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陶知命被叫醒了。
時間已經是十一月,京都的天漸寒了,但也正是京都最好的時候。
京都紅葉公認的霓虹第一,這用來接待陶知命入住的别院裏,牆内牆外,疊紅層染。起居室的木門被推開後,入目就是一等一的景緻。
櫻花盛開時,霓虹拿出了緊急經濟對策,正式點燃了霓虹的泡沫時代。
紅葉璀璨時,陶知命和他們談好了未來三年的大計。這大計也同樣璀璨奪目,但在那之後,便該是嚴冬了。
南雲千代站在他面前,爲他整理着衣裝。
“大郎大人,那個歐依爾特的王子,難道也戴着頭巾和您交流劍道嗎?”
陶知命啞然失笑:“我怎麽知道,管他呢。”
“那晚上電視上會播嗎?”
“我怎麽知道?管他呢。”
“大郎大人,那你一定要赢啊!”
陶知命捏着她的臉:“又不是比賽,無非隻是個禮儀而已。”
南雲千代調皮地笑了笑:“我會在家給你加油的!”
她捏着小拳頭揮了揮,陶知命看得好笑。
霓虹經濟的嚴冬,管它呢。
那些人的算計,管他忙呢。
陶知命當然要赢,而且一定會赢。
外務省的車子等在了院門口,陶知命身上穿着的,是爲了體現傳統習俗的霓虹武士服。黑色的羽織上, 繡了上田家的家徽。羽織裏面, 是按照貴族規矩的正式禮服直垂。而下半身,則是有着五條折痕的馬乘袴。
一看到陶知命的英姿,外務省負責與他聯絡的一個官員就贊歎道:“不愧是陶會長!這一身裝束,太能展示您的風範了!”
“希望符合接待的禮儀吧。”陶知命笑着敷衍。
身上穿着什麽, 管它呢。
老子自己帥就行了, 心裏明白就行了。
看到這個模樣出現在面前的陶知命,上田正裕一時間有點恍惚。
當年的兒子成年後, 也曾穿得這麽正式, 慨然說着不會辱沒上田二字。那個時候他哪裏知道,謙太心中的計較竟是那樣?
如今, 謙太已然不在, 陶知命卻讓上田家又得以重開這道場,還要接待來自他國重要的貴賓。
上田晴子看到丈夫和他都身着武士禮服對坐在一起,這畫面也讓她不禁眼睛濕潤了一下。
可惜夏納的孩子已經懷到了第六個多月,不宜多奔波了。不然的話, 一家人坐在這裏,那該有多好?
道場裏,來自外務省的安保人員和禮儀人員在忙碌着。
“師父, 待會真的還要用真刀表演劍術吧?”
上田正裕淡淡說道:“聽外務省的安排便是。”
“我就不用了吧?我會丢臉的, 萬一砍不斷竹子那不就鬧笑話了。”
“……沒有讓你也表演啊,流程安排你沒看嗎?”
陶知命嘿嘿笑道:“我是擔心那個哈薩爾王子也想看我露兩手。”
上田正裕看了一眼開玩笑的他,就淡淡說道:“皇太子、外務大臣、橋本幹事, 等一會那麽多人都在, 你不要這樣嘻嘻哈哈的。”
“現在這不是放松嘛……”
“昨晚你們談得怎麽樣?”
陶知命就跟他聊起了這些事。
已經知道了陶知命現在身家遠超别人想象的上田正裕, 也不再擔心他會被别人坑了。
10月下旬,在那個政壇動蕩未定、股市也猛然起伏的時間點裏,他卻能在别人大多數都虧了的情況下賺到這麽多錢, 上田正裕已然有點麻木。
天知道他爲什麽總能抓住機會。
閑聊了一陣就無話可聊了,陶知命打了個哈欠。
看他一副沒睡好的樣子, 上田正裕隻是平靜卻略顯無奈地說道:“不要仗着年輕, 就不好好休息……”
陶知命知道他指的是什麽,就隻讪讪地笑了笑。
到了将近10點半的時候, 終于有人過來通知了:“車隊已經離開禦所往這邊來了,很快就到。”
“一起到門口去迎接吧。”
上田正裕和陶知命一起站了起來,到了道場的門口。
這個道場,位于京都東北邊三千院附近的小鎮上, 依山而建。
此刻這兩側的山上,也看得到處處點綴着紅葉。
在門口靜靜地站了一會, 遠處警用的摩托車開着道, 一列長長的黑色車隊穩穩開了過來。
上田正裕整了整衣襟,和外務省的官員一起站到前邊。
陶知命卻在思索着, 等下這個哈薩爾王子會怎麽與自己聊。
車隊在這道場的門口停下,就見周圍已經警戒了起來, 當然仍然還是有不少這邊的居民在街邊或者房門口圍觀的。
京都有着整個霓虹最爲講究體面與禮儀的居民,場面倒是一點都不顯得亂。
陶知命很快就看到了新任的外務大臣宇野宗右,還有之前就見過的橋本太郎都下了車。
而此時,也有保镖拉開了一輛加長了的轎車的門。
随後, 就見穿着西裝的仁明皇太子,和另一個留着比較茂盛的胡子、戴着紅色頭巾和墨鏡的男人一起下了車來。
他們的身邊, 還有翻譯跟随。
陶知命就聽他們一邊介紹着霓虹的武士文化, 一邊提着上田家的曆史, 往這邊走過來。
“哈薩爾王子, 這位就是上田家的家主, 上田正裕。”親自爲他做介紹的,正是仁明。
上田正裕一絲不苟地見禮,問候,表達着榮幸之類的話。
随後,衆人的目光就都看向了陶知命。
先開口的卻是哈薩爾王子,說的是英語:“陶先生,我認識你!”
“……真不知道是該感謝福布斯,還是該讨厭福布斯。哈薩爾王子,很高興認識你。”
哈薩爾王子哈哈笑了笑,看着他的眼睛,眼神裏有好奇也有些探尋的意味:“我是比較感謝的,至少讓我認識了陶先生。”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兩人心照不宣地坐實了他們隻是因爲《福布斯》雜志的報道而産生了交集。
上田正裕和陶知命又和仁明、橋本太郎、宇野宗右等人一一見了禮, 一行人就往道場中走去。
這時, 就換成上田正裕來介紹這個道場的陳設還有曆史了, 陶知命隻是靜靜地陪在一邊。
道場也并不大,緩緩行走間, 該介紹的就都介紹完了。
接下來,重要的客人就都安排在了道場最大的那個練習廳裏。
座位早已布置好,前排裏,仁明和哈薩爾王子坐在中間,宇野宗右和橋本太郎再陪在仁明身側。而哈薩爾王子的身側,也坐了兩個來自歐依爾特的人。
陶知命看上田正裕點了點頭,就走向了大廳的一側去拿表演用的刀。
“哈薩爾王子,接下來就請觀摩一下上田家主的劍道表演。”
“忍者和武士,看來不是一樣的啊。”哈薩爾王子饒有興趣地問了一句。
“……當然,有着細小的差别。”
借助躬坐在兩人身後的翻譯,兩個來自不同皇室的繼承者們交談着。
表演的位置離座位的距離,不近不遠。
上田正裕的背後放着三面屏風,在他的面前放了一個矮幾。
等陶知命将刀雙手遞給他之後,他就将刀放在了身邊的地上,先彎了彎腰:“失禮了。”
“這個樣子……我好像記得,是不是叫做拔刀斬?”
“哈薩爾王子見聞廣博……在劍道中,拔刀術是居合道的一種。”橋本太郎開口解釋了,作爲劍道五段的人,他出現在這裏不是沒有原因。
哈薩爾王子笑了笑,看上田正裕閉了眼睛開始調整呼吸,他撇開眼神卻看向了站在那邊側面的陶知命。
察覺到他的眼神,陶知命對他微笑了一下,微微點了點頭。
老實說,他挺不願意在這樣的場合充當一個演員的,何況等會還要跟上田正裕“對練”一下。
以陶知命如今的身份,如果硬是不願意,别人也強迫不了他。
但新上任的竹上踏親自轉告這個消息,對上田正裕來說意義也非凡,再加上有了背後原木交易的因由,這過場就陪着走走吧。
現在,他倒是挺好奇哈薩爾王子等下要找什麽機會,能與他聊點什麽。
霓虹這邊爲示尊重,昨天哈薩爾王子已經在東京見過了竹上踏,現在又由仁明和外相以及橋本太郎一起陪了過來,他也不太好把這些人撇在一邊吧。
何況現在這三人,一個再有一年多就要接任定年号平成了,一個要在竹上踏出事後臨時扛一扛相首的位置,另一個也是數年後的相首,都不是簡單的角色。
座中諸人,就數橋本太郎看得最認真。
而當上田正裕驟然拔刀,由下至上瞬間斜着切斷一截放在矮幾上的竹筒之後,隻看下半部晃了晃沒動,上半部已經掉了下來,在地闆上發出沉悶的滾動聲,居合的藝術還是被上田正裕表達了出來。
哈薩爾王子很給面子,含笑點頭贊歎。
接下來一根一人高的長竹筒,上田正裕就顯露了更強的實力。拔刀之後,由下而上兩次斜切,又又上而下一次劈砍,在被砍斷的竹筒落地之前,他竟在這短短的時間裏出刀三次,地上三截竹筒滾來滾去。
“不愧是上田大人!”橋本太郎由衷贊歎道。
陶知命也算開了眼界,這才覺得以自己禍禍夏納的行爲沒有真被他砍死實在是自己太牛批了。
他一點覺悟都沒有,看上田正裕那邊砍得差不多了,就欠了欠身先離開,換好了等會進行對練的護具。
等他回來,手裏已經拿着一個頭部護具,手裏拎着兩個竹刀,而場地也已經清幹淨了。
看他把竹刀遞了一柄給上田正裕,哈薩爾王子好奇地問道:“陶先生,怎麽隻有你需要穿上這個裝束?沒記錯的話,劍道比賽兩人都需要這樣穿着吧?”
陶知命無奈地說道:“哈薩爾王子,不怕您笑話,這是我和父親大人對練的常态。什麽時候父親大人需要帶上護具了,那就說明我真正入門了。您說希望向我學習劍道,現在該後悔了。就讓我獻醜吧,看看什麽叫一邊倒的被虐。當然了,這樣的話場面還好看一點,畢竟大家隻能看到我瘋狂進攻,卻連一下都擊中不了父親大人。”
說完他就戴上了護住頭的護具,聲音繼續從裏面甕甕地傳出:“這樣也好,大家看不到我尴尬的臉。”
一時間,這房間裏倒是響起了一些友善的笑聲,氣氛輕松了不少。
哈薩爾王子眼含笑意說道:“陶先生真是一個幽默的人,與你聊天一定十分開心。”
護具裏的陶知命嘴角翹起來:“如果哈薩爾王子願意,我樂于陪您聊天。世間有趣的事情,我自信還知道一些。”
鋪墊說完,随後就是正兒八經的對練了。
正如陶知命所說,如果是兩個真正的劍道高手競技,場面一般來說沒什麽好看的。對峙的瞬間,出手的招術,都不會是華麗的那種,追求得分、追求有效的殺傷。
而現在嘛,陶知命雖然也不算多弱了,但畢竟隻是業餘的水平,而上田正裕卻是此道真正的高手。
陶知命用盡各種辦法去進攻卻被化解的場面,一時間竟熱鬧了許多,也确實好看了一些。
正如陶知命所說,是他一邊倒的被虐。
橋本太郎卻感慨地向哈薩爾王子說道:“哈薩爾王子,陶君和上田桑這可并不是爲您表演。以我劍道五段的眼力,他們這是認真的對練,陶君日常的修行,一定就是這樣的。”
“哦?陶先生經常進行這樣的修行嗎?”
“當然。以他現在已經練出來的步法和劍術水平,還有力量,已經可以獨自應對至少三個手持冷兵器的普通人了。”
哈薩爾王子點了點頭感歎道:“可以想象當年武士的榮耀,可惜的是,現在已經是熱兵器的時代了。”
這話也傳到了陶知命的耳中,他心裏一動,再次“哈”地進攻上去。
等到再攻了三個回合,他就退後行了一禮,摘下了頭上的護具說道:“再多看就枯燥了,我們又不能像平常一樣再練習那麽久。”
哈薩爾王子看着頭發已經汗濕不少的陶知命問道:“這個運動的強度,陶先生平時每次還要持續更久嗎?”
陶知命擦了擦汗,咧嘴笑道:“至少四倍的時間啊,還好我總有借口,要忙着去賺錢。這樣的借口一說出來,父親大人也就沒辦法繼續虐我了。”
看他們又笑起來,陶知命就欠了欠身:“失禮了,我先去沐浴更衣。”
哈薩爾王子看了看也欠了欠身離開的上田正裕,才對仁明和宇野宗右、橋本太郎說道:“陶先生收購了遊艇公司,訂購了那麽好的超級遊艇,應該也是一個愛玩的人。能将劍道練習到這個水平,應該還花了不少的時間。居然還有時間在短時間創造那麽多的财富,真是令人好奇啊。”
仁明微笑着點了點頭:“陶君的崛起,就像謎一樣,很多人都很好奇。”
哈薩爾王子笑了笑,那當然是因爲有一些特别的支持了。
他就繼續從這些霓虹人的口中,聽了聽他們對陶知命的了解,心裏的好奇就更多了。
如果這個陶知命一直是在霓虹長大的,崛起也僅僅隻是這兩年的事,那麽在他還隻是一個普通人的時候,是怎麽會得到夏國人的信任的呢?
等到陶知命和上田正裕換上了平常穿的衣服出來,哈薩爾王子才問道:“陶先生,本來對你封面上的英姿很欣賞,但看到你今天被打得這麽慘,真讓我意外啊。”
陶知命就認真說道:“如果隻是擺個姿勢、展示出特别的氣勢,哈薩爾王子,十分鍾就能學好的!”
哈薩爾王子呆了呆,随後大笑起來:“我還是和陶先生聊一聊關于遊艇的事吧。陶先生,剛才也累了吧?有沒有地方坐一坐,我也想訂購一艘你那樣的遊艇,但有一些很特别的私密要求,可以向你單獨請教一下嗎?”
“當然!實話說,我那艘遊艇的很多設計,都是我提出來的。關于遊艇,我現在已經是專家了。”
哈薩爾王子笑了笑,就對一旁的仁明等人說道:“經貿上的事我不管,大家就在這裏,午餐前先交換一下意見吧。”
他說得理所當然,而霓虹這邊看他和陶知命已然很親熱地說着英語往外走了,面對歐依爾特代表團的官員,宇野宗右等人很快就都陪同着三三兩兩地聊起來。
這麽多人當中,一時之間倒是顯得仁明無人搭理起來。他畢竟是個吉祥物,而另外那個說着經貿的事情他不管的王子,他的家族其實卻掌着實權。
一個是皇太子,一個僅僅隻是王子,但那個王子倒要自在灑脫得多。
上田正裕走了過去:“殿下,請到一旁茶室歇息一下吧。”
仁明微笑起來:“打擾了,上田君。”
旁邊一個房間裏,陶知命和哈薩爾王子一起坐下了,兩人交換着眼神。
随後,兩人的嘴角一起泛起微笑。
“哈薩爾王子也想造一艘私人遊艇?”
“不止是我啊。陶先生,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爲我們王室提供遊艇方面的全面服務?從我們王室的專屬遊艇,到日常的維護,還有按照需要提供的出遊服務?”
陶知命有點爲難的模樣:“我确實已經成立了一家這樣的公司,但母港目前隻計劃在東京和香島各建一個……”
“遊艇建好需要時間嘛。況且,陶先生将來應該在全球諸多港口都會租賃專門的遊艇泊位吧?王室隻需要過去玩的時候,有遊艇可以用、有人提供服務就夠了。”
“那當然沒問題。”陶知命點了點頭,然後頗有興緻地問,“哈薩爾王子剛才說,王室也想訂購超級遊艇?我剛好收購了一家遊艇公司,還投資了一家。”
“看了你設計的那個遊艇,我就覺得交給你們來設計,肯定是最棒的!”
“多謝哈薩爾王子肯定,不知道……王室的預算有多少?”
哈薩爾王子意味深長地笑了笑:“3.2億米元,每年。”
陶知命一副見着大生意的驚喜樣子,兩眼都亮了起來:“請放心交給我們吧,絕對提供最棒的遊艇,最好的服務!”
“那就請陶先生好好準備一下,盡快安排人和王室聯系,溝通設計和方案吧。陶先生,我也誠摯邀請你到歐依爾特去遊玩。”
“十分感謝,一定盡早安排!”
等他們一起出現在衆人面前時,已經親密得像是好朋友了,嘴裏說着的全都是關于什麽遊艇、私人飛機、模特、Party之類的話,嘴角還有大家都懂的默契笑容。
一個戴着頭巾的中東大胡子,一個年輕的東方面孔,竟這樣莫名其妙地親切起來。
就像這世間誰也沒想到,這兩家會達成那樣的大交易一樣。
看樣子隻是因爲臭味相投、都十分愛玩。
聽得懂英文的不免都悄悄看了看上田正裕:你女婿在跟别人聊模特呢,你不砍他?
這兩天特忙,更得少了點,見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