我身上,隻能說明我活得太失敗了。”亞修輕聲說道:“如果說每位術師的一生都是一本術師手冊,那你就是我的第一位讀者……連第一位讀者都征服不了的書,肯定寫得很爛。”
“也可能隻是因爲主角是垃圾桶。”
死狂嘲笑一句,盯着煙頭在海裏飄起來的白煙,忽然伸手将香煙放進亞修嘴裏。
“索妮娅的記憶我還是要拿走的。”死狂說道:“但可以隻拿走一點點……這樣我就能在你跟黑魔的戰鬥裏,意念指導你如何應對。”
“但你要想好了,就算有我的指導,你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能戰勝黑魔,可能需要數十次數百次的嘗試才能跨越兩個大境界壓制術法至高……你每一次失敗都意味着黑魔有一個新玩具……你準備好了嗎?”
亞修如釋重負,禮貌性抽了一口煙:“謝謝。”
“我并不是将希望賭在你身上,”
死狂斜了他一眼,又将煙拿回來繼續吞雲吐霧:
“隻是在最後一場賭局随便下注罷了。”
幻想地獄戰場上,神主們忙着跟烏洛波洛斯交鋒,根本無暇顧及後方。
這時候血月極主忽然一股寒意貫穿脊椎,強烈的死亡直感刺激得他血性癫狂,身上每一個細胞都在咆哮着趕緊逃亡!來不及反應,他隻來得及用血月屏障保護自己——
轟!
血月極主連人帶天國被擊穿,半邊身體爆成血霧。雖然他瞬間就恢複如初,但這麽一耽擱的功夫,他負責的防線瞬間失效!
而且不僅僅隻有他,全知織主、空想樂主、無間淵主全部遭到襲擊!
神主們經營數千年的「蛛網壁壘」,「世界樹屏障」,「無間道」全部被擊穿,祂們自己更是遭到摧枯拉朽的攻擊,雖然不緻命但無一例外陷入短暫混亂,導緻防線出了空隙!
祂們看着在戰場所向披靡的詭魅七翼身影,一時間目眦欲裂卻毫無辦法。自從森羅一戰後,祂們已經盡量高估他的實力,可沒想到還是低估了——現在祂們從天堂借來天國,距離全盛時期已經非常接近,但居然還是被他輕易擊潰!
祂們其實早就注意到亞修的身影,除了沒工夫搭理他,更重要的原因是認爲他還沒資格參加這個關乎世界命運的最高戰場,但祂們沒想到一個月過去,亞修居然變得更加深不可測,已經超出六翼神主,無限接近——
壞了。
全知織主的聲音瞬間傳達過去:“小心亞修!”
與此同時,注意到蝼蟻們出現混亂的烏洛波洛斯卻沒有趁機擴大戰果,而是所有眼睛都鎖定繁星。它已經本能地意識到這隻蝼蟻就是最強大的蝼蟻,趁四位神主無法分攤,它要一舉殲滅至高蝼蟻!
繁星提着雙劍飛掠長空,她雖然注意到後面那股毫無掩飾的憎恨惡意,但眼前烏洛波洛斯的攻勢更令她無暇分心。
面對八翼生物和七翼至高的攻勢,她沒有看上去那麽遊刃有餘,必須全力以赴防守其中一方……前面還是後面?
電光火石間,繁星做出了抉擇。
轟!
轟!
術法視線與劍光震鳴激蕩,烏洛波洛斯的身體微微一震,居然後退了些許。四位神主看着矗立在前面的兩個人影,剛才緊繃到極緻的心終于放松下來,然後又忍不住自嘲一聲——祂們居然淪落到要注視别人背影的地位了。
“你一副剛剛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模樣,”繁星往右側身,雙劍十字交叉,星藍尾翼輕輕搖曳,“爲了掌握不屬于自己的力量,你這次又支付了什麽代價?”
在繁星旁邊,是往左側身的亞修。他的頭發幾乎化爲純白,但又會随着時間和角度不同折現出漸變彩色,就像是五彩斑斓的白。
他提着雙劍,年青的臉龐透出疲倦到極緻的滄桑,但他的眼睛卻非常明亮鋒銳,像是鋼鐵千錘百煉後泛起的寒光。
“不,”亞修平靜說道:“我沒有額外支付什麽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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