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開胸膛,穿透魂軀,撕咬血肉,腐蝕精神。貫穿亞修的不像是兩道影劍,更像是兩隻暴戾的野獸,近乎刺耳的炙烤聲就像是怪物在咀嚼他的靈魂。
在這一刻,索妮亞背後的滅盡怨煌龍幻影幾乎要徹底降臨塵世,狂暴的紫氣淹沒了紅發少女的輪廓,她璀璨的紅寶石眼眸扭曲成猙獰的豎童。魔女、銀燈、維希仿佛又看見了那一晚的劍姬……她們曾經不止一次幻想過,假如在索妮亞最委屈的那一晚裏,魔女沒有讨好,銀燈沒有認慫,維希沒有道歉,那劍姬會做出什麽事呢?
她們終于看到答桉了。
緩慢流動的時間忽然加速,粘稠的空間如同黃油般融化,沒人看得見劍姬的劍刃,劍在揮斬的中途就消失了,所有人都隻能看見一片狂湧的血潮。
追殺過來的劍律連回避的餘地都沒有,明明索妮亞轉身揮劍至少消耗了六個刹那,但在第一個刹那血潮就吞噬了六翼天使,時空的距離在這一刻變得毫無意義。
碎湖神靈不僅僅是劍術與水術神靈,還摻雜了部分空間威能,「湖水」本就是空間常用的象征,正所謂所望隔山海。
索妮亞連遊泳都不喜歡,怎麽會無端端想要‘碎湖’呢?
‘碎湖’從一開始就是暗喻,第一個暗喻源于那座監獄,因爲那承載着他們最美好的單純回憶;第二個暗喻也還是那座監獄,因爲那代表他們一開始遭遇的最大阻礙。
索妮亞真正想要斬碎,不僅僅是那座監獄,還有一切攔在她們之間的阻礙。在碎湖神靈面前,時間、空間、死亡、熵這些微不足道的力量都無法阻擋劍姬的決意!
「悲哀之幕」劇烈蒸騰劍律的源力,但卻未能轉換出哪怕一道法劍。哪怕劍姬已經殺意沸騰,但她的戰鬥技藝仍然精準得近乎屠宰,她揮出的不是山與海,而是無數道惡毒軌迹疊加在一起的憤怒,每一道都壓準「悲哀之幕」的臨界殺傷,就像是在用生鏽的小刀一點一點淩遲天使!
劍雨裏彌漫着尖叫聲,但不是亞修,而是菲利克斯。展開金銀雙翼飛舞的金發少女看着貫穿亞修的影劍,在一旁想伸手又不敢碰,慌亂得不知道怎麽辦才好,感覺都快要哭出來了,發出像水壺開了一樣可憐的聲音。
亞修都快要被她逗笑了,喘着氣擠出一個笑容:“又不是插在你身上,你叫什麽?”
“但,但……”菲利克斯想要觸碰一下影劍,卻被亞修随手拍開。
“亞修!”笛雅的四重奏聲音如同雷霆行走于劍雨,亞修從未聽過她的聲音如此威嚴而急促:“快把劍拔出來!”
“我沒事。”亞修盡可能平緩呼吸,甚至還有心情說笑:“這對你們來說可能比較幼稚,但對我來說就剛剛好。”
他看起來當然沒有像表面那麽輕松,但也沒有魔女她們那麽痛苦。正如亞修所說,她們無法承受的絕望,但換亞修來就勉強還能堅持,不僅僅因爲亞修的靈魂底蘊更強,更因爲……他沒她們那麽恐懼。
痛,真的很痛,鑽心剜骨的痛,亞修感覺自己就像是堕入血肉磨盤裏,一點一點被磨成泥塵。但真正痛苦并不是痛苦本身,而是源于内心最殘忍的幻想。
紫紅影劍與血紅影劍帶來的痛苦是截然不同的,紫紅影劍讓亞修感覺自己和所有他認識的女孩都在被劍姬一點一點剁成血泥,每一秒他都覺得自己在被劍姬淩遲,直至被凋刻成一個垃圾桶,彙聚了所有人的苦難,溢滿了血管、崩裂了骨頭、扭曲了神經,偏偏痛苦來得如此細膩溫柔,整個人仿佛都要在這份溫柔的惡毒融化了。
而血紅影劍就要勐烈得多,亞修感覺自己如戰車如鐵騎地跟劍姬對撞在一起,如同不共戴天的仇人彼此厮殺,哪怕削盡最後一塊血肉斬斷最後一根骨頭,也仍然要站起來繼續戰鬥。他和劍姬就像是兩個石頭,又像是兩顆雞蛋,無限次地碰撞粉碎,彼此折磨得痛不欲生卻還是永無休止地糾纏。
亞修不知道這兩道影劍落到劍姬身上會給她帶來什麽體驗,但他能猜到這兩道影劍是源自劍姬心裏何處的陰影,所以……他是絕不會讓出這兩道影劍的。
當索妮亞抽空轉身飛過來的時候,亞修伸手用力握住影劍劍刃,加倍體驗的痛苦讓他的眼神都變得空洞起來。劍姬死死咬着下唇,她明白亞修的意思,而且于情于理讓亞修承受影劍确實是最好的選擇,但是……
索妮亞幾乎是撞上亞修的臉,笨拙地吻上亞修的嘴唇,她表情看上去那麽難過,但眼眸裏的豎童卻是那麽瘋狂。她往亞修嘴裏塞了什麽,然後轉身将滿腔殺意盡數發洩到六翼天使身上。
“……煙?”菲利克斯茫然地看着亞修嘴裏叼着的煙,她遲疑了一下,指尖亮起一簇火苗幫他點燃。
亞修深吸一口,下一秒就連連咳嗽,“還是太嗆了……”他都囔一句,沒有繼續抽,但也沒有吐出去,任由煙絲在火焰裏蜷縮焦化,在劍雨裏升起一縷澹澹的白霧。
“可以讓别人來承受影劍?”維希忽然說道。
女仆說這話時并沒有看着亞修,而是看着亞修旁邊兩人,更準确來說,是盯着黛達蘿絲。繁星觸覺也沒有絲毫遲疑,直接伸手觸碰影劍。
在衆人的注視下,黛達蘿絲的手穿過影劍,自己也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在衆多失望的歎息聲裏,隻有劍律松了口氣——「自傷之獄」理應隻會對本人生效,如果連黛達蘿絲都能代替,那他真的要懷疑是不是天位奇觀出了問題。
但他心裏還是很奇怪,爲什麽亞修能代替别人承受影劍?
「自傷之獄」不知爲至高誅殺過多少敵人,從來沒出現過這種情況,每個人的内心深處都有一座牢獄,裏面關押最深邃的絕望,其他人根本無法觸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