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攻城

雖說嶽海樓将主要兵馬都集結到颍水南岸,結營攔截楚山南歸兵馬,但在颍水北岸(左岸)許昌、宛丘、項城、沈丘、汝陰、西華等城猶留有大量的兵馬駐守。

宛丘作爲陳州治,乃是嶽海樓行轅所在,又位于蔡河入颍水河口之東,與南岸的商水隔颍水相望,戰略地位最爲突顯,嶽海樓絕不容宛丘有失,留守兵馬高達一萬餘衆。

許昌作爲許州治,不僅是西線援兵及糧秣南下的必經之路,還兼有防備襄城等地兵馬的重任,也不容有失,嶽海樓令大将蔣昭德率近萬兵馬控扼許昌及颍水北岸幾座城寨。

一方面嶽海樓其部兵力有限,另一方面西華城池狹小,即便預料到楚山潛襲兵馬南歸會從西華過境,嶽海樓也隻能在原有千餘守軍的基礎之上,再增加三營嫡系精兵參與防守。

通常說來,不足千步見方的小城,有兩千多抵抗意志堅定的人馬,城中另有兩三千青壯民夫可以征用來參加防禦,怎麽都應該令楚山軍望而生畏了。

而事實上楚山軍自突襲汴梁以來,既沒有充足的時間去攻打堅城險塞,又需要盡可能避免會導緻大量傷亡的僵持作戰,因此都是極其克制不去攻打城寨。

唯一一次攻城拔寨,也僅有軍都寨一戰,目的是爲了奪取軍都寨内數千匹良馬以利南歸;沿蔡河南下之後,尉氏、扶溝等城寨距離蔡河水道極近,守軍其實是非常弱的,但徐懷甯可多花費一些時間,分兵圍困、繞行,也不願意浪費兵力去攻打這些城寨。

甚至有時候在野戰中取得絕對優勢,但一些敵軍負隅頑抗,徐懷也是甯可網開一面、縱其逃走,也不會爲了多繳獲幾顆首級而強行攻打。

在西華守将洪承貴看來,楚山潛襲兵馬沿蔡河南撤到西華縣境内,理應繞開西華城,直接從蔡河進入颍水,然後再想辦法突破他們在颍水南岸的封鎖,往滍水-汝水沿岸撤離才對。

在如血夕陽下,洪承貴站在西華北城樓之上,最初看到楚山南撤人馬并沒有繼續往下遊的河口而去,數以千計的人馬在西華城北十餘裏外的荒灘直接棄船登岸,他還以爲楚山南撤人馬是要從西華城西北側,直接走陸路繞到颍水北岸準備渡颍事宜。

這也沒有什麽難以理解的。

從西華城北登岸,走陸路到颍水北岸,也就二十裏路程;倘若暫時無法往颍水南岸突圍,楚山兵馬先在北岸結營休整,也不失爲一個選擇。

至少在這一刻,洪承貴等将并沒有認爲楚山軍會不計傷亡的強攻西華城,但他很快就意識到自己錯了。

在兩千侍衛騎兵的拱衛下,一隊隊楚山軍甲卒在西華城北側荒野結陣,之後又用兩百多輛戰車環圍結營,使三千多的歸義将卒家小撤入其中,在一堆堆篝火的照明下,從汴梁以及鄢陵、尉氏等地搜集的數百艘大小舟船,先将數千計的糧秣卸下船,之後又裝滿砂土鑿沉蔡河之中。

徐心庵、許淩率四千步甲、兩千水軍從信陽、楚山城出發,二十多天前在控制蔡河入颍水的河口之後,就主要在西華城的東南角河口位置,依托水軍戰船紮下營寨。

這部分楚山兵馬,也除了保留|四十餘艘正規戰船往外,差不多同一時間将其餘兩三百艘從民間征用的舟船裝滿砂土,鑿沉于河口下遊的颍水河道之中。

将近子時,星月當空,萬裏澄澈,篝火與火把交映,正合夜戰。

除了兩千侍衛騎兵封鎖西華城西北的陸路缺口,攔截從西北方向逼近兩千虜騎外,颍水以北的八千楚山步甲分作十六隊,攜帶雲梯等簡陋的攻城器械,一起往西華城下逼進;一部分水軍逆流駛入西華城南的颍水河道,一部分水軍則進入經西華城下流入颍水的雙狼溝河,清理守軍在河道布下的障礙物。

号角低沉吹響起來,戰鼓擂動,這一刻朔風也驟然猛烈起來似的,吹得樹搖草折。

西華城頭點燃起更多的篝火,所有的守軍都緊急從軍營調動出來登上城頭,身穿堅甲、手持利刃,心情壓迫的看着有如黑色潮水一般往城下湧來的楚山将卒。

洪承貴等守将皆是嶽海樓的嫡系,看情勢确認楚山軍要背水一戰,欲從各個方向同時攻城,心驚之餘,也是奔走城牆之上,敦促兵卒将一捆捆箭羽搬上城頭,敦促兵卒仔細檢查弓弦弩機。

一截截擂木早就用繩索捆綁在城牆外側,待楚山軍靠近,直接捆綁繩索,就能将擂木抛砸下去;一輛輛獨輪車裝滿磚石,到時機也可以直接從垛口傾洩下去。

一口口大鐵鍋下堆滿薪柴,這時候也點燃起來,将鐵鍋裏桐柏與金汁的混和物燒熱煮沸起來,臭氣嗆鼻。

這還不夠,洪承貴等守将又下令搜集大量的柴草,直接抛到城下,等楚山軍靠近城下就縱火點燃;還用一座座拒馬、偏廂車,将城牆分隔開來防守。

沒有任何的試探,背水一戰的楚山将卒,包括義軍及歸義将卒在内,都視死如歸,從各個方向高舉盾牌,無所畏懼的頂着如蝗箭雨,直接進逼到城下,将一架架雲梯,用帶鐵鈎的一頭牢牢的挂靠到城牆上。

雖然有人還沒有到城下,就被箭矢射傷射死,雖然進逼城下的将卒不斷被滾石擂木砸中,輕者斷臂殘肢,重者當場血肉模糊死去,煮沸的桐油金汁澆淋下來,沾之更是慘絕人寰,縱火更是一燒成片,但這并不能稍稍遲滞楚山軍将卒附梯強攻的決心與速度。

守軍以長矛刀盾據城牆而守,當然占據絕大的優勢。

楚山軍将卒即便附梯強攻,也是不斷有人被長矛刺中、被戰刀劈中摔落下來;跌落到城下點燃的柴草之中,隻能滾動着撲滅身上的火焰。

有不幸者身上還同時被澆以火油,衣甲點燃起來,很快就被燒成火人,隻能在慘叫哀嚎着掙紮着死去。

所幸西華作爲縣治之地,位于河淮腹地,經久失修的城牆都不到兩丈高矮,沒有城樓、戰棚等附屬防禦建築,甚至連垛牆都殘缺不全。

嶽海樓接管許、陳、颍三州之地,有限的資源隻夠他擠出來去加強許昌、宛丘等核心城池的防禦設施,還無暇兼顧西華這些城寨。

楚山軍除了刀盾手奮不顧身附城強攻外,長矛手逼近城下,直接舉起加接長柄的長矛,往垛口探頭出來的守軍紮刺過去。

數以百計的精銳弓手也是頂着飛蝗而來的箭雨,到近處與城頭守軍對射,盡一切手段減輕附城将卒的壓力。

而在北城外側,數十名擲斧手對城頭守軍的威脅更大。

在大盾的掩護下,擲斧手走到距離城牆僅二三十步處,一柄柄輕巧而鋒利的飛斧,精準朝守軍的頭顱、胸膛擲劈而去,堅甲難防,甚至能直接破開盾牌,也是于此處最先撕開一道缺口,助先登将卒在城頭站住腳。

打開缺口後,王舉與牛二、韓奇虎等将親率侍衛甲卒登城作戰。

王舉身披兩層堅甲,無視側翼飛蝗箭雨,一杆鐵槍将城牆上一座座重逾三四百斤甚至六七百斤的拒馬、盾車、偏廂車挑翻城下。

諸将與精銳甲卒以刀槍矛槊鐵锏大盾錘斧等利器重器猛攻猛打,将攔在前進城牆之上的敵卒,毫不留情的逐一砍翻殺死,一步步堅定不移的往北城門強攻過去。

守軍抵抗意志再強,或許能抵抗住義軍及歸義将卒的附城強攻,但在被撕開缺口後,怎麽可能是侍衛甲卒的對手?

更何況王舉身披堅甲,與牛二、韓奇虎等勇将親自率隊登城強攻。

眼見王舉等将身先士卒,有如猛虎下山一般砍翻刺殺數十兵卒,北城門左右的守軍很快就抵擋不住,但城頭空間狹小,節節敗退很快又誘發更大的混亂。

陳滿趁此機會,直接率部從北城門一側附城登上城頭,擴大戰果。

陳滿雖然是歸義将領,朱仙驿一戰之後,他也是繼續率領其部。

徐懷除了使周洛率百餘鄢陵義軍并入陳滿其部外,另使柳越亭及十數侍衛追随陳滿左右,助其加強軍紀軍規及楚山軍諸多宗旨的宣傳與約束。

單純從兵卒構成上,陳滿其部并沒有多大的變化,甚至一路南下也沒有時間進行額外的操練,但此次強攻西華城,自陳滿以下,其部将卒都表現出旺盛的鬥志與堪稱一流的武勇。

陳滿率部占領北城門後,待後續兵馬趕到,他又身先士卒率部往西華城縱深殺去,最先殺至縣衙前,與其他諸路兵馬一起将守将洪承貴及數百殘兵死死包圍在縣衙之中。

到這時,徐懷也不可能再浪費兵力強行攻入堅牆環護的縣衙,下令将縣衙南北門及側門堵死,将城頭所剩數十桶火油開啓倒入縣衙大院之中,然後用火箭引燃。

縣衙大院不到百步深闊,卻有百十間屋舍,極爲密集。

雖然建築本身覆以磚瓦,但梁柱條檀皆是木作,被火油浸透點燃,随着越來越多的柴木被抛入院中,風轉火旺,火勢很快就彌漫開來。

對那些想翻牆逃出火炸彈的守将兵卒,徐懷也是毫無留情的下令射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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