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孫正義的，是簡潔明了的動作。
山田杜夫雙手呈上了一封信：“這是我的辭職信，已經是最後的決定了。”
孫正義呆呆地看着寬大桌面上白色的信封，喃喃問道：“爲什麽？”
“對未來已經沒有信心了。”山田杜夫言簡意赅，然後鞠躬，“十分抱歉，但我必須爲家人的生活做出決斷。一直以來，感謝您的關照了！”
“山田君，是我啊！是我回來了啊！”孫正義站了起來，臉上都是笑容，“你忘了？我們也曾經很迷茫過。我們曾經隻剩下不到100萬円，但我不是拿到了哈德森的總代理了嗎？次年我們就有超過20億円收入啊。相信我吧！隻要我回來了，一切很快就會好起來的。軟銀會迅速回到之前的地位，我們是NO.1，一直都會是！離1兆円的那天，很快就會到來！”
“……您還是這樣，總是充滿熱情，意志堅定。”山田杜夫的表情很複雜，随後就歎了一口氣，“但我已經沒有這份熱情和意志了。過去這三年，不隻是您，我也很痛苦。總之，請不要挽留了，這是最後的決定了。”
孫正義語塞，自己病重的這三年, 是因爲大森康彥, 才讓自己原本所器重的老部下們都紛紛心寒了嗎？
“但過去三年裏，我也沒有辦法啊。”孫正義的眼裏又泛起水光，“山田君，現在已經不同了。熱情和意志這種東西, 有我在, 都會回來的。改變決定吧，留下來！”
山田杜夫看到他強忍淚水的模樣, 咬着牙沒說話。
孫正義從辦公桌後走到了他面前, 擡着頭說道：“留下來吧，山田君！總有一天, 我們會因爲軟銀, 成爲揚名世界的大人物的。這一點，我向你保證！”
他甚至拉住了山田杜夫的手，語氣充滿感情：“這也是你一手參與發展的會社啊，你也曾經對我說過, 是我的話，一定會完成目标的。現在，不相信我了嗎？忘記我們一起, 讓軟銀越來越強的時候那種快樂了嗎？山田君, 留下來吧。現在……是我最需要你的時候啊！是薪水的問題，還是其他的問題，你可以說出來。都可以的！都可以！”
“……别這樣了, 安本社長。”山田杜夫歎了一口氣, 抽出手退後兩步, 一個鞠躬之後說道，“不會改變決定了。”
孫正義的手懸在那裏，微微顫抖着。
就算他已經近乎哀求, 就算他的眼裏已經湧動着淚水，但山田杜夫還是如此堅決。
也許, 是自己這個模樣, 更加顯得無力，讓會社的未來更加不被看好吧。
他心頭的情緒很控制着褪去了, 緩緩站直了身軀。
小小的個頭裏，重新灌入自信和堅定，語氣也平靜了起來：“真是遺憾……但是，不是說過嗎？我的姓氏, 是孫。”
山田杜夫微笑了一下，再次微微點頭：“那麽孫社長, 再會了。”
剛剛重新掌握社長大權的喜悅還來不及消化, 就遇到大将的決絕離開。
孫正義卻根本沒空好好調整這一切。
山田杜夫幾乎是前腳進門，後腳又有人進來了。
孫正義的驚愕漸漸演變成一絲絕望, 最後就是壓抑的憤怒。
市場部的次長，商品部的次長、課長、系長、主任社員……
幾乎一整個商品部, 加上市場和技術的一些骨幹，全都趕在這個時間點，來進行辭職。
剩餘的部長和課長級别幹部，大多還是大森康彥引入進來的。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當最後一個人離開他的辦公室, 孫正義緩緩地走到辦公桌後面，按在桌面的手上微微顫抖着, 然後有點脫力般地坐在了椅子上。
奢侈一些的椅子, 畢竟坐着舒服一點, 但孫正義隻是因爲覺得無力, 才一定要找什麽地方坐一下。
他這一坐, 就一直坐到了下班時間。
外面，沒有人留下加班，很快就都收拾好東西離開了。
社長辦公室裏的電話響起，孫正義才把臉從手掌中擡起來。臉上，已經有些指印在上面。指印發白，其餘地方脹得通紅。
“喂？”他拿起電話的聲音卻元氣滿滿。
“孫君，不會是忘記要和我見面的事了吧？”
孫正義這才陡然記起，趕緊說道：“實在抱歉！會社的業務實在太繁忙了，我花3分鍾再安排一下，就出發過去。”
“……過來路上豈不是要花一個小時？算了，我直接開車到你的會社去吧。”
“不用這麽麻煩！”孫正義看着空空蕩蕩的辦公室趕緊說道，“如果時間能夠等的話, 請等我一下吧，實在是抱歉了。”
“……行吧。”
放下電話，孫正義才深深吸了一口氣，先走到會社裏的洗手間。
鏡子裏, 臉色有些不好。他洗了洗臉, 才對着鏡子露出先容，小小的眼睛笑眯了起來，親和力十足。
随後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才回去拿起了包，快步的出發。
無非像是回到最初的時候一樣，去尋找盡可能的機會罷了。
這個自稱是準備與軟銀談談雜志和軟件供應的陶大郎，打了幾次電話聯系，原本隻想着作爲自己回歸之後投入一線工作的姿态的，現在也不得不去認真聽聽他的打算了。
……
“怎麽會有這麽不守時的人呢？”植野洋介憤憤不平，“約好的六點半，這都已經快七點半了！”
陶知命瞥了他一眼：“怎麽？因爲别人來問過兩次可以點菜了嗎，就覺得自尊心過不去嗎？”
“……那倒不是。隻是覺得，這樣的家夥，應該不是個好的合作對象吧？”
“所以說你的功課做得不夠，這樣下去怎麽能通過考驗？書店裝修好之後，果然還是不能先交給你。到時候讓老趙先聘一個店長吧。嚴厲又強壯的男子漢，那一種。”
植野洋介弱下去了：“我明白了，明白了，耐心。但是雖然他是霓虹軟件産品的最大流通商，我們要開的是書店啊。雜志的話，他們可僅僅是邊緣的存在。軟件……我們書店裏也要提供這種産品嗎？”
“現在的軟件主要是什麽？”陶知命倒不吝教育他，“現在的軟件，主要就是遊戲！來書店買小說的，漫畫的，不都是年輕人嗎？多一種産品的品類，吸引力不就大一些嗎？”
“這個道理我明白……”植野洋介先乖巧地回答了，随後又嘀咕道，“就是覺得你對他有點過分地鄭重對待了。畢竟僅僅是和他們談一談采購合作的話，我自己就可以勝任的……”
陶知命心想你能勝任個屁。
不知道森次郎與西和彥的softwing計劃啓動沒有。如果軟銀剛好遇到大批核心員工辭職，以孫正義那張特别能忽悠的嘴，碰到你這個東大學生，說不定就忽悠到他那裏工作了。
陶知命倒是能理解他現在會忙得忘記時間，畢竟剛剛病愈回歸一線，内部還要重新奪權。
兩人又等了十來分鍾，孫正義剛走進餐廳，陶知命就站了起來，朝他示意了一下。
孫正義有些驚愕，沒想到對方這麽年輕。
而且，爲什麽一眼就認出了他？
走到陶知命面前，孫正義有點不确定地問陶知命：“陶君？”
陶知命笑着說道：“正是我。請坐吧，這位是植野洋介，書店有關的事情，由他負責。”
“初次見面！”植野洋介感慨着，沒想到這個孫正義這麽矮，加上一張娃娃臉，如果不是一身正裝，差點會以爲是個高中生。
但站在高大帥氣的陶知命面前，他卻很坦然的模樣，有點屬于他的氣勢。
點好了料理，陶知命才看着孫正義若有深意地說道：“尋找軟件産品的供應商時，别人告訴我，霓虹軟銀是最強的，如果不是孫君不幸患了病，這兩年的發展一定更迅速。現在孫君剛剛病愈，就忙成這個樣子啊？”
“沒辦法，重新擔任起社長的職責，許多工作要做，業務也太多。”孫正義笑得容光煥然，“之前你們說是連鎖的書店想要引入軟件産品，這份眼光了不起！個人電腦在未來的五年内就将成爲風靡全球的新産品，家家戶戶都會有。見到二位我就明白了，我們年輕人才更懂得未來的趨勢！”
陶知命從他臉上一點都沒看出來軟銀現在内憂外患的感覺，莫非内憂已經解決？外患還沒顯露？
那也不對，兩個派系的人事和工作職責，就算原來的社長被趕下來了，徹底理清也至少得花兩個月的時間吧？還要扭轉公司内部的工作氣氛。
他感歎道：“孫君對這個趨勢的判斷，我也很認同，所以才給您打了三次電話，希望能建立合作。”
“我們是霓虹最大的軟件流通商，陶君和植野君選擇我們是正确的決定。”孫正義一臉自信，然後問道，“那麽，你們所經營的連鎖書店是叫什麽名字？有多少個營業門店？一年預計的軟件采購份數有多少萬份？”
看這兩人年紀輕輕，也許是繼承的家中産業，孫正義如是想。
植野洋介聽到他的這三個問題，一時不知道該不該如實回答。
其實，第一家店才剛剛買下房子，裝修設計的方案都還沒談好。
他有點難以啓齒。
陶知命就不同了，臉皮很厚地說道：“剛剛完成第一家店的選址，不過未來我們必定能成爲霓虹最大的連鎖書店之一！”
孫正義一時失神。
爲什麽這感覺……有點熟悉？
好像是自己剛剛創立軟銀的時候，跟哈德森、上新電機他們談判時候的那種畫面。
同樣是毫無根基，卻自信無比。
問題是你憑什麽？
我可是上學時候就賺了數百萬米元，又經過了充分的調研和思考，才有那份絕對的自信。
你憑什麽？就因爲你比高，比我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