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總管剛走,又有腳步聲在身後響起。
沈昱還以爲是傅總管琢磨過來了,一轉頭剛想說話,到了嘴邊的話變成:“……怎麽是你?”
來者不是傅總管,而是永福。
從永福閃爍的狡黠,沈昱就可以看出,她剛剛似乎聽到了什麽,自己裝出一付無辜的表情打量了她一下,好奇道:“錢呢?”
“什麽錢?”永福臉上露出一絲别有深意的笑容。
“當然是剛剛畫像的錢了呀,五百文,你答應過的。”
“哦,你說的是這個呀。”永福點了點頭,一伸手,從袖子裏掏出一張寶鈔,笑眯眯地遞到沈昱面前,攤開放平,眼神中露出一絲小狐狸般的狡黠:“我沒零錢,這是一貫鈔,你再給我五百文就可以了。”
沈昱臉上的表情一下就凝固了,自己怎麽也沒想到永福居然拿了一張象征意義大于實際的寶鈔,若是放在洪武年間,這一貫寶鈔的确能值一貫錢,可是如今……怕是連一文錢都不值。
若是市井間,自己當然會拒絕,可是這是哪裏?這裏是王府呀,你要是當着人家的面說這寶鈔不值錢,這不是主動把把柄遞給人家嗎?
沈昱一陣頭疼,自己不相信對方不知道寶鈔的真正價值,她之所以拿這張寶鈔來,就是因爲那張Q版畫而在戲耍自己。
痛苦地搓了搓臉,沈昱露出一個自認最燦爛的笑容,輕聲道:“你看,剛剛的确是我不對,要不這樣,先前的約寶就不算數了,那兩張畫我一文錢不要免費送給你可以了吧?”
淡定地搖了搖頭,永福調皮道:“那怎麽能行,怎麽能讓你白勞動呢,快點找錢吧。”
望着遞到自己面前的寶鈔,沈昱深吸了口氣,無奈道:“你這是打定主意訛我五百文了呗?”
不知怎麽的,看着沈昱吃癟的樣子,永福的心裏越發的開心,故意驚訝道:“你怎麽會這麽想?我是好心給你錢的。”
沈昱哪裏不明白永福這是在裝糊塗,點了點頭道:“行,我認栽了,不過我現在沒有錢,等我什麽時候發了月例什麽時候再還你這五百文。”
“剛剛……你不是收了傅總管的錢嗎?”
“你……”
草率了,肯定是剛剛傅總管給自己錢的時候被她給看到了,沈昱咬牙把那塊碎銀拿了出來,猶豫了半天,終于遞到永福面前,恨恨道:“給你。”
永福笑眯眯地看着沈昱手中的銀子,淡淡道:“你要是不想給的話,其實也不是不可以的。”
“放棄吧,現在無論你說什麽我都不會上當的。”沈昱搖了搖頭,一付打死都不相信的樣子。
永福蠱惑道:“你可想好了,其實這件事對你是非常容易做到的,你确定真的不答應?”
一邊說,永福的手一邊以極慢的速度去抓沈昱手中心的碎銀,眼看馬上就要挨到的時候,沈昱的手突然往後一退,沉聲道:“說吧,你到底想讓我做什麽?”
果然是隻鐵公雞,就知道他會答應的。
永福笑眯眯地點着沈昱,趁他還沒有生氣時,自己一指那張還沒補好漆的瑤琴,忙道:“我要你教我彈剛剛那首曲子。”
原來隻是這麽簡單的事情。
沈昱總算是松了口氣,本想借機會再訛她一筆錢,可是又一想萬一她再拿一堆寶鈔出來給自己,自己豈不是冤枉得很?
反正自己會的曲子還多,這首就算白送給她了。
想通了這一點,沈昱笑眯眯地點了點頭,還不忘問一句:“你以前學過沒有?我可沒有時間從頭教你,世子回來之後就沒有機會了。”
“學過學過,你隻要把譜子抄下來,然後多彈幾遍給我聽就行了。”對于彈琴,永福還是比較自信的。
兩個人總算是商量好,沈昱拿起毛筆重新給瑤琴補漆,其實掉的木塊并不是很大,隻是紋理卻要仔細塗好才可以,等到沈昱完工之後,就連永福瞪大了眼睛都沒看出來哪裏有什麽不同。
“你還真挺厲害的,看來以後弄壞了東西,找你就可以了。”
“沒問題。”沈昱拍了拍胸口,還不忘補上一句:“給錢就行。”
“鐵公雞。”
重新把琴擺好,沈昱的神情漸漸肅然,雙手重新撫上琴弦,指尖躍動之間,一曲清新歡快的《春江花月夜》便從指尖下流淌出來。
比起剛剛在外面聽到的時候,屋子裏的琴聲卻是更加的清晰,與自己料想不同,明明是同一張琴,爲何在自己手中和沈昱的手中發出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音?
自己聽到的是晦澀難懂,而沈昱彈出來的卻是清新明快,難道真的像沈昱說的那樣,自己彈琴的手法有問題?
當琴音落下時,永福依然沒能從自己的疑惑中清醒過來,眼睛眨了又眨,幹脆讓沈昱站了起來,自己坐到了瑤琴的後面,就像平時彈給師傅那樣,認真地彈給沈昱聽了起來。
永福挑選的乃是一首古曲《高山流水》,這也是師傅平素最愛彈,也是最爲驕傲的一首曲子,今天能彈給沈昱聽,也表示出自己現在足夠認真的态度。
剛剛彈了兩個音,永福就意識到這張琴并沒有變,音質與音色都屬于下乘,比起自己的那張琴不知道要差了多少,隻是一想到剛剛沈昱彈琴時的琴聲,自己還抱着一絲幻想,從頭到尾彈了下來。
彈完之後,永福便把頭深深地低了下來,自己都能夠想像得到沈昱現在笑得有多麽的開心,這麽一首名曲居然被自己彈得這麽難聽,真是丢盡了臉。
隻是等了一會,也沒聽到沈昱嘲笑的聲音,偷偷擡頭看時,卻見沈昱臉上挂着一付認真的表情像是在考慮着什麽,見她擡起頭時,突然問了一句:“你師傅今年高壽?”
呃?
他這是什麽意思?
永福先是一愣,接着妙目一瞥,不滿道:“什麽高壽,我師傅剛過而立之年。”
“怪不得。”沈昱點了點頭。
永福被他吊足了胃口,連忙問道:“你到底看出什麽了,快點說呀?”
沈昱笑道:“這首《高山流水》的确是不同凡音,可是學曲子容易,能夠領悟到其中所含的深意卻是另外一件事情,你師傅想必已經曆經千山萬水,彈這首曲子的時候,自然很容易把自身的情緒包含在其中,而你……”
頓了頓,沈昱搖頭嘲笑道:“恐怕你連高山流水什麽樣都沒有見過,又怎麽能彈出其中蘊含之意?”
沈昱的話如雷貫頂一般,永福整個人都滞住了,自己也知道自己這首曲子彈得沒師傅的好,一直以爲都是自己手法的問題,可是聽沈昱這麽一解釋,原來不是手法,而是自己心境的問題。
“那……我該怎麽辦?”永福不由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