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麗莎安排的這艘遊艇,正是陶知命準備給上田夏納訂購的那一款。
超過30米的遊艇從品川的碼頭區緩緩離開,特麗莎安排在船上做服務的,居然不是霓虹姑娘,而是兩個白種面孔。
岩崎龍之介沒想到會是這個場景,目光沒停留在她們非常符合遊艇風格的泳衣穿着上,而是好像拉近關系一樣對陶知命說道:“陶君,我也聽說了北海道南浦灣的想法。現在看到這遊艇,看來陶君是認真的啊。”
他不看,陶知命卻微笑着欣賞了一番這迥異于霓虹姑娘的風光。
看她們離開了這位于主甲闆上的會客區去了下層甲闆,陶知命就對特麗莎先說道:“特麗莎小姐,我跟岩崎桑聊聊天。請你先爲陽水介紹一下遊艇的遊玩和維護這些事吧。”
會客區裏安靜下來,隻有遊艇引擎和水浪的聲音。
“岩崎桑,其實我的聯系方式你也有吧?通過雅人君來約見,大可不必。”陶知命微笑着舉起杯子,裏面是特麗莎安排的好香槟,“我其實挺簡單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雖然之前與藏之介有過仇怨,但我分得很清楚,這與岩崎家、與三菱這個大的集體無關。”
岩崎龍之介也端起了杯子,先坦然地喝了下去,然後才說道:“陶君能這樣想,真是萬幸。一年多過去了,我一直想找到合适的機會,能夠和陶君見面, 讓過去的事情徹底過去。”
陶知命暗暗觀察着他, 單刀赴會,一點都不猶豫地就喝下曾搞死了他哥哥的人安排的酒,這個龍之介很不簡單。當年,爲什麽不是他做家主?因爲岩崎藏之介是長子嗎?
聽到他這些話, 陶知命歎了口氣:“過去的事情, 要說能徹底過去,我也無法相信啊。就比如說, 赤岩家主之前就對我出手過。雖然因爲陽水對他爺爺的做法很反對, 離開赤岩家讓赤岩家主在集英社的計劃大受損傷,但畢竟還是從中感受到三菱對我的敵意。”
岩崎龍之介沉默了一會, 随後灑然笑道:“赤岩桑的決定, 我無法評判,但我可以确切地告訴陶君,那不是三菱整體的意志。”
實際上現在的局面,整個三菱的各大家族, 全都沒有想到陶知命的實力會膨脹得這麽快。
當時面對岩崎藏之介的要求,陶知命和木下秀風兩人需要東拼西湊,并且在三井的幫助下才能湊出1000億円現金。
但短短一年之後, 陶知命已經可以獨力拿出一千多億円, 開始幫助第一勸業銀行完成債券發行。
連第一勸業銀行都有這麽大的幫助力度,那麽住友和三井呢?
涉及到三大财團的核心利益,就算後續貸款中的手續和流程不是那麽完美, 也無從指摘。
畢竟誰家完全幹淨?
重要的是, 他真的已經有了足夠強大的實力。盡管還比不上這些老家族, 但他明顯是有意識地構建着與他關系密切的利益圈子,而且還越來越大。
三井,第一勸業, 現在還有北海道的小臧松方……
陶知命看他認真的眼神,笑了笑不予置評, 然後問道:“聽雅人君說, 岩崎桑想跟我聊聊三菱銀行債券的事?”
“是的。”岩崎龍之介頓了頓,誠懇地說道, “其實是想通過這件事,與陶君建立全新的關系。陶君如果覺得三菱的債券有價值,願意認購一些,多少都無所謂。此外, 三菱也可以從新與陶君的會社建立合作,對陶君個人授信。”
陶知命聽完點了點頭, 随後站了以來捏着香槟杯子說道:“岩崎桑, 我們看看景色吧。”
會客區外有甲闆上的露天休憩區,陶知命端着杯子看着漸漸遠去的東京灣, 在海浪和引擎聲中問道:“岩崎桑,和我建立全新的關系, 是三菱的共同決定,還是你的想法呢?”
岩崎龍之介看着他,随後挪開目光看着夜景:“事情因岩崎家而起,也因岩崎家而結束。現在隻是我的想法, 但三菱會歡迎我這個想法的。”
“岩崎桑,不恨我嗎?”陶知命直白地問道。
“陶君, 岩崎家已經存在了許多年了。”岩崎龍之介淡然笑道, “我不擔心陶君恨我們岩崎家, 陶君會擔心岩崎家恨你嗎?如果岩崎家做不到理智地看待遇到的事, 理智地處理危機, 又怎麽會一直延續到今天?”
“……也對。”陶知命笑了笑,“岩崎桑胸襟寬廣,目光深遠,讓我很佩服。”
岩崎龍之介舉起香槟杯看着他,認真說道:“陶君,藏之介已經自殺謝罪,當時岩崎家也拿出了一筆錢賠償給你。如果你覺得需要我再做出什麽證明我想要化敵爲友的誠意,請盡管說。”
陶知命微笑着跟他碰了碰杯子:“其實我一直喜歡交朋友,并不喜歡樹敵。岩崎桑,你這樣說,倒令我覺得有些慚愧了。隻不過,赤岩家主對我的敵意怎麽辦?”
岩崎龍之介自信地笑着:“三菱的董事有很多。在一個大集團的内部,存在少數意見是很正常的,不是嗎?”
陶知命喝了一口酒, 靜靜地看着夜色中的海灣, 目前看不出來他到底是誠心還是别有用心。
聽他話裏的意思, 三菱又并不是債券發行遇到困難, 沒陶知命不行。這件事,倒更像岩崎龍之介抛過來的橄榄枝。
畢竟是三菱這樣一個龐然大物,正常人怎麽會願意被他們當做敵人,而不是當成朋友呢?
問題是去年的事件裏,就算隻計算利益,因爲陶知命的一通操作,三菱在國鐵民營改革中間接損失的利益可能高達數千億円。就算直接損失,也有數百億円了。
這可不算什麽小仇,更别提岩崎藏之介挂了,岩崎家地位邊緣化。
誠然陶知命的實力今非昔比,但以三菱的地位,也沒必要拉下臉來主動尋求與陶知命的合作。
岩崎龍之介的目的究竟是什麽呢?
陶知命一時之間隻能想到兩點。
首先,三菱想從陶知命身上追回以前的損失是不可能了。從利益角度考慮,通過與陶知命合作,以後能賺到更多,不失爲一個理智的利益集團該做的選擇。岩崎家自己來充當這麽個戴罪立功的角色,幫助三菱賺到更多錢,有益于他們岩崎家在三菱内部地位的穩固甚至提升。
其次,也許岩崎龍之介真的不恨陶知命,畢竟鬼知道他們這豪門兄弟倆之間關系究竟如何?說不定因爲岩崎藏之介挂掉了岩崎龍之介在私下裏拍手稱快,十分感謝陶知命呢?而陶知命的實力日漸膨脹,說不定他還有些擔心陶知命自己心裏還記恨岩崎家,将來要是再和三菱其他家族來那麽幾手徹底吞掉岩崎家呢?
心裏琢磨着,陶知命忽然指了指不遠處一片黯淡的人工島:“那裏就是台場了吧?連接芝浦和台場的大橋要開工修建了,聽說是座很漂亮,像彩虹一般的大橋。台場那邊,有很多三菱的地吧?”
岩崎龍之介思索着他爲什麽提起這個,鎮定地回答:“是啊,台場是東京港所在,修建一座大橋優化交通是必要的。三菱在台場上确實有一些土地,不過自從二十年前整治碼頭區開始,那些地塊一直處于未開發的狀态。”
陶知命點了點頭,然後意味深長地問:“大橋已經确定要修建,這些地塊的價值已經大大提升了吧?岩崎桑,三菱有沒有請都知事開始商議是否放開台場的開發限制呢?”
岩崎龍之介目光有些敏銳起來:“陶君對台場,是不是有什麽開發的想法?”
“區區我一個人,哪裏談得上對台場有什麽開發想法?”陶知命謙虛地笑道,“不過岩崎桑也知道我準備做遊艇相關的産業,所以除了南浦灣那邊,也正在東京灣尋找合适做遊艇碼頭的地方呢。”
“台場嗎?”岩崎龍之介若有所思,“台場的面積不小,除了各大财團,也有很多零散的土地被不同的人掌握在手中。因爲二十多年來一直隻是作爲工業和海運業使用,限制了其他用途的開發……”
陶知命的手指着那邊說道:“芝浦那邊的舊港區,随着人工島的不斷建設,在海運方面的地位會越來越低吧?新港區的泊位條件更加好。台場北側,品川東側,芝浦南側,恐怕會漸漸成爲客運的一個小灣區。所以至少台場的西北部區域,應該适合聊聊放開開發限制了吧?大橋通車後,去那裏就很方便了,說不定能成爲一個海上銀座,夜景無敵啊。”
“确實,我也聽過其他的人這麽說,隻是土地的歸屬問題分散在不同的人手中……”他說到這裏就停了下來,看向了陶知命。
是了,他已經和三大财團關系密切了,再加上三菱的話……整個台場北部區域,也許能夠以他爲紐帶,真正實現一個整體開發。
目前的東京城區裏,三菱旗下森大廈集團的六本木新城,還面臨大量的土地整備工作。獲得米軍赤坂媒體中心的原則許可之後,這一年的時間裏都在進行具體建造方案的設計。畢竟是核心區域,掣肘頗多。
汐留貨物轉運場雖然被住友三井聯手拿下,但資産的審計清理,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他們率先推動的,也還是汐留地鐵站的建設,拉高地價是目的。
似乎目前也隻有最上極樂町在大張旗鼓地開工,聽說木下秀風和稻川會的大部分資金都投入了進去。
緊急經濟對策公布之後,東京也在尋求和策劃超大型的不動産開發項目。
岩崎龍之介忽然想起關西那邊的消息,不由得問道:“陶君,聽說第一勸業他們在大阪灣策劃了一個關西海明珠的項目,你……”
陶知命肯定地回答:“沒錯,大阪灣,也需要一個遊艇碼頭嘛。”
“怪不得,今天和我坐遊艇見面。”岩崎龍之介笑了起來,“陶君,我明白你的态度了。過去的事,就都忘記吧。如果你和三菱重新基于未來的利益合作起來,赤岩桑也沒有立場再對你做什麽的。剛才看到陽水,與之前相比有了很大的變化和成長。看到他的變化,赤岩桑的内心應該是寬慰的,這也是大家改善關系的契機。”
“這倒沒關系。”陶知命打了個哈哈,就請他再坐回船艙裏了,也讓特麗莎安排回港。
是不是和三菱合作,僅僅認購點債券貸點款有什麽大意義?陶知命更想抛出一個大課題,這樣會有更多的時間去接觸、觀察、思考,看看背後會不會有問題。
遊艇回到了品川的碼頭區,陶知命和火納江陽水一起送岩崎龍之介下了遊艇,然後說道:“陽水,岩崎桑說想了解一下我們遊艇和高爾夫這一塊的計劃,你就陪岩崎桑回去,路上介紹一下吧。我和特麗莎總監還要談一下遊艇采購的事。”
火納江陽水點了點頭,什麽也沒多問。
看樣子他已經和岩崎家主達成了一些一緻,火納江陽水上了岩崎龍之介的車,琢磨着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
而碼頭上,陶知命重新回到了遊艇上,特麗莎款款站在那裏。
陶知命看了看時間,然後笑問:“特麗莎小姐,讓你久等了。兩艘定制遊艇,現在已經有初步的設計草圖出來了嗎?技術上的問題能解決吧?”
“陶先生,我們到船艙裏詳細說吧。”特麗莎笑吟吟地在前面走着,一扭一扭地竟走出了貓步的架勢。
陶知命走了進去,就聽特麗莎用他聽不懂的話對兩個妹子說了什麽,然後她們下去拿東西了。
而特麗莎則坐到了陶知命的旁邊說道:“陶先生,您未婚妻的遊艇,技術上完全沒有難點。定制改裝,很快就能完成,今年就能運送到東京來的。”
陶知命點了點頭:“另一艘,有問題?”
特麗莎咬了咬牙,然後道:“我們先看看設計草圖。”
話音剛落,兩個妹子拿了一個挺長的紙卷上來,然後一左一右地在身前拉開。
陶知命覺得特麗莎有點會撩,這畫面挺美。
但他的目光卻隻放在圖紙中的曲線上,看了兩眼就皺起眉頭:“這個船型,哪裏有頂級遊艇的感覺?這跟老套的大客輪大郵輪有什麽區别?”
特麗莎臉色微變,陪笑起來:“這隻是初步的設計草圖,陶先生對哪些地方不滿意,盡管提出來。”
陶知命指了指面前的桌子:“放過來吧,我仔細看看。”
沙發前的酒幾不夠寬大,兩個妹子就蹲在那裏,一左一右舉着圖紙的兩端。
陶知命再仔細看看了一張張的分層布局,剖面圖,最後意味深長地問道:“特麗莎小姐,阿茲慕真的建造過這種百米遊艇嗎?這份答卷,離我的期待很遠啊。”
“……陶先生,請您盡管提修改的意見和要求。”
陶知命想了想,忽然笑了笑。也對,畢竟是80年代,設計風格的發展還是需要時間,而且有些技術他們确實不太能想得到,或者還沒有應用到遊艇設計上面過。
他幹脆說道:“我對航速有比較高的期待,整個船型除了要考慮這個需要,外形上也得更有藝術美感一些。我這麽年輕,現在這艘船的風格過于穩重了。記得之前提出來過,每一層的甲闆都是很好的利用空間,怎麽還是設計成了這種密封的島式結構,隻有主甲闆有比較開闊的空間?”
說完他讓特麗莎拿了筆過來,雖然畫工稀爛,但靈魂畫風能夠表達自己的意思就行。
特麗莎漸漸聽得有點呆滞,幹脆自己拿着筆,把他說的意思重新描了描。陶知命沒想到她還有這麽一手,一邊糾正着,一邊告訴她自己想象的主要結構。
他雖然不懂遊艇設計,但表述一下風格需要還是可以做到的。
過了很久,特麗莎怔怔地看着紙上的草圖。
“這樣我覺得好看多了。”陶知命覺得這才有味道嘛。
而特麗莎卻表情複雜地看着他:“陶先生,如果你的需要是這樣的,低于1.5億米元,阿茲慕真的無法做到。這樣巨大的無框曲面玻璃,還有你說的這種無邊界泳池,能夠從側弦伸出去的飛翼沙灘甲闆,專門的艦上小艇碼頭,這些……”
陶知命輕輕笑了笑:“先根據我的想法完善設計方案吧,也要确定技術上能實現我說的這些,基本指标能夠滿足。至于錢,我不是說了嗎?2億米元以内你們放心地設計并報價。隻要我評估之後,覺得值得就可以。”
特麗莎想起之前的RIVA,仍舊不是很有底氣。不光是對滿足這艘遊艇的技術沒有足夠底氣,也對最終價格沒有底氣,還對公司得一口氣投入太多資金進行研發驗證,能不能通過公司董事會沒底氣。
她目光如水:“陶先生,我現在也并不确定,您說的這些需要,是不是每一個都能在技術上克服。但請你放心,我一定會……全力滿足你的!”
她說的是我,而不是我們。
陶知命微笑道:“聽聽歌,喝喝酒。特麗莎小姐,對我講講貝蒂的故事吧。”
這個地方,既然能用來和岩崎龍之介會個面聊點事情,當然還要爲後面遊艇的事往前推進,用力推進。
這伊達利遊艇的深淺、秘密,當然得早一點探探,摸摸清楚。
東京灣既能談談事,亦可賽艇。
特麗莎心裏了然,卻仍舊先找其中一個女孩,讓她把把剛才畫的草圖交給碼頭上的人送走,然後就讓遊艇重新開動,往灣外而去。
而特麗莎也跟剛才聊事情時候不同了,變得矜持而優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