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毒餌

第390章 毒餌

既然陶雅人問了出來,陶知命就不再避諱,但是先避重就輕:“畢竟與我們籌辦的音樂節有關,我讓火納江陽水與霓虹華納商量的,給她樹立一個新的形象,提前公布那首歌。”

陶雅人聞言沉默着,先拿起了酒杯,再次想了想就明确說道:“我說的是,針對傑尼斯事務所的爆料。大郎,你之前就對近藤真彥出手過,有這個動機。”

陶知命看着他,手上沒有任何動作。他的語氣不鹹不淡:“雅人君,我對自己的女人是很愛惜的。近藤真彥無視我的規定,喝醉了還喊我的女人去,這觸犯了我的底線。我隻是針對那件事,和喜多川見面之後,我還有針對傑尼斯事務所嗎?”

陶雅人還端着酒,如果按霓虹的酒桌文化,大家原則上是要同步舉杯的。

看陶知命端坐着沒有動,陶雅人看着他的目光銳利起來,認真地說:“大郎,如果在這個問題上,你可以與我坦誠交流,我會給你難以想象的支持,不管是在霓虹, 還是在香島。”

在第一次見面之後, 陶雅人這還是頭回再次擺起那種“我比你想象的牛逼多了”的譜。

陶知命明白爲什麽,因爲他現在已經開始和自己建立起私利,他得考慮自己将來會不會觸及他所肩負的“使命”這個基本盤。

于是陶知命微微笑了笑,反而舉起了酒杯:“雅人君既然懷疑我, 那我也不屑辯駁。雅人君, 我知道你和喜多川很熟悉,也許不隻是友情。既然你提到坦誠交流, 那麽可以對我說說, 爲什麽關心這件事嗎?還有,所謂難以想象的支持, 具體是什麽呢?”

之前的交流裏, 陶知命雖然心知肚明,陶雅人也說過冠冕堂皇的大話,但他畢竟從沒親口用最務實的話說出他的使命:向亞洲灌輸某些理念,麻痹某些思想, 挑撥某些對立。

現在既然他對自己有所期待,當然得由他先主動地親口說出來!

陶知命裝作不懂他爲什麽要在雙方剛剛建立更密切合作的這個當口,突然拿這件事來懷疑自己。

陶雅人卻斟酌着該怎麽回答。

陶知命非常淡定, 因爲現在的情形很清楚, 什麽針對傑尼斯事務所的事,絕不是什麽阻礙。

畢竟陶雅人自己帶人過來和陶知命這邊進行對接了,他要的, 隻不過是一個态度而已。

而陶知命偏偏已經頗有實力, 況且年輕, 大可以裝一裝年輕氣盛,不接這個茬,不給這一個态度。

除非陶雅人主動袒露他的真實目的, 給出更多的誠意。

面對抛回來的皮球,陶雅人先端着酒杯示意了一下, 随後喝了下去。

陶知命也就笑了笑, 喝完酒放下。

“大郎,你那麽看重香島, 是爲什麽呢?”

還在試探嗎?陶知命淡定地回答:“雅人君,那你覺得我是爲什麽呢?今天的氣氛,怎麽越來越奇怪了。”

看陶知命平靜的面容,陶雅人發現自己的問法很被動。

随後他就爽朗地笑了笑:“現在我們既是朋友, 也是緊密合作的夥伴了。大郎一定也對陶家很好奇,對我的故事很感興趣吧?”

“原來雅人君是想要讓大家彼此之間增進了解嗎?”陶知命也恍然大悟一般笑起來, “我的成長經曆, 東京的大家已經都很清楚了。陶家和雅人君的經曆,我确實很感興趣。”

他說着, 還拿起酒壺爲陶雅人添起酒來。這樣的姿态,是将陶雅人看作更重要的那個人。

陶雅人心裏舒服了不少, 随後就回憶着說道:“實際上我原本并不姓陶,确切地說,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姓什麽。陶君聽說過部落民嗎?”

陶知命眼神一凝,随後感慨道:“雅人君竟是這樣的出身嗎?現在能走到這種高度, 實在了不起。”

在幕府的時代,霓虹一些從事屠宰、皮革等賤業, 或者身份是乞丐、遊民、罪犯的人, 被稱作穢多, 甚至非人, 被排除在士農工商四民之外, 有一個共同的稱号:部落民。

在當時的時代,部落民處于社會的最底層,備受歧視和壓迫。

維新時代,盡管宣告了廢除穢多、非人等稱呼,表示他們的身份與平民相同。但在霓虹這樣一個頗爲注重血統和家族傳承的社會裏,實際狀況毫無改善。

事實上一直到8年前,因爲部落民解放同盟的努力,專門爲了改變這種現狀的《同和對策事業特别措施法》,在實施10年之後都沒什麽好作用,又不得不延長數年。

這些部落民,從血緣上來說是不折不扣、土生土長的霓虹人。但部落民出身,在就業、教育、通婚等各方面仍然是最受鄙視的。

有點離譜的是,城市中的部落民又大多被劃分聚居于某些用來“同化部落民”的同和社區,因此居住在那些地區的人就有了一個無形的身份證。有些部落民出身的人爲了避人耳目,常常得故意到附近的前一站或者後一站購買電車或公交車票, 避免受到别人異樣目光的審視。

現在, 陶雅人居然對他自曝這個身份出身,可以說是很有誠意了,至少在霓虹的文化裏是這樣的。

“所以,被父親大人收爲義子,獲得了接收教育的機會,第一次與陶君見面時候所說的那些,正是我們陶家真心認可的觀念。人與人,難道不應該是生來平等的嗎?盡管由于後來的發展,有的人富裕了,有的人仍舊貧窮。貧窮的人爲了社會地位的變化、爲了變得富有,甘于出賣自己的尊嚴去做一些什麽事,那都隻是他們自由的選擇罷了。”

雖然他上次說的,是什麽尊重不同的愛好、觀點和信仰,什麽自由、和平,但陶知命點頭稱是。

随後就聽陶雅人說着他的“父親”也是部落民出身,此後怎麽一步步做着生意,最終移民到了米國,而且訂立了陶家永遠隻在從部落民出身中的義子間繼承的規矩。

陶知命漸漸理出了這個陶家的來曆。

部落民由于出身和所受的歧視,歧視也是yakuza最大的來源。而戰後的米國在直接治理霓虹的那段時間,沒少借用極道的力量。

出身霓虹社會最低賤的階層,本身就是對霓虹的财權和舊華族這些既得利益者心懷不滿的。那一套平等、自由的說法,是容易俘獲他們的心的,何況那本身是最強大的米國所“認同”的東西。

從四十年前的“打手”和“工具”,在霓虹又訂立了新的架構之後,成爲了米國幕後大資本的利益代言人,從極道中洗白,以陶家之名低調地運作着諸多事務,這就是他們的脈絡了。

這些當然不是陶雅人直白說的,但他說的内容已經足夠了。

最後隻聽陶雅人說道:“亞洲是在階級森嚴的時代了傳承了最久的地方,陶家從自己出身的感同身受出發,才對媒體行業這麽執着,希望能夠喚醒全體普通人心目中的善念,讓大家認識到平等、自由、尊重的重要性。這才是文明的象征啊!大郎,我想知道是不是你針對的喜多川,還有你爲什麽對香島那麽重視,都隻是希望能了解陶君在這些問題上的看法。”

陶知命不會承認傑尼斯事務所的爆料是自己所爲,笑哈哈地說道:“我當初喝醉之後對近藤真彥比較暴戾,以及現在想在香島做一些事,都隻是非常簡單的原因啦。我隻是一個普通人,有自己的喜好和欲望。占有欲和虛榮,很簡單的原因。”

陶雅人看着他,嘴角帶着微笑:“因爲出身夏國,所以想在同族面前享受尊崇的目光嗎?”

“雅人君,大概是因爲我成長的時候,祖父和父親大人已經品嘗過人生的艱辛了,卻将我保護得很好。所以我對所經受的歧視,不夠深刻。現在有了實力和地位,僅僅隻是在女人和面子上更爲敏感而已。”陶知命對他樹立着自己的人設,笑容頗有些引爲知己的感覺,“雅人君所說的那些,我都很贊同,尤其關于這都是‘自由的選擇’的論述,非常贊同!我就是用這些來說服自己,心安理得地接納着不止一個女人啊!”

“所以,爲了大郎所說的面子和虛榮,能夠通過媒體宣揚你的名聲,不是更好嗎?”陶雅人挺疑惑的樣子,“爲什麽會覺得電視台的股份很麻煩?”

“在不觸犯他們利益的情況下,我是受歡迎的人。如果侵入到他們本身的利益地盤,那就麻煩了。我事業的重心畢竟在霓虹,香島那邊的投資,大多都是與玩樂有關的,而且是現在沒有的行業。但是電視台這種媒體,正是香島大家族們競争的熱點領域啊。”

陶雅人看他就是一直避開這個話題,再次與他喝了一杯酒,這次又親自給陶知命倒了酒,然後才說道:“大郎,避讓競争,可不是我認識的你。”

他意味深長地看着陶知命:“當初的岩崎藏之介,都沒有讓你畏懼過。”

“畏懼啊!”陶知命直搖頭,“但那時候是我身不由己,必須賭上全部未來去嘗試立足的局面,就算畏懼,也隻能鼓勵着自己去拼一拼啊。但現在已經有了自己要守護的财富、女人,還有很多珍視的朋友,就連我投資的策略也隻能很快地變得保守啊。如果不是這樣,我還敢向雅人君和埃克托承諾更高的收益率。但那樣的話,風險就太大了。”

陶雅人笑了笑:“如果僅僅隻是擔心風險的話,那就不必了。大郎,如果你擔心在香島的力量不夠,那就還是要再提醒你一下:陶家的朋友,是很多的。”

“正想請教,在香島,雅人君有哪些朋友?”陶知命目光灼灼,很期待的模樣。

“陶君已經知道的,有利家。另外,香島的三個李家,還有郭家,鄭家,都是陶家的朋友。”

陶知命直呼好家夥,但也不意外。

于是他就疑惑了:“雅人君,既然陶家在香島有這麽多朋友,爲什麽非要我出面呢?”

“因爲大郎與霍家的交情很好。”

陶知命愕然問道:“這是什麽原因?”

陶雅人就很無奈地說道:“無線電視台的邵先生,管理的方式太專制了,就連工作人員也感受到切身的壓迫。但他又是個很有手腕的人物,而且與霍家的關系不錯。我請其他的朋友出面,邵先生一定會非常警覺的。但大郎借着擅長投資的名氣,與利家達成了這個交易的話,又有霍家從中引薦,那麽邵先生就不至于太過于敏感,采取其他措施了。”

陶知命恍然點了點頭,随後就古怪地說道:“雅人君,你讓我這麽做,将來我在香島的名聲可就不好了,要一口氣交惡邵先生和霍先生啊。”

“哪裏談得上交惡?我們也隻不過是想要讓無線電視台的經營,更符合未來的需要啊。還用那種僵化的模式,宣揚那些落後的觀念,是無法抓住年輕觀衆的。”陶雅人還補充了一句,“更何況,大郎難道不考慮在将來,真正地衣錦還鄉,到夏國内地去影響更多人嗎?”

看着他蠱惑的表情,陶知命心想真正的戲碼來了。

他們布局香島,果然是要借助香島對内地的影響力,先将香島這個“成功模闆”、更先進的地方包裝成什麽樣子。

最後,将香島作爲轉口貿易和金融中轉中心所帶來的機遇,包裝爲是由于制度和文化的先進才成功的。

看陶雅人今天這麽拐彎抹角、不厭其煩地勸說陶知命辦這件事,陶知命大概懂得了他的考慮。

也許他認爲自己所謂的“衣錦還鄉”,從來沒有涉足内地,而隻是去了生活方式更接近、也更繁華的香島,大概是因爲從小就在霓虹長大,更傾向于現在西方所宣揚的那些吧。

另外,已經加入别國國籍的華人,自然是這個階段向内地輸入“經驗”最好的工具。

陶雅人看中了自己的這層身份,也看中了他的能力,也許還有他過于年輕、“涉世不深”的可塑性。

看着局面一步步朝着自己期待的方向發展,陶知命也就開心地笑了起來:“夏國的内地現在确實太落後了,而且,聽說各種規則的束縛還太多。不過将來有機會的話,是想去看看的。先父雖然已經不太在乎了,但聽說是祖父的遺願。”

“正該如此!”陶雅人贊同地點着頭,“大郎就不用顧慮太多了,你想專注在吃喝玩樂這些領域,完全不沖突。這些領域的雜志,本身也是媒體的一部分,而且是與普通人關系最密切的日常生活。發達的地方究竟是怎樣在生活,應該讓全世界的人都看到!而且,我一直認爲,大郎在财經方面的影響力,不好好地發揮一下實在太可惜了……”

“全世界嗎?”陶知命啧啧說道,“财經方面的影響力……其實之前我主要是因爲太年輕,覺得基礎還不夠堅實。如果要用很認真的态度來做媒體的話……那我得在霓虹這邊先行鍛煉一下團隊啊……雅人君,霓虹這邊有什麽可以切入的領域嗎?”

“當然有。”陶雅人智珠在握地笑道,“布隆伯格先生已經在籌備創辦一個新聞社,大郎,他準備爲我和你各留5%的股份,以備将來霓虹新聞資訊的獲取。之所以能爲我們留這些份額,是因爲我們與霓虹經濟新聞社都有關系……”

随着他娓娓道來,陶知命漸漸有點目瞪口呆。

下着一盤大棋啊,布隆伯格的野心,或者說背後支持他的花街大資本的野心,真的夠大。

揪住東芝機械之前那個借口,還在不斷窮追猛打。

三井系在霓虹經濟新聞社及其旗下東京電視台的股份,在被他們逼着出售,以懲戒他們之前對霓虹财團的“選擇性報道”。

而米國和陶家在霓虹多年的經營,現在已經頗有成效。

電通的手上,有霓虹經濟新聞社和東京電視台的股份。

其他一些陶家的朋友,手上也有少量股份。

再加上金融開放之後,通過二級市場所陸續購入的股份。

陶知命這邊,又剛好通過三友投資銀行持有了東京電視台的部分股份。

還有陶知命與三井财團目前很不錯的關系……

這些人,是在籌謀着真正吃下這個已經創立了100多年,在霓虹中高層當中最具影響力的财經媒體。

“……你是說,将來時機成熟,可以推舉我來做東京電視台的會長?”

“對你的次元文化和Wander Star,都很有利,不是嗎?”陶雅人笑眯眯地說。

陶知命直呼好家夥,但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于是他直言問道:“除了資金,陶家希望我付出什麽呢?”

陶雅人舉起了酒杯,鄭重地說道:“希望大郎做兩件事。”

“請講!”

“我已經說服了家主大人,可以向大郎提供一筆10億米元的借款。第一件事,希望大郎去競争信托慈善基金的會長!第二件事,希望大郎有足夠的底氣,将東京副都心的計劃推動起來!”

陶知命的瞳孔陡然一縮。

這餌,有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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