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位于燈台架山西段五峰嶺之中的一處莊園,原主人早已經拖家帶口逃往襄陽,留下十多數家仆看守。
劉衍率右骁勝軍駐守舞陽、葉縣期間,還想保持對地方秋毫無範的良好形象;楚山接手西線防禦,徐懷就對舞陽等地境内條件較好的莊園、堡寨直接下令征用,或駐紮兵馬,或安置民衆。
在數千虜騎放棄擾襲,從滍水沿岸撤出之後,徐懷就将軍政事務交給徐武碛、徐武江、史轸、蘇老常等人打理,他攜柳瓊兒住進五峰嶺養精蓄銳。
他們如今在山裏已經住了大半個月,也算難得享受戰後的閑暇時光,不至于叫神經崩得太緊。
莊園位于五峰嶺東山的半山腰上,從後山林間溪澗走進莊園,走到前院一塊支伸出去的巨石上,能将莊園東側有十數裏寬闊的山谷盡收眼底。
山谷兩側分布的也主要是低矮的淺山低嶺,像是燈台架山脈在中部北段被無形的巨掌拍陷下去一大塊似的。
一條寬闊的河流從南面的群山峻嶺之中緩緩流出,穿過山谷往北而去,乃是汝水在舞陽縣境内最爲主要的一條支流洪河。
燈台架山作爲伏牛山脈的東部餘脈,從西北往東南延伸約有百裏,涉及舞陽、遂平兩縣,有不少民衆結寨栖息其中;洪河所流經的山谷,人口要更爲密集一些,除了坡地山田,漫山遍野都是烏桕樹,人稱烏桕鄉。
澧滍二水截流北洩之後,源出燈台架山的洪河便成爲汝水的正源。
汝颍大捷之後,爲确保滍澧上遊地區牢牢控制在楚山手中,淮上西線防區則從舞陽、葉縣往北擴大到郏縣、襄城、召陵。
不管從哪個角度,舞陽都要取代葉縣,成爲淮上西線防區的中心。
楚山行營的行轅、蔡州州衙都最終遷入舞陽。
不過,舞陽城地處平闊,距離燈台架山約有三十裏,地形上易爲優勢敵軍合圍,楚山這才決定在洪河出燈台架山的谷口築造城牆,将烏桕鄉圍成一城,作爲舞陽背腹的戰略支撐。
淮上諸縣雖然都歸隸于蔡州,但爲了便于防禦,徐懷月餘将楚山行營劃爲東線防區、西線防區部署防禦之事。
東線防區囊括确山、楚山、信陽、羅山、潢川及淮源等縣,以行營左長史院、左司馬院統攝東線軍政事務。
西線防區除了舞陽、葉縣、郏縣、襄城、召陵、烏桕之外,還有新近恢複縣治的遂平,軍政事務皆受行轅直轄。
除了州兵作爲諸縣(城)最爲基礎的留守兵馬,可以根據實際需求從諸屯寨及鄉司征調丁勇進行補充外,僅編三萬正卒的天雄軍,作爲楚山行營的精銳戰力,也正式劃分爲選鋒軍、左右軍及水軍四部分。
選鋒軍即侍衛親兵營——其他行營也有類似選鋒軍的旗号,皆是軍
中所選精銳,楚山選鋒軍編三千甲騎,以王舉爲統制,駐營設于舞陽。
左軍轄徐心庵、韓奇、殷鵬、唐青四廂精銳,編一萬兩千名甲卒,駐營設于楚山,分戍東線諸城寨,隸屬于左司馬院統轄,徐武碛以左司馬兼領左軍統制。
水軍以許淩爲都虞侯,編三千水軍将卒,受左司馬院節制,駐營設于周橋,協防淮河上遊諸城。
右軍轄陳子箫、徐武江、唐盤、王憲四廂精銳,編一萬兩千名甲卒,負責西線防區的守禦之事,徐懷兼領右軍統制;駐營設于舞陽,分戍西線諸城。
楚山常備兵馬規模還要小得多,敵軍京西四州總管府轄有兩萬精銳赤扈騎兵不說,同時還将一批諸蕃族健銳改習戰,至少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淮上面對京西敵軍還是處于劣勢的。
徐懷朝北面的遼闊原野眺望過去,眉頭微微皺着,也不知道何時才能真正迎來反攻的時機。
“嗒嗒……”十數騎沿着洪河左岸朝山谷馳來,經過烏桕城工地沒有停留,沿着山道往山莊這邊而行,很快就來到山莊前院的巨石前。
“節帥好雅興啊,在這裏看風景哩!”周景與張雄山、王峻等人下馬來,行禮道。
“你們此行辛苦了,有什麽好消息帶回來?”徐懷看向周景身後張雄山、王峻等人問道。
汝颍會戰後,最重要的事務除了部署、完善滍水沿岸的防禦外,就是聯絡撤入嵩山之中的義軍。
這個聯絡,不是派人去傳幾封書函這麽簡單。
更爲關鍵的還是盡一切可能,幫助義軍及當地的抵抗勢力,在嵩山之中站穩腳,更好的從側翼襲擾、牽制許鄭等地的敵軍,減少淮上正面受到的軍事壓力。
因此張雄山帶隊,與王峻、柳越亭等人往嵩山走了一趟,兩個月才返回淮上。
“總體來說,收獲還是頗豐的!”張雄山說道。
“這麽說,還是遇到一些困難喽?”徐懷說道,示意周景、張雄山等人直接爬到巨石上來說話。
張雄山詳細說起嵩山此行種種情況。
徐懷率部潛襲汴梁,總計聯絡蔡河、渦水沿岸逾萬名抵抗義軍共同進退。
潛襲汴梁期間,徐懷位高權重、威勢凜然,同時徐懷身先士卒,親率侍衛親兵精銳連戰皆捷,極大激勵義軍首領、将卒争功勇戰,前後都沒有暴露出什麽大的問題來,但張雄山這次帶隊前往嵩山,就發現義軍内部存在很多問題與矛盾。
抵抗軍到底成分太複雜了。
朱仙驿一戰之後,約有四千義軍将卒,是直接在韓昌甫等義軍首領的率領下往西撤入嵩山,但他們當中大部分将卒,最初選擇往西撤入嵩山,主要還是覺得往南突圍的勝算更小。
等到汝颍大捷的消息傳到嵩山,他們中就有很多人更希望能南下,而非留在被衆敵圍困的嵩山之中堅持作戰。
當然也有一部分抵抗軍,并沒有參與潛襲汴梁的戰事,僅
僅是擔心事後受到牽連、遭受虜兵瘋狂的清剿報複,被迫就近撤入嵩山。
同時嵩山之中,除了一部分土生土長的山寨勢力外,還有胡虜南侵這幾年來,鄭許等地相當多的殘兵敗将逃往嵩山之中結營紮寨。
雖然建繼帝下旨嵩山諸部義軍(山寨勢力)皆受楚山節制,但實際上楚山想要嵩山諸部義軍真正有效的聽從指揮,從側翼牽制、襲擾鄭許等地的敵軍,不僅需要往嵩山持續輸入兵甲、糧秣及錢饷,還需要調派、委任一批武将軍吏,對抵抗軍進行有效的改編才行。
然而就算楚山咬緊牙關,額外增加大筆補給預算,還要從諸部抽調大批将吏,不惜将淮上防線實際從襄城、郏縣往延伸到嵩山之中,但嵩山之中的大部分義軍,存在嚴重的山頭傾向,真未必願意接受楚山的改編。
諸部義軍之中,對楚山認同感最高的,其實還是韓昌甫、周虛易等人率領的黑衫軍。
徐懷率部潛襲汴梁,最初就是跟黑衫軍聯絡,并在黑衫軍的根據地潛伏月餘,與韓昌甫、周虛易等黑衫軍将領接觸密切。
在汝颍會戰之後,不僅有大量黑衫軍将卒家小撤入楚山,像周洛等一批黑衫軍撤入楚山的将領,直接編入楚山爲将。
因此,黑衫軍可以說是楚山伸入嵩山之中的一隻觸手。
問題是韓昌甫、周虛易等人率領進入嵩山,并在嵩山南段大鴻寨立足下來的黑衫軍,僅有六七百人,在嵩山諸部義軍中占比不高,影響力及威望也就受到極大的限制。
針對這一情況,楚山很多人都主張索性正式收編黑衫軍及大鴻寨,作爲淮上在嵩山南段山脈中的一處據點。
“韓先生,你有沒有更妥當的辦法,使嵩山諸部義軍更好的爲朝廷分憂?”徐懷看向站在張雄山身後、身形瘦小,有些其揚的韓圭問道。
韓圭乃朱仙驿都水吏,早年主要負責朱仙驿蔡河新渠鬥門船運等務,在朝中混迹半生,也沒能獲得官身;汴梁淪陷後,其家小皆在汴梁,韓圭也被迫降敵,繼續留在朱仙驿任事。
史轸卻知韓圭其人飽滿詩書,隻是科舉差些運道,入都水司爲吏,通曉河渠、津梁、船務、堰壩等事,乃是朝野難得一見的幹吏。
楚山很早就想着遊說韓圭直接攜家小逃奔楚山,但适逢韓母卧病在床,不良于行,韓圭擔心其母經受不住的逃亡颠簸,最終答應留在朱仙驿及汴梁先作楚山的内應。
韓圭不僅與周虛易相識,與韓昌甫更是同出鄢陵韓氏的族兄弟,因此在朱仙驿一戰之後,先帶着家小,随韓昌甫、周虛易撤往嵩山。
卻是史轸一直惦記着韓圭擅長河渠、津梁等事、極有幹才,張雄山、王峻、柳越亭等人這次前往嵩山聯系,特意将韓圭接來淮上。
徐懷在汴梁時接觸過韓圭,但忙于戰事,都沒有機會說上幾句話,這時候當然要考較一下韓圭有幾分真本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