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這次由中森明菜自殺事件引起的風風雨雨,傑尼斯事務所當前的頂梁柱近藤真彥自然是首當其沖。
然而在《周刊文春》刊發了醜聞之後,整個傑尼斯事務所的男團藝人一時之間都被異樣眼光開始看待了。
這同一個時期裏,傑尼斯事務所有少年隊,有澀柿子隊,有男鬥呼組,還有一個少年忍者和剛剛組建的GENJI。消息靈通的人,也知道傑尼斯事務所正在組織一群十五歲左右溜滑闆的少年,準備組一個新團。
在喜多川對娈童的癖好以及近藤真彥的諸多黑料被揭發之後,台柱子被各種臭罵,其他少年成員全都星途黯淡起來。
就連當時和近藤真彥一起組成田園三重唱的一個人,也被挖出來爲什麽離開傑尼斯,離開之後爲什麽又被傑尼斯全面封殺。
喜多川一時疲于奔命,不得不求助于陶雅人。
“這點小事,有什麽不好處理的?”
喜多川郁悶地說道:“畢竟現在的風氣……還沒有到可以接納這種現象的地步……”
“那正是個好機會啊!”陶雅人皺着眉說道,“現在不是在讨論什麽亂象紛呈的時代嗎?加入讨論就好了。這不叫亂象,這就是進步之後新的文明階段!大家都是出于自己的選擇,才決定成爲什麽樣的人。認識不到這一點的人,思維還停留在幕府時代,維新以前,更不要說跟上現在世界最前沿的步伐了。”
“您是說……讓市場認識得更清楚?”
“當然了。如果偶像這種存在不是因爲有很多人喜歡,很多人有需要,怎麽能夠存在?不是在讨論什麽‘這是女人最貴的時代’嗎?用這種話說女人,根本就是無視女人已經有了獨立也能賺到很多錢的現狀,還想像過去一樣支配她們。”
喜多川總覺得哪裏不對, 雖然這是陶雅人一直向他灌輸的觀點。
陶雅人反倒是侃侃而談:“傑尼斯事務所的藝人大受市場歡迎, 形象和創作能力都得到肯定,這難道不是藝人最應該被看重的嗎?什麽時候,對别人的私生活說三道四變成了文明的象征?如果僅僅憑借所謂傳統的道德就能審判别人的命運,那還要法律幹什麽?”
說到最後他激動起來:“起訴他們!參與讨論!放心, 會幫助你的。學者、公衆人物, 會安排起來作爲各種節目的嘉賓,發表文章的。這一點上, 你要向霓虹華納這一次的公關進行學習。現在, 已經沒有多少人覺得中森明菜的自殺有多麽不可理喻了。”
“……您是說,向《周刊文春》爆料的, 可能是霓虹華納?”
“這不重要。”陶雅人瞥了瞥他, “你喜歡這麽做,本來就該做好應對的準備。放心吧,隻要你包裝出來的藝人始終受到市場歡迎、始終能夠賺錢,這樣的小事, 不會損傷到你的根基。眼前的局面隻是暫時的,普通人可是很健忘的。”
喜多川咬了咬牙,然後點頭道:“我明白了!”
陶雅人很有興趣地繼續看着報紙, 這件事的背後不簡單。不過, 不管這場讨論是誰掀起的又或者隻是自然發展成這樣,都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觀點正是要借助這樣的機會,一點點地滲入人們的思維之中。
讓利益和金錢的洪流将欲望的僞裝沖刷得幹淨一點, 人們更清楚該怎麽利己, 這才接近生而爲人的本質啊。
……
一時之間, 報紙上、電台裏、電視節目中,出現了一股“大時代”的讨論風潮。
首先最熱的話題當然還是金融投資。
六鬼鬧東京的故事再次被翻起來,阪和興業的社長笑容滿面地面對電視鏡頭說着“一天賺一億是小兒科, 一天5億也有過”。這樣的畫面,無疑撩動着人們的心。小野寺财富的300億円分紅大會, 珠光寶氣的主婦們惬意地出沒奢侈品店, 都是金融帶來的時代特征。
東芝事件也被人提起,出現了“既然霓虹經濟已經這麽強, 還像過去一樣靠工人辛勞工作賺取着微博利潤,配得上霓虹的地位嗎”這樣的論調。
學者刊發着文章,認爲大藏省應該放松對會社決算制度的管束。過去的成本法已經過時了,會社持有的有價證券等金融資産, 應該按時價法決算才是。現在已經是霓虹會社要走向世界的階段,企業可以投入到金融交易領域的資金占會社資産的額度限制, 也不合時宜地低了。
陶知命看着越來越深入的讨論, 不由得懷疑這是不是大藏省或者央行,甚至财團及那什麽陶家的人也下場了。因爲放寬決算制度, 這就相當于是讓企業可以通過投資收益、融資等各種手段粉飾報表,這可都是能夠讓普通韭菜不明所以、推高股價的手段。而讓會社可以拿出更多錢進行信托等方式的金融交易, 這更是鼓勵企業金融化啊,那還有誰樂意去做實業?
掀起這方面的風浪,自己也不是毫無損傷。
有人翻出前幾年鬧得沸沸揚揚、假冒豐田的名聲進行金融詐騙的豐田商事。這也是一個在短短三四年裏吸納了老人的退休金、遺囑金等各種資産總計2000餘億円,最後卻資金鏈斷裂。85年初的時候, 許多被騙财血本無歸的老人選擇自殺,豐田商事才被調查。
更離譜的是, 逮捕之前媒體就得到了消息跑過去直播, 有人自稱受騙者直接闖入豐田商事社長的家中将他殺了。在場記者既沒有報警也沒有阻止, 任由殺人事件在小孩放學回家的時間段直播了出去。
有人把這件事翻了出來, 目标卻對準了現在風頭正勁的小野寺财富和尾上縫等會社或者個人。套路仿佛非常相像, 都是從主婦和老人手中吸納資金,也是許以高額回報。那麽結局呢?
尾上縫被吓得不行,事情剛剛理順一些,怎麽又出了這樣的變故?
小野寺留奈也沒有面對過這種陣仗,但在陶知命淡定地安排了一場發布會,用各種專業的金融名詞和數據圖表,披露了主婦理财基金過去一年裏的交易策略之後,就讓質疑者啞口無言。
沒辦法,小野寺财富雖然做了弊,但這是開挂式的作弊,不是詐騙。
至于尾上縫,她就不得不求到陶知命的頭上。
“陶會長, 那我怎麽辦?之前的交易,我這邊并沒有像您那樣細緻的數據……”
陶知命呵呵笑着, 你哪是沒數據,你根本就是虧了。
但這個忙可不能輕易幫她。雖然小野寺财富隻披露了主婦理财基金的信息, 還有大量陶知命自己私人的資金數據可以拿來用, 但畢竟是幫尾上縫作假,将來被她賣了怎麽辦?
于是陶知命淡淡地回答:“我們和你的合作,也隻是從不久前才開始的。在那之後的數據給到你當然沒問題,但之前的,你得自己想辦法解決。”
讓她消耗一下關西那邊的上層人脈人情,她身上的束縛就更多。
這個陶知命不管。
除了金融投資方面的話題,越來越奢侈的社會現象也開始被讨論。
會社的人才大戰、料理店裏剛剛開始冒頭的金箔料理、狂熱迪斯科和歌廳裏動辄10萬円的揮金如土、戀愛資本主義……
陶知命隻是料到現在金錢狂熱裏,人們一定是感到目不暇接、有很多話想說的,卻沒想到這場讨論被這麽系統地翻了出來。
看到關于一些女性地位、消費促進經濟、新時代也要升級新觀念等等論調出來後,他聞到了熟悉的味道。
陶雅人那家夥也摻和進來了嗎?
不過無所謂了,陶知命的目的已經達到。
火納江陽水可不知道什麽陶家,他隻是覺得太恐怖了。那家夥的策略,就這麽管用嗎?現在哪還有人關注中森明菜的自殺?誰還覺得她不可饒恕?跟這段時間裏大家讨論的諸多惡劣案例相比,她簡直不要太善良單純好嗎?
在陶知命已經啓程往北海道那邊去之後,初步康複了的中森明菜召開了一場發布會。
消瘦了不少的她,多了些不同以往的氣質。就連記者們也不得不承認,看到她本人這個模樣,實在不忍心去指責她什麽“做出了很不好的表率”這樣的話。
剛剛抵達北海道的陶知命,在上田正裕位于禮文島上的那個别墅裏看着電視中的直播。
一旁,上田夏納,坂井泉水、美依飛鳥、音美鄉、宮澤理惠都在,而折口雅博卻把宮澤光子拉到一旁去問話了。
電視裏,一直低着頭的中森明菜剪短了以前的波浪長發,換了個短發造型,令人觀感迥異。爲了采訪,還是略施了脂粉。
等霓虹華納的工作人員說完場面話之後,就輪到她來發言了。
中森明菜先站了起來,彎了彎腰。
她的手腕上,兩邊都戴上了一個小布飾。
“……因爲我的沖動,讓喜歡我的大家擔心了,十分抱歉。給大家帶來了傷害,身爲公衆人物,做出了不好的表率,非常對不起。”
看她深深地彎着腰,坂井泉水很心悸。這就是藝人嗎?盡管自己絕望得自殺,但因爲會影響到很多人,仍然不得不面對這一切。
她悄悄看了看陶知命,想起宮澤理惠跟她講的那件事。
隻見他表情很平靜。
中森明菜道完了歉坐下來,才又繼續說道:“最近這幾個月,遇到了很多事。因爲這些事累積在心裏,最後一起爆發出來,才忽然陷入了不該有的情緒。現在我徹底明白了,每個人的生命裏都會遇到坎坷和磨難。平常,大家的生活一樣很不容易。本應該通過歌聲向大家傳遞力量、滋養内心的我,忽略了自己身爲歌手的責任。因爲輕視生命,給大家帶來了不好的印象,做出了錯誤的示範,真的十分抱歉。”
又一低頭之後,她繼續說着:“生命是十分寶貴的,我本來以爲自己已經明白了這一點。在北海道音樂節上想演唱的歌曲,原本也是要傳達這一份領悟。現在更加覺得,應該要把這份領悟傳遞給大家。今天也想借助這個機會,請大家向少女A告别。”
這句話引起了記者們的一陣騷動,這難道是退隐的發布會。
然而中森明菜卻擡起了頭,目光堅定了很多:“過去那個少女明菜,從今之後要離開了。我把頭發剪短了,雖然暫時要通過發型向大家傳遞對我的新印象,但從今天開始,會珍惜生命,向往未來的。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但終究會因爲這個世界裏可愛的部分,值得期待的部分,覺得應該走下去!”
“世界有時候讓人失望,也有時候讓人充滿希望。我不知道我的歌聲可能會陪伴聽衆們多久,但隻要還能夠唱下去,我希望,以後能成爲那個爲大家帶來美好的人,帶來希望的人。”
“不論大家如何看待,我,中森明菜,重新一次向大家問好。以後,請多多關照!”
看她再次站起來緻謝,上田夏納喃喃說道:“氣勢……不一樣了……”
陶知命笑了笑,畢竟是真的被搶回了命的人,多少會有一些思考的。
柔弱的外貌,堅定的内心,冷豔的氣質,糅合在一起确實是與衆不同的。
在随後記者們的采訪中,她充分展示了這一點。
而那首中森明菜演唱版的《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一夜之間通過電台、電視台傳播了開來。
在之前那場圍繞金錢、消費、欲望的讨論中,被猙獰的世界真相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普通底層老百姓,日複一日的巨大壓力中工作着的社畜,無數有過絕望和孤獨時刻的人們,聽到這首歌都不禁動容。
“……今天與昨天如此相像,想改變明天,必須改變今天,我知道,我知道,但是……”
有中森明菜的親身經曆作爲注腳,有這個時代作爲背景的舞台,這首歌就這樣橫空出世。确定了會如期參加北海道音樂節的中森明菜,她在這個事件之後的重新出演,這首歌,已經又重新被無限期待起來。
以她的自殺開端的熱議,随後的各種讨論仍然在繼續,但普通人的情緒似乎平複了不少。
中森明菜的女助理大汗淋漓地再次抱了一個大紙箱回到家裏,裏面全是信件。
她興奮地拆開着,念給中森明菜聽。
“明菜醬,還好嗎?新歌實在是太棒了,更喜歡現在的你了!過去的事沒關系的,雖然你不認識我,但想向明菜醬講講我的故事呢……”
“真的會如期去北海道嗎?已經買了門票的我實在太開心了。明菜醬,會聽到我支持的呐喊的……”
“這首歌什麽時候可以買得到磁帶啊?我會買10份……不,千份!債務的事别擔心,大家一定會讓明菜醬早日擺脫的!”
“……”
聽着助理念信的聲音,中森明菜的手指輕輕滑動在箱子裏來自各地的信封上,随後抓起了一大把,緊緊抱在了心口,抽泣起來。
她的眼淚打濕了信封,助理坐過去抱住了她的肩膀,輕輕說道:“喜歡你的人,很多,很多!會好起來的,會好起來的……”
中森明菜連連點頭,淚珠灑落。
她不是因爲名氣沒有受損而哭泣,是因爲發現了更廣闊的世界。
在更廣闊的的世界裏,是有人能夠滋養她内心的,很多很多人。
他們用各種各樣的方式,各種風格的言語,向她傳遞着善良的心意。
就像那個男人一樣。
想起他讓自己罵罵他發洩一下情緒的樣子,中森明菜忽然笑了笑。
她擦幹了眼淚,這些信雖然很多,但她想看完。就算又有像之前一樣寄過來是罵她給近藤真彥添麻煩的信,她也不怕。
經曆過死亡的人,還怕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