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黃澗河上遊河谷設黃澗都巡檢司,除了保護附近二十多座窯場恢複生産外,大峪寨所在的黃澗河谷地形也極其重要。
黃澗河上遊河谷,位于箕山中東段之間,黃澗河出箕山南下,乃是汝州治梁縣與魯縣的界河,北面與具茨山相對而望,颍水從兩山之間的峽谷流淌而過。
峽谷以西,乃敵軍河洛總管府所轄的登封、颍陽兩縣,圍于箕山西段與萬安山、少室山之間;峽谷以東乃許州西部的陽翟縣。
近百年以來,箕山之中燒制的瓷器,主要經陽翟、颍陽販售河淮、河洛等地,從大峪寨、大鴻寨開辟出山徑,供商賈馱夫通往陽翟、颍陽。
楚山收編黑衫軍及附近的塢寨勢力後,駐以兩千精銳兵馬,除了可以防備敵軍南窺汝州腹地,還可以将上萬敵軍牽制在颍陽、陽翟等地無法動彈。
另一方面還是汴梁失陷後,逃入伏牛山、箕山之中的難民數量太多,足有十四萬人衆。
不能跟伏牛山、箕山的底層山民争地,汝州盆地範圍内所征沒的耕地,基本上都要拿來安置從汝州當地征募的将勇家小,楚山隻能大規模在汝州境内推動塢堡、驿道、堰堤等大規模工造,用以工代赈的方式,維系十數萬難民的生計,同時也籍此加強難民青壯的組織度。
短時間内楚山也沒有能力發動大規模的反攻,甚至暫時都不考慮收複汝陽、嵩縣,但在大峪、大鴻等寨以北,選擇險要之地修造塢堡,開辟與箕山南部汝州盆地連接的山道,将防線往箕山北麓延伸,卻能在現有的條件下,盡可能給京西、河洛之敵以壓力。
目前諸多正興建中的幾座塢堡,最北側位于雞王崮東峪。
徐懷站在雞王崮還沒有修建完成的寨牆之上,往北眺望。
視野再無遮擋,能看到颍水就在不到二十裏外的峽谷之中蜿蜒流淌,與身旁的史轸、王章等人說道:“在赤扈人徹底降服黨項人之前,我們要将峽谷以西的颍陽、登封兩縣拿下,或許才能在将來多添加一分勝算啊!”
拿下雞王崮北側的峽谷,将京西敵軍封堵在颍水上遊河谷之外,繼而拿下颍陽、登封,則兵鋒可以從箕山與萬安山之間的谷地,往西直指伊水——到時候位于伊水上遊的嵩縣,以及廣成澤東南的汝陽,都将不攻而破。
也唯有如此,汝州的形勢才談得上完整。
不過,京西、河洛敵軍數倍于楚山,還不乏精銳的赤扈鐵騎坐守重鎮,楚山現在據塢壘城池以及山川形勢守禦,都倍覺吃力,短時間内真有能力拿下箕山以北的颍水河谷嗎?
王章、沈煉、姜燮等人,對此還真沒有什麽信心。
随後數日,黃澗都巡檢司在箕山之中完成百餘窯工的征募,徐懷也完成對箕山北麓的防線巡視,率領新征募的這批窯工返回舞陽。
而此時從淮源、信陽抽調的數百工官、匠師,也在舞陽完成集結——回到舞陽後,沈煉也沒有耽擱,就直接率領上千名匠師、窯工奔赴龍潭嶺,推進那邊的工場建設。
也是虧得楚山在過去幾年打下一些基礎,要不然年産五百萬斤的煉鐵工場,哪裏說想建就能建的?
勵鋒堂前往秦州的商隊也于前兩天返回舞陽。
契丹殘部目前占據秦州及以西地域,楚山要與他們保持聯絡,商隊先要溯漢水抵達漢中,然後翻越秦嶺東南麓的山道西進——這條道路途遙遠且險僻,一趟走下來,差不多需要耗時半年左右的時間。
不過,徐懷還是以商貿的形式,不計成本的維持着與秦州的聯絡。
勵鋒堂的秦州商隊,這次除了用三百餘副良甲以及數百擔茶鐵藥材,換回五百多匹良馬外,還捎回蕭林石的親筆信。
蕭林石在信裏主要表達了對赤扈人近期會大舉進攻黨項的擔憂。
一百多年前黨項人平夏部占據富饒肥沃的河套平原建立夏國,鼎盛時占據陰山南北、關陝西部、北部以及河西等地。
在契丹人與大越訂立和盟、關系趨緩之後,黨項人百餘年來卻頻頻攻伐關陝;而頻繁的戰事,除了使得大越西軍戰鬥力較強外,黨項二三十萬規模的騎兵部隊也一直保持着強悍的戰鬥力。
赤扈人崛起前期,在吞并與黨項人之間的緩沖勢力克烈部之後,曾試圖先征服黨項人,但遭到激烈的抵抗,才轉而專心緻志的将兵鋒指向内部更爲腐朽的契丹人。
黨項人好不容易抵擋住赤扈人第一次大規模入侵,但内部并沒有引起足夠的警惕與重視,之後十數年與大越在關陝邊境依舊戰事不斷,甚至還拒絕契丹人的求援。
直到契丹在大鮮卑山以東地區以及雲朔、燕薊乃至陰山北麓的土域,統統歸于赤扈人治下;直到曾經坐擁上千萬丁口、萬裏疆域的契丹國,被赤扈人征服,僅剩數萬殘部西逃;直到大越帝都汴梁淪陷,整個北方都慘受赤扈鐵騎的踐踏,黨項人才像做了一場噩夢驚醒過來,與大越訂立和盟,想着聯手抵擋赤扈人的入侵。
不過,其時關陝北部以及渭河平原,基本上都落入赤扈人之手,大越與黨項人僅在鳳州西部以及更西側的秦州,還保持接壤。
建繼帝在襄陽繼位之後,赤扈人除了鎮南宗王府、平燕宗王府兩路大軍南侵,攻占關陝、河淮等地外,其駐守陰山的兵馬還在持續不斷的往南襲擾、劫掠黨項人的邊境市鎮。
與此同時,赤扈人受封平夏宗王的大皇子畢海,利用這三四年時間裏,占領西州高昌國全境,兵鋒從西面直接黨項人的河西之地。
此時赤扈人從西面、北面以及東面,完成對黨項人的半包圍,蕭林石預感到赤扈人全面征服黨項的戰事随時都有可能發動——
而黨項人臨近滅亡,内部争權奪利的鬥争依舊極其激烈,蕭林石都不敢奢望黨項人能支撐住多久。
蕭林石寫這封信來,是希望徐懷以及大越朝堂做好黨項人兩年内被赤扈人征服的準備。
而一旦黨項人被征服,河西、平夏等地被赤扈人占領,此時栖息于秦州及以西地區的契丹殘部,倘若不進行轉移,将再度面對赤扈人的兵鋒——除此之外,到時候赤扈人即便不會放棄繼續往極西方向擴張,但也必然會将更多的兵力放到南面來進攻大越。
看到蕭林石的信後,徐懷久久難以平靜。
照正常的軍事部署,赤扈人占領契丹全境之後,應該是先解決黨項人再全力南下,卻是大越表現得太無能、太孱弱,才促使赤扈人數十萬兵馬一鼓作氣殺入中原。
赤扈人這個冬季暫緩南下的攻勢,也并非是受到什麽挫折,僅僅是回到既定的戰略部署上去而已。
他們對黨項人的情報了解太少,照蕭林石的親筆信所述來看,留給楚山未必就能有兩年時間。
“局勢更加緊迫,留給楚山的時間又太有限,南蔡圍垸墾殖更需要王氏一族全力參與進去,”柳瓊兒從後面摟住徐懷寬厚的臂膀,悄然說道,“你也不能再耽誤王萱了,你不可能到現在還不明白她的心意吧?”
“……”徐懷轉過身,将柳瓊兒摟在懷裏,手指輕輕摩挲她有如初雪般淨白的臉頰,苦笑道,“即便你不介意,但事情哪有這麽簡單……”
“你這麽遲鈍,就算是假裝的,我也高興得很,畢竟這世間可沒有哪個女子會完全心甘情願與别人分享自己心愛的男人,”
柳瓊兒臉頰緊緊貼着徐懷寬厚的胸膛,聽着有力的心髒跳動聲,輕聲說道,
“當然,哪怕是自欺欺人,我也更樂意看到王萱嫁給你更像是楚山與王氏進行的一樁交易——大體的事情,史先生留在漢川時,已經跟王文沖談妥了,現在就差看派誰過去說親合适了。照我看,還是要辛苦十七叔、十七嬸往漢川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