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這天晚上春野遙見過陶知命,接下來的四天裏,她都隻能面對着這個冷冰冰的深谷梨子。
無奈她不像比較有手段的前原玖美奈,懂得挖掘别人的内心。所以,她始終不知道這個成熟的冰山姐姐當時經曆過什麽。
可要讓她直接将那些當年的回憶和盤托出,又是絕對做不到的。
這天接到電話,晚上就要離開米國了。
春野遙忐忑起來,如果還是不說出口,是不是真的會被他留在米國?
單純如她,因爲心裏有所求,所以并沒有意識到這隻是陶知命破開她心房的手段而已。
等着陶知命過來的時候,深谷梨子凝視了她一陣,語氣竟比之前溫和了不少:“無法對我說出來沒關系,但是這幾天,你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春野遙别的本事沒有,倔強和堅持倒是很有一些,緊緊抿了一會嘴,就斬釘截鐵地說道:“我也不是稀裏糊塗地就跟陶君到了東京,更不是稀裏糊塗地跟着他離開霓虹的!”
深谷梨子闆了這麽久的臉難得出現了一抹笑容:“就算有了那種哪怕以身體作爲工具也要複仇的覺悟,但作爲第一次嘗試,還是擔心托付的不是對的人,是這樣的心情嗎?”
春野遙眼裏掠過迷茫,随後就堅定起來:“他已經一步步成爲了那樣的大人物,我的機會,僅僅隻有一次而已!”
“所以說, 你根本搞不清楚情況。”深谷梨子輕歎道, “你也說了,你知道一些秘密,但沒有證據;區區一個宗教法人的股份,在會長大人眼裏又算什麽?”
“那他爲什麽沒有放棄從我這裏得到那些秘密?爲什麽還用心地調查了我們春野家的信息?”春野遙握緊了小拳頭, “也許我确實沒有什麽籌碼, 但是,我一定會起到作用的!”
她就這麽堅守着自己毫無理由的自信, 明明外形到神态, 都是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就連深谷梨子,都顯得比她更有能力。
深谷梨子看着這個懵懂的小姑娘, 卻又覺得她這份倔強的蠢顯得有些令人動容。明明說出了真正的複仇目标是誰, 很清楚對方作爲一個大财團會長所具備的能量,卻始終沒放棄希望,盡管她其實完全沒有什麽辦法,需要寄希望于一個幫手。
偏偏到了現在這種情況, 她似乎還在考察陶知命可不可信……
“……你還是不明白嗎?”深谷梨子無奈地說道,“你現在對會長大人說了那麽多了,也聽他說了那麽多了, 難道你認爲還能回頭嗎?不将未來先賭在他身上, 你以爲還會有下一次機會嗎?”
“可是……”春野遙蹙起眉頭,“他都沒有好好多跟我聊一聊……”
“所以說,你搞不清楚狀況。”深谷梨子不客氣地訓斥着, “這可是針對堂堂大财團會長的戰争, 你以爲你會是整個計劃的核心嗎?他的事務那麽多, 如果你知道的秘密真的有用,也絕對隻是點綴而已。”
春野遙沉默不語。
深谷梨子悠悠說道:“崛川信彥把你看做女兒……那麽這麽多年,你其實一定沒有受到什麽真正的傷害, 在生活上反而應該是很穩定、很富足的。所以,盡管你覺得自己背負着刻骨的仇恨, 但其實, 你和富貴人家長大、自視甚高的千金公主又有什麽區别呢?始終有一種凡事以自己爲中心的心态。”
“你不明白……我真的必須有把握,才可以……”
“有把握?”深谷梨子冷笑了一聲, “你身上沒有讓一件事顯得有把握的能力、氣度、決心!你在談話中就總是很被動,無法很有效得到需要的信息!什麽口寄通神,如果不是他那兩次配合了你的表演,你以爲你能了解他?說難聽點, 如果不是你那種表演看起來比較可愛,你以爲别人會有興緻看你演下去?哪怕有了就算将身體作爲工具也要複仇的覺悟, 也别高估了自己的魅力!”
春野遙緊緊咬着牙齒, 那她又能怎麽辦?
深谷梨子繼續很冷漠地說:“你想一想,他這麽年輕、富有, 相貌又英俊,一切地位都是靠自己創造出來的。他這樣的人物, 見過了多少美麗的女人?你以爲他是被你的美貌所吸引嗎?他是對你很客氣,還是對你很關心?高木仁八将你送給他,完全不管你身上所謂的仇恨,将你作爲工具享用, 你以爲他會有心理負擔嗎?”
春野遙想起那天晚上聽到的響動,壯着膽反問:“既然你認爲他是這樣的人, 爲什麽現在甘心成爲他的女人, 得到了他這麽大的信任?”
深谷梨子呆了呆, 沉默了一下之後剛才那種冷漠和嚴厲不翼而飛, 輕輕笑了笑:“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啊。爲了方便你理解, 就把這看做交易吧。他是個不喜歡吃虧的商人,但又是一個很公平的商人。當你先把自己的心交給他之後,他就一定會回報給你真正的信任,讓你心甘情願。”
“……不喜歡吃虧……”春野遙仔細琢磨着她話裏的意思,随後怯怯地問,“但是他那樣……打你,你也心甘情願嗎?”
深谷梨子不自在地别開頭:“你的耳朵那麽靈?”
春野遙也有點尴尬:“神社裏總是很安靜,平常靜坐的時候,就會嘗試聽遠處的聲音……”
房間裏安靜下來,氣氛變了味。
深谷梨子站了起來咳了咳:“那是我們私底下的……遊戲,你别管!反正我就隻跟你說這麽多, 等下他來了, 是帶你去伊達利還是将你先留在這裏,看他安排吧。”
“梨子姐姐……”春野遙開口挽留她,想了想認真問道,“崛川信彥, 也算是你的敵人嗎?”
深谷梨子背對着她沒開口,站在那裏一動不動,過了一會才說道:“本來,我隻是想逃離,可從沒有能夠複仇的奢望。但是大郎說,反正将來要踩着一兩個财團的屍體上位的,那就踩他們吧。”
說完她轉了身,眼裏煥發出銳利的神采,俯視着春野遙的姿态像個大勢在握的女王,也自然而然地伸出了手握成拳頭:“現在,我親自執行着一項計劃。在這大海的另一頭,用來狙擊第一勸銀财團的3000億円,什麽時候發起攻擊,由我來執行大郎制定的計劃!”
“3000……億?”春野遙呆了呆。
深谷梨子邪魅地笑了笑:“我這邊……隻是其中一支力量罷了。所以明白嗎?你的存在,并沒有那麽重要。另外……你又多聽到了一個秘密。麻煩啊,這個秘密可是由我親口說出來的。”
她就帶着這樣的笑容,走回到了春野遙身前,伸出手指挑着她的下巴:“要不然,還是讓大郎吧你留在這裏吧。你身上的秘密,由我負責審問出來。另外,你這天真的驕傲,也由我好好地調教……”
春野遙害怕,這個姐姐怎麽平常那麽冷漠,但現在又很有攻擊性?
可是她這樣強大的女人,居然還會心甘情願被他抽打……一時之間,春野遙更有點看不清楚陶知命了……
……
私人飛機上,植野洋介就沒繼續跟着去剩下的行程了,而是直接從米國回到霓虹。
陶知命先用熱毛巾敷了敷臉,人已經換上了舒适的睡衣。
惬意地靠坐在沙發上,他看着對面的春野遙,毫不在意似地開口問:“說會告訴我秘密,是真的下了決心,還是被梨子吓到了?”
春野遙人已經暈了,她被深谷梨子拉到卧室,看見深谷梨子打開的櫃子裏的東西之後,才知道深谷梨子有那樣的嗜好。
陶知命到的時候,她正被深谷梨子拿着繩子滿屋子地攆。
那個時候,陶知命都有點意外。深谷梨子不像是那麽會釋放内心情緒的人,平常總是很克制地一副女王冷漠臉。他都有點難得看到深谷梨子調皮的那一面,聽深谷梨子認真地說把春野遙交給她調教,保證以後會乖乖聽話,并且說出該說的,春野遙難得地躲到了陶知命的身後。
然後她就忙不疊的對陶知命說,要跟着他走,會告訴他的。
陶知命甚至懷疑那是不是深谷梨子的手段,反正她失望地回房放繩子的背影有點深藏功與名的意思。
現在,春野遙聽到陶知命的問題,隻是再次咬了咬嘴唇。
“還是不肯說?”陶知命懶洋洋地問道,“那我就去睡覺了,路上十幾個小時。”
他還真的站了起來往飛機後半段走。
“陶君!”春野遙站了起來。
陶知命回頭看着她。
春野遙轉頭看了看機艙前半段,那邊是鍾志森和空姐呆的地方。
“隻能對我一個人說是嗎?”陶知命懂了,随後就擺了擺頭,“到後面來,隔音很好的。”
這話不太正經,但春野遙看着他往那邊走的背影,抿嘴咬牙天人交戰。
陶知命進了飛機上的卧室,就先坐在了這個隔艙舷窗邊的椅子上。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陶知命還以爲她是不敢過來,真準備過去關門睡覺,就聽到她的腳步聲。
随後他就愕然看着春野遙,無語地問:“你是去換衣服去了?”
春野遙再次巫女服出現,陶知命頭大地瞅着她:“不會又要玩通靈那一套嗎?不通靈你就不能好好說?”
巫女低着頭走了進來,反而主動把門關上了,而且反鎖了一下。
陶知命古怪地看着她,算了,通靈就通靈吧,隻要她肯說就行。
誰知這回春野遙卻靜靜地坐在了床沿,随後看着他說道:“謝謝你對我這麽有耐心,也肯讓我接觸你身邊那麽多信任的人。你有一顆敏銳的心,應該已經猜到了秘密是與我媽媽有關吧?對于體諒我不肯輕易觸及兒時隐秘回憶的這份心,我十分感激。”
“……爲什麽要搞得這麽有儀式感?”
春野遙坐在那裏,靜靜地看着他。
此時此刻,她的眼神澄淨起來,神态安恬,又有了些聖潔的味道。
陶知命看了一會,就歎着氣說道:“行吧,尊重你對這件事的重視。”
春野遙便坐在那裏虔誠地祈禱了一會,陶知命無奈地輕歎了一口氣,又來了。這回是要變她爸,還是變成小女孩,還是什麽别的?
結果過了一會,春野遙的神态沒有變,語氣也沒有變,認真地問:“陶君,這裏是離天空最近的地方,能不能請你告訴我的媽媽,你是真的誠心幫助我?”
“……”陶知命皺了皺眉,“就算沒有你,我的計劃也不會變。你爲什麽要我這麽做?”
“那是因爲,我明白我的機會隻有一次。那是因爲,這個秘密,關系到媽媽的……清譽。身爲女兒,要對人說……”春野遙說到這裏,又隐隐顫抖起來,深呼吸幾次之後才看着陶知命不容置疑又堅定無比,“所以!我隻能對一個人說,這個人,是真的誠心對待我的,是能夠憐惜我的,是能夠幫助我的,是要接受……會變得怪異的我的。”
陶知命倒不至于因爲她穿着巫女服,就覺得劇情走向志怪風格。聽她這麽說,隻想起她上次表現出來的那個小女孩模樣。她指的是分裂了的人格嗎?
“哎……”陶知命長歎了一口氣,“我知道那大概是讓你覺得十分慘痛的回憶。如果不是體諒這一點,我特地把你帶出國幹什麽?在這離霓虹十萬八千裏的地方,你多少應該更輕松一點吧?”
其實事情應該也不難猜,大概就是春野雪依的死不簡單,而且十有八九與崛川信彥有關系。隻看深谷梨子在崛川信彥擔任常務時的遭遇,就知道那家夥有很變态的癖好。
春野遙大概以爲陶知命怎麽都猜不到,但無非是遭遇更慘一點,或者她覺得更慘一點罷了。
每個人的心理預期都是不同的,深谷梨子這樣的普通社員人妻,和堂堂織田信長血脈的神社巫女,對自身的尊嚴看得有點不同吧?
春野遙輕輕點了點頭:“當高木仁八說起父親自殺的事時,我知道自己聽到了那些秘密,如果不作爲工具跟着你走,成爲你和崛川信彥合作的‘信物’,大概也要正式被崛川信彥使用,來達到他的目的。”
“這一點我明白。我不明白的是,你将複仇的目标鎖定得這麽清晰,崛川信彥毫不知情嗎?他怎麽會放心把你交給我?”
這是陶知命最想不通的一點,也是他将春野遙帶回來,在回東京的飛機上問出了最初一點信息之後就将她單獨安置在台場那個島上看管起來,随後又帶出國的原因。
也是他沒有用溫柔的手段,準備一點點讓她信任自己的原因。
财團間的戰争,實在過于重要。最主要的疑點不排除,陶知命既不能這樣對她放任不管,也不能輕信她的話,免得掉進崛川信彥挖的坑。
爲此,他不惜在去米國的飛機上說了一些信息。春野遙也許并不知道,飛機上說的話,關鍵的地方他和植野洋介都有默契地藏着了,雖然提到了三井、住友,看似是個很大的針對其他三大财團的計劃,卻是一套針對萬一存在的陷阱的反挖坑。
于是要麽春野遙在這出國的一趟中,讓陶知命徹底能信任她;要麽她确實背負着某種使命,甚至有辦法把消息從國外傳回去,那麽植野洋介就會回去留心動靜,好讓陶知命做出應對。
時間已經是九月份,再過三個月,霓虹股市就該先開始崩了。在這關鍵的時候,春野遙是第一勸銀遞過來的意外合作中的“信物”,陶知命不得不防。
春野遙沉默了一下,随後才很肯定地回答:“對這個問題,我有絕對的把握。等一下,我的解釋一定能讓你相信。所以,能不能先請你向我的媽媽承諾,你是會誠心幫助我的?”
看着陶知命,她眼裏也很誠懇,甚至有十分的柔和:“因爲……如果你就是我認定的那個人,我才能夠徹底解開内心的束縛,相信你會……守護我!陶君,事關我的……全部,你能答應我這個請求嗎?”
私人飛機在雲層之上平穩地飛行,陶知命忽然有點理解她爲什麽要這麽有儀式感。
想到這裏,他點了點頭肅穆說道:“春野雪依,安土城八幡神社的巫女,您的女兒希望我對您起誓。那麽,我陶大郎鄭重向您承諾:如果遙沒有害我的心,那麽,我對她的幫助,就會是真誠的!也許是您的囑咐,那麽如果她選擇了我,一定會得到我全力的守護!”
語調铿锵,陶知命說完就看向了春野遙,隻見她臉上如釋重負一般,燦爛地笑了起來,随後眼淚如珠簾般墜落。
盡管他加上了如果,但足夠了,比自己期待的還要鄭重。
春野遙擦了擦眼淚,就站了起來,溫柔地笑了笑:“巫女是靈媒,是與神明大人對話的橋梁。陶君,隻有在神明大人的懷抱裏,大概我才能感到足夠安全地說出那些事。所以,我并不隻是不肯信任你,因爲,正常狀态的我,是無法做到直接說出那些話的。”
陶知命懵了,什麽意思?
春野遙用行動回答了他,手向腰間绯袴的系帶伸去。
過了一會,她低着頭,雙手捂在已經松了的绯袴腰上,低着頭默默站在那裏。
陶知命直呼好家夥,原來她一直搞什麽請神上身的把戲,是因爲要能夠内心接受做到這種程度,才有足夠安全感說出那些話?
可這并不能說明她沒問題啊,倒像是個陷阱。
嗯,她現在這個姿态,上面的白衣也松垮起來,陷阱不淺的模樣!
陶知命皺着眉:“你還沒有解答我那個疑問啊。你爲什麽有把握,崛川信彥肯定不知道你已經發現了他才是幕後真兇?”
春野遙咬了咬牙,一隻手繼續捂着腰上的绯袴,另一隻手伸到了白衣裏的肌襦袢領口間,從那深深的陷阱裏扯出了一個紅繩系着的護身符。
繩套穿過了脖子和腦袋,她揚着一隻手又讓它從長長的黑發中穿過,才遞了過來:“這是媽媽在我三歲時爲我制作的禦守,她……一直囑咐我,要貼身帶着,不能讓任何人看到……媽媽病重時,送我離開神社前悄悄告訴我,等我十二歲再打開看。裏面,有你想要的答案。”
護身符用的棉布包着,真的被她貼身戴了這麽久的話,已經完全沒了這種布料所具備的細微質感。陶知命拿在了手上,指尖有身體的餘溫,鼻尖聞得到淡淡的體香。
他看了看臉色微紅的春野遙,隻聽她說道:“打開看吧。”
陶知命這就不客氣了,打開了包裹裏面小木片的棉布袋,将裏面的小木片倒在了掌心。
結果湊近瞪大了眼睛看了半天,他無語地說道:“看不清了啊!”
“诶?”春野遙焦急地驚呼一聲,随後就小步跑了過來,“怎麽會呢?”
于是這個蠢萌的巫女忘記自己已經把绯袴的系帶解松了,情急之下松開手就想把木片拿到手裏确認一下,結果踩到了绯袴的下擺,直接摔了過來。
上身外面的白衣也因爲這個動作驟然散開,陶知命順手抄到她的肋下免得她真摔跤,白衣裏面的肌襦袢被這麽一擠,一時領口大開。
春野遙呆呆地仰頭看着他,陶知命低頭看了一眼。
這陷阱……好深,也好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