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雨水石階上流蕩,臨街招牌的霓虹将水面渲染成流光溢彩,閃耀的水花在女仆的腿肚上跳蕩。他們沒有撐傘,但雨水自然會避開他們,維希亦步亦趨跟在亞修旁邊,彎腰歪着腦袋望着他,沉甸甸的彈軟搖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弧線,笑意盈盈說道:“我覺得你這種行爲應該要明文立法禁止,不然那些踩進垃圾桶的女孩也太可憐了。”
亞修沒好氣道:“我不是我沒有别瞎說。”
“别說你沒看出來,你現在裝純情連魔女都不會信。”維希斜了他一眼,“現在她們抛個媚眼你都知道她們在暗示什麽。”
“而且我看你還挺得意的,要是我不在你是不是就趁機吃宵夜了?”
“我得意不很正常嗎?”亞修笑道:“如果有人喜歡你難道你不會高興嗎?”
“當然不。”維希仿佛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我又不是你這種垃圾桶,怎麽可能因爲這種事高興?要是别人恐懼我還差不多。”
亞修瞥了她一眼,說道:“反正她很快就會忘記我們,而且這點好感來得快去得也快,又不是影劇,哪有人會對隻有一面之緣的人喜歡好幾年啊。”
維希認真看了他一會兒,确認他不是在開玩笑,撇過頭輕聲低語:“這隻拉拉肥好像真的沒有自知之明……”
“你說什麽?”
維希豎起大拇指:“我說,主人高見。”
“你倒是提醒我了,我還沒跟你算賬。”亞修說道:“你答應過我不會濫殺無辜,但你現在居然敢釣魚執法?”
“你都說釣魚執法了,怎麽也不算是濫殺無辜啊!”維希辯解道:“你當初又沒說不能釣魚,而且我還沒釣到就被你終止了!”
“但你知道我肯定不會允許。”
“你不說我怎麽知道!?”
“因爲你是幽魂先知,我想什麽你肯定都知道!”亞修蠻橫說道:“而且你什麽态度,還敢頂嘴,不知悔改,罪加一等!”
維希歎爲觀止:“亞修,你跟劍姬确實是天生一對。”
“說好話是沒用的。”
“不,我是說你們兩個一樣雙标無恥不講道理。”
“謝謝。”亞修理直氣壯地接受這份評價,朝維希攤開手掌:“手給我。”
維希一臉茫然将手放上去,然後亞修一巴掌拍下來,拍出清脆的聲音。兩人對視片刻,維希眨眨眼睛,用眼神詢問‘就這’?
如果試探底線的懲罰隻是拍手,對維希來說就相當于懲罰性鼓勵。别說拍手,就算拍她肉多的部位她也完全不虛。
然而亞修反手牽住她的手,拉着她往據點走。女仆走了幾步就意識到不對,奮力想将自己的手抽出來:“快放開我!”
“你緊張什麽?”
“萬一被她們看到會被她們誤會的!”
亞修忍不住吐槽道:“她們甚至都見過你咬我,還有什麽可以誤會的餘地?”
“這不一樣!”維希氣鼓鼓拉住他不讓他走,像拔河一樣想把自己的手抽出來:“交易時做什麽都可以,但這不屬于交易的内容!快放開我!”
看着這麽緊張的幽魂先知,亞修眨眨眼睛,感覺自己好像一次普通攻擊就勾引出對方的全套大招。他其實是這兩天忽然發現,他跟維希幾乎完成了絕大多數成就,但唯獨沒牽過手。
于是他今晚試探了一下,沒想到維希反應居然這麽激烈,弄得他都有點好奇:“我跟你都水乳交融過,你怎麽還在乎牽不牽手?”
維希抿緊嘴唇,忽然說道:“我認錯了還不行嗎,以後我不會釣魚了!”
亞修頓時眼睛一亮,搖搖頭:“還不夠。”
“……隻要是你可能不會允許的事,我都會先問你能不能做,這樣總可以了吧!快放開我!”
“還不夠。”
“你還想怎麽樣?”維希氣不過直接将他的手拉過來咬,委屈巴巴說道:“交易的時候我都随你欺負了,你連這種小事都非要折辱我嗎!?”
看着這條兇巴巴咬住自己手臂的毒蛇,亞修輕笑一聲,說道:“我還要你一直跟我牽着手回去,直到門口才松手,怎麽樣?”
維希警惕地看了他一會兒,松開嘴問道:“真的到門口就松手?”
“真的。”
“不騙我?”
“我怎麽敢騙幽魂先知。”
維希不情不願地放棄掙紮,主動拉着他往前走:“那我們快點回去吧。”
當穿過酒吧街附近,亞修才突然理解維希爲什麽這麽抗拒牽手——明明他們已經用奇迹遮蔽自身,凡人是不可能注意到他們,但穿過酒吧外面三三兩兩的人群時,他發現自己和維希的掌心都出汗了。
牽手是最基礎也是最明顯的親密行爲。你不可能一直擁抱,一直親吻,但你可以一直牽着戀人走遍大街小巷天涯海角。
沒有什麽比你牽着對方的手,更能向陌生人表明你們是一對戀人。擁抱或許因爲友誼,親吻可能出于禮貌,但十指緊扣的雙手隻能是我喜歡你。
怪不得維希這麽抗拒,她跟亞修做任何事都能用虛情假意來解釋,但牽手是真的沒有其他理由了。
亞修本來覺得牽手沒什麽,現在維希這麽重視,弄得他都有點害羞。仔細想想還挺奇怪的,一個是經驗豐富的垃圾桶,一個是惡貫滿盈的幽魂先知,但居然因爲牽手這種菜鳥級别的親密就變得純情起來……
兩人低着頭急匆匆穿過酒吧街,穿過人群後兩人下意識松了口氣,擡頭對視一眼,不禁噗嗤一聲笑出來。
接下來也沒有急着跑回去,亞修牽着她選了一條偏僻的路線,維希也沒有說什麽,兩人稍微繞了一下遠路,安靜地走進下着蒙蒙細雨的夏夜。
維希會甘心一直受制于人嗎?亞修真的能一直鎮壓住她嗎?
恐怕連他們自己都沒有答桉吧。
但至少現在,他們都願意讓這條路稍微長一點,讓這片刻的靜谧稍微多延續一會。
直至終點,直至永遠。
“你作弊!”
在前面的全天便利店門前,三個小孩子正蹲着在跟一個青年打牌。那青年戴着非常顯眼的高筒圓帽,穿着花裏胡哨的黑金正裝,腋下夾着拐杖,鼻梁上架着一副金絲眼鏡,看起來就像是街頭賣藝的戲法師。
面對小朋友的指責,他搖了搖手指,發出非常欠揍的啧啧聲:“赢不了就說别人作弊,你這樣大家都不會跟你玩的哦。這次我原諒你,下次你注意點。”
“但你明明就是作弊!”另外一個小朋友也說道:“編織牌根本沒有這張牌,這明明是你自己做的牌!”
“證據呢?沒有證據污蔑人可是犯法的哦!”
“你上面的筆迹都還沒幹!”第三個小女孩将牌拿起來擦了擦:“我一擦就掉了!”
青年立刻将牌搶回來,“哪有,你們别弄髒我的珍藏編織牌!輸不起就輸不起,我一個成年人難道會欺負你們這群小屁孩嗎!”
三個小孩子氣得都顧不得體格懸殊,直接沖過去打他。亞修知道他們玩的編織牌是福音國度特有的桌遊,以前他跟班戟、莉絲也玩過,但因爲牌的描述含湖,口胡空間極大,最終以他經常耍賴導緻大家不跟他玩。
他還以爲這種桌遊遲早會沒落,沒想到一年過去居然蒸蒸日上,居然有小孩子大晚上不睡覺打牌。
“好啦好啦,這樣,如果你們承認我赢,我就送你們一張稀有珍藏牌,怎麽樣?”青年被打得帽子都掉下來,迫不得已隻能妥協。
小孩子們對視一眼,還是沒法抵抗‘稀有珍藏牌’的誘惑力:“好吧。”
青年立刻将地上擺着的酸奶牛肉幹全部塞進自己挎包,随手拆了一盒雪糕開始吃,看來他們打牌居然還有賭注。然後他坐在台階上,拿出一盒編織牌平鋪在地上,“你們各自選一張吧,隻能選一張哦。”
最左邊的小男孩掀開一張白狼牌,青年說道:“抽到這張牌,說明你以後可能會因爲奇迹變成白頭發,然後你會加入一個斬妖除魔的術師集團,終身不孕不育隻會收養一個出身高貴的女兒,雖然認識許多女術師但最終隻會有一個吟遊詩人陪你到最後。”
中間的小男孩抽到一張龍牌,青年說道:“哦,你以後會成爲上古音術派系龍吼派系的傳承者,先後加入戰士、盜賊、刺客、術法四個特殊的術師集團,然後殺了幾條很厲害的龍。”
右邊的小女孩抽到一張正在燃燒的蠟燭,青年說道:“你的人生會很精彩,探索許多神秘的古代墓葬,破解上古術師的謎題,途中雖然會遭遇許多危險,但你總是化危爲安,而且會越來越漂亮。”
三個小孩子對視一眼,再次沖過去拳打腳踢。
“這種牌怎麽拿去玩啊!”
“上面根本沒寫你說的東西!”
“這些牌全都是你自己畫的,我畫的都比你好看,把酸奶還我!”
青年死豬不怕燙,任由小孩子暴揍就是不肯歸還賭注,甚至還加快速度吃掉牛肉幹和酸奶。小孩子們都被他氣哭了,揉着眼睛哭唧唧回家去了,然後這個夜晚又多了三個因爲打牌不回家而被暴揍的小孩子。
亞修和維希在旁邊看得好笑,這時候青年整理好自己的帽子衣服,用力咬了一口牛肉幹,轉頭看向他們兩個。注意到他們牽着的手,他不禁吹了個口哨。
“晚上好,終末觀者,幽魂先知。”他笑着問道:“來打牌嗎?”
維希一怔,旋即童孔驟縮——他們兩個處于奇迹籠罩下,傳奇術師都未必能覺察出他們的存在!
她剛要暴起亞修就攔在她前面,亞修看了她一眼,微不可查地搖搖頭。維希收斂鋒芒,安靜站在他後面。
“雖然早有預料,但看見這麽乖的幽魂先知還是不得不令人感歎,隻要活得夠久真的什麽事都可能看見。”青年笑道。
“你是誰?”亞修問道。
“我沒有名字,這可不是故意隐瞞什麽,我的名字在很久以前就失去了,你們都知道的。”青年笑道:“但你們肯定知道我是誰。”
我們都知道……
實力在半神以上……
沒有随着六重地獄被吞噬……
既不是神主,也不像是天使,卻能自由出現在現實裏……
更重要是,他失去了名字。
一個所有術師都有所耳聞的存在同時浮現在亞修與維希心裏。
戲劇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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