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永遠都是後知後覺的。
此時此刻，霓虹的大人物們，甚至都隻有一部分開始爲未來的大風暴緊張籌謀。
但普通人卻進入了最狂熱的階段。
霓虹股市在去年年底終于突破30000點的股指，現在平成初年，電視台上的各路神仙也開始樂觀暢想了。
“去年漲了将近9000點，今年漲到40000點，一點問題都沒有！現在還将錢存在銀行，不是笨蛋嗎？就連‘小額存款不課稅’的規定都廢除了……”
這些話說的，就是竹上踏上台後的一招。
原本居民存在銀行中的款項，隻有超過一定數額才征收一定的住民稅等稅種。這本意是爲了保證低收入人群，也是政府爲了最大化從民間吸儲轉化爲産業投資的政策。但制度也總有漏洞可鑽，很多富人都化整爲零，假借名義開個賬戶還不簡單？分批存款就能避稅。
這個制度一直就飽受批判，竹上踏上台後，稅制改革就是重頭戲。央行不印錢，市場上又需要錢，于是這個制度就被取消了。
郵政省的郵政儲蓄，規定超過350萬円的金融産品征收15%所得稅和5%住民稅後，将近50兆円的儲蓄款外流。總儲蓄規模近300兆円的郵儲銀行，一下子六分之一的儲蓄往市場上灌過來了。
一時之間，無數的“理财産品”在市場甚嚣塵上，最終絕大部分自然都流向了股市和樓市。
瘋狂的年代裏，堤義明怎麽去計算，也發現不了現在計劃會有哪些問題。
2兆円雖多，但市場上的錢實在太多了。
自大崎新城的項目信息公布之後, 除了各中小銀行, 無數的金融會社也都找上門來，談貸款和借款，甚至談投資，也有很多不動産公司來談預售。
“……實在是太熱情了。會長大人, 現在别說2兆円, 就算不依靠那些大銀行，3兆円、5兆円、甚至10兆円也能籌集起來啊！雖然還沒有開始動工, 但似乎已經可以開始預售了……”
“不！”堤義明還是有這個風險意識的, “我們的主要資金來源，必須從大銀行和大會社走！至于預售……不急！”
大銀行和大會社如果出現大規模壞賬, 波及面太廣。到時候就算是大藏省, 也會先幫着嘗試能不能挽救。可如果是那些小的金融會社，一旦出現問題，隻會立刻破産清算。到時候，它們手中的債權, 就會成爲西武集團的弱點。
他站了起來淡淡說道：“對那些人說，西武集團資金充足，不需要那些貸款吧。把全部的精力放在這個項目的開發上！越早完成越好！”
雖然現在處于不動産價格的頂峰, 但時間來得及。
使用資金的成本這麽低, 資金的來源這麽多，隻要運作得夠快，仍舊會有豐厚的回報。
堤義明整理着裝束：“我現在去通産省, 其他事情, 等我回來再說！”
……
正值嚴冬, 錢放在股市中一天天變多的人，開始絡繹不絕地往北海道跑。
什麽“自肅”，時代早就變了, 什麽昭和哪裏還有那麽大的影響力，擋得住國民享樂的熱情。
“真是誇張啊……”陶知命看着報紙上的報道, “去年, 全國一年的滑雪人次突破了3億呢。1億人口，一年人均3次。”
“聽說船橋市, 要投資400億円修建一個全世界最大的室内滑雪場。現在不也有人說，冬天滑什麽雪，夏天才爽嗎？”
陶知命搖着頭，放下了手裏的報紙, 看着旁邊的孫正義說道：“有沒有因爲股票沒在霓虹上市而惋惜？如果是在霓虹這邊，現在大概也漲了很多。”
“有那麽一點。”孫正義坦然點頭, “但是在米國上市也不錯, 也許更穩妥吧。”
兩人現在正坐在私人飛機上，此行要去的是米國。
陶知命和他閑聊着, 一會說到去年剛剛發布的windows2.0，一會說到商用才幾年的CD-Rom在電腦上的前景, 一會又聊到兩人一起投資了的那個百視達原創始人所創立的管理軟件新公司。
孫正義很喜歡和陶知命聊天，覺得他什麽都懂，普普通通的話裏總有會啓發人的地方。
這樣的時間現在越來越少了，這次長途的飛行是個難得的機會。
但飛機落地後, 陶知命就坐上了來接他的車子，直奔他在洛杉矶買的一處别墅。
來接他的人是許國平和深谷梨子。
蟠桃會米國辦事處, 如今主要的業務就是百視達。那個大衛·庫克所創立的管理軟件公司, 任由他繼續生長就是。
許國平認真地彙報着：“去年突破了500家店, 今年要沖擊1000家了。現在這麽大的規模, 去年也招聘了不少新人。管理層, 都很想見見你。”
“我又不經常來，不插手這邊。”陶知命搖頭拒絕，“我這次來，另有要事。”
他這次到米國來，除了看望在這邊養胎的小野寺留奈，現在更肩負了橋本太郎的某些使命，來和陶雅人背後資本談一談。
自去年夏天小野寺留奈受孕之後，陶知命就将她送到了這邊，住在自己購置于洛杉矶的别墅。
見到了小野寺留奈，陶知命先留在這裏休息一晚，倒倒時差，也陪陪她。
“下個月，恐怕我不會有辦法專門過來。本來還打算等彌子放春假的時候, 帶她一起過來看你的。”
小野寺留奈輕輕撫摸着自己的肚子，笑着說道：“沒事。放春假的時候，讓她跟着上田大人和上田夫人一起培養一下感情，那更好。”
夏納生的孩子出生後, 上田家舉辦了一次很正式的儀式。
于是突然之間，上田正裕有了一子一女。
喜當爹double了屬于是。
現在上田彌子還有一年的時間就初中畢業，陶知命便說道：“隻要她認可這個身份就好。至于小野寺财富，從明年開始也會在米國這邊開設一個投資基金。到時候，她在這邊上高中，你也在這邊工作，你和她還是在一起。”
小野寺留奈點着頭：“聽玖美奈說，最近發生了很大的事？”
“那些事你就先不要管了。”陶知命讓她靠在自己肩上，緩緩說道，“你雖然不在霓虹，但聽說主婦俱樂部的那些主婦們都很關心你的健康啊。這也是我關心的，先不用想會社裏的事。就算孩子生下來，我也沒有就讓你做主婦的心思。等到明年，還會有很多事要你忙的。”
“明年會很特别嗎？”
“特别。”陶知命點了點頭，“明年，主婦們肯定會非常驚恐的。到時候，她們可都會吵死你……”
“是股票嗎？”
“總之現在的局勢已經很微妙了。”陶知命隻這麽說，“如果股市不再像這樣一直上漲，那麽主婦們就該擔心自己的财産了……”
小野寺留奈隻甜甜一笑：“反正到時候，又是我出面，讓她們認爲我是大恩人，救世主。”
“那樣不好嗎？”陶知命調侃了一下，然後手上摸了摸，誇張地說道，“哇，變得更大了！”
“……不要挑逗我！”小野寺留奈無奈地按住他的手，卻又轉頭看着他，“想念我嗎？”
陶知命重重地點着頭：“特别想念！”
小野寺留奈一臉不信：“你啊……現在身邊個個都是比我更年輕、更漂亮的女人。大郎，你就不累嗎？”
“……先别說這個，我确實是特别想念。”
“那梨子呢？她也總呆在這邊，總是一個人。”
“今天就隻陪着你。”陶知命握着她的手，“難道想趕走我？”
小野寺留奈看了他一陣，就繼續靠在了他肩膀上：“怎麽會舍得趕你走呢？”
說完咯咯笑起來：“讓你今天好好睡個純粹的覺，對你來說也是有用的。”
……
第二天一早，過來接他的是陶雅人。
“史蒂文森先生在酒莊等你，傑米先生也在。”
陶知命現在知道了陶雅人的直系主子是誰了：“史蒂文森·洛克菲勒先生嗎？來之前，還聽他們讨論過要購買洛克菲勒大廈的事。”
陶雅人隻是矜持地笑了笑：“你的那份計劃，讓史蒂文森先生十分贊許。現在唯一的疑問就是，你怎麽能做到那一步。”
“事情總是做出來的。你們在這場盛宴中收獲的已經不會少了，霓虹的事，也必須依靠霓虹人去做，不是嗎？缰繩套得太緊，做事的人不夠有動力的，這個道理不用解說。所以，隻要認可我這個人的能力就行了。”
車子一路開出城區，往舊金山的方向開了一段之後，就來到了帕索羅布爾斯葡萄酒産區。
時值深冬，這裏并沒有什麽好景色可看。
要見的人是米國知名财團中的重要人物，陶知命也無心看什麽風景。
史蒂文森52歲，正處于人生最得意的階段。洛克菲勒家族規模不小，他也算不上一言而決，在和其他家一起構建的财團以及米國大資本的利益共同體裏也隻是其中一員，但他畢竟是站在這個世界頂端的人之一。
在陶知命所看過的都市傳說裏，傳聞洛克菲勒财團通過花旗銀行、大通-曼哈頓銀行等四家銀行和三家保險公司，組成了一個金融核心機構，通過這個機構控制着全米國超過10%的銀行資産和超過25%的保險業資産。
因此見到了史蒂文森的陶雅人深深鞠了一躬之後乖巧的樣子也就自然而然了。
在他眼中，史蒂文森自然才算得上是這地球上真正權勢滔天的大人物。
陶知命卻如同見到了一個普通的商業夥伴一樣，坦然和他握手，随着他一起走進了這建造的像是古堡一樣的酒莊。
“從酒窖中拿出來的一瓶酒，它已經在這裏儲藏了50年。”
西裝革履倒着酒的是個黑人，陶知命聞言就感慨：“50年啊！如果拍賣的話，不會低于10萬米元吧？”
“陶先生是我敬佩的客人。”史蒂文森饒有興趣地看着他，“這個世界上，不是誰都有能力在短短數年裏積累陶先生這麽多的财富，何況還是從零開始。陶先生，想見你很久了。”
陶知命舉起酒杯笑道：“還要感謝史蒂文森先生，是你們爲我創造了這樣的機會。所以相比起來，我對這樣塑造經濟奇迹的做法更感敬佩。”
史蒂文森微微一笑，輕輕品了一口之後放下杯子才說道：“陶先生這話隻對了一半。”
陶知命就坦然回答：“但另一半，當年也是米國的先輩打下的基礎，才讓霓虹的大人物們做出這樣的選擇。”
他們聊着這樣的内容，陶雅人一點特别的反應都沒有，隻在一旁溫和地微笑。
史蒂文森直奔主題了：“聽雅人說，你帶來了霓虹官方的口信？”
陶知命卻搖了搖頭：“那個不是重要的事。既然大家都是爲了賺錢，自然都有分寸。無冤無仇，誰會非要對他們執行什麽正義裁決呢？”
史蒂文森哈哈笑起來：“陶先生，你就這麽确信，我們隻滿足于那20%的股份嗎？”
“我相信，建立某種更長久獲利的機制，才最符合大家的利益。”陶知命明白地說道，“況且，現在有我加入，大家不是能夠一起通過霓虹股市和樓市的崩盤，獲利更多嗎？”
橋本太郎希望陶知命拿回去的，是一個準确的承諾，包含好幾層。
最理想的結果，裏庫路特事件能不能停止到目前這個階段，不要波及竹上踏。
其次，如果波及到了竹上踏，那麽至少不要産生什麽不體面的結果。
最後，繼任者是否能穩固下來，讓他們可以放開手腳提升民意支持，穩固民自黨的地位。
但陶知命很清楚，今年的動作隻爲了讓霓虹的上層動蕩起來。上層動蕩，中層就得不到有效的指揮。
所以他們注定隻能得到最差的結果。
這場收割要持續數年，所以陶知命建議橋本太郎等到塵埃落定。
史蒂文森聞言淡淡地笑了笑：“看來，陶先生也是喜歡操縱的人。那就讓我仔細聽聽你的計劃吧，我還有很多疑問的地方。”
陶知命就坐直了一些，再次端起酒杯向他緻意了一下，品了酒之後才說：“霓虹是後花園，反正現在金融的大門已經敞開了。想進去摘摘果子、折折花，何必一次弄得滿院狼藉呢？相比起來，暫時能從中賺出更多的現金，去考慮紅蘇那邊的資産，難道不是更加重要的布局嗎？”
一言說出，滿座皆驚。
史蒂文森的表情頭一次不那麽随意淡然，驚異地看了看陶知命。
看到他表情認真，眼神坦然，史蒂文森才慨然歎道：“了不起。原來陶先生一直不隻是盯着霓虹啊，你簡直像個天生的獵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