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候可能就需要阻攔宮中以及王戚庸、汪伯潛等派人過來探察。
因此王番不能離開宅子,他與盧雄、王孔、鄭壽等人都需要留下來,必然時要阻攔外人強闖進來。
徐懷則與徐武碛、燕小乙、朱承鈞、周景、牛二等人,簇擁着披上蓑衣、拿竹笠遮住臉面的朱沆、朱芝,出宅子往青葉巷口走去——外面的事,徐懷與朱沆負責去做,但爲避免議和派直接盯上朱府,呂文虎帶着朱府的随扈暫時不動彈,等他們離開後再假裝護送朱沆返回朱府去。
這時候巷口除了之前設卡的十數廂軍兵卒外,還多了五六名攜刀衙役。
“這幾位朋友,借一步說話!”爲首的中年衙役臉色陰沉的盯住從王禀宅中走出來的數人,抱刀橫于胸前,攔在巷口說道。
徐懷瞥了一眼草棚下那個被他一腳踢碎胸骨而死的衙役,屍體已經拿草席裹起來橫放在地上,但黑紫的臉面露在草席外,猶爲猙獰。
徐懷對這種無膽禦城外之敵,搜刮城内卻出奇勇猛的犬輩沒有半點憐憫、同情,他拿刀柄頂了頂竹笠,一言不發的盯住攔中年衙役,鷹隼一樣的眼神像刀子一般,直欲将這些人的髒腑都剖開來。
中年衙役還想唬住臉盤問幾句,卻不想徐懷渾不以爲殺人爲意,這一刻叫徐懷兇悍暴戾的氣勢吓住,他想繼續攔住道卻怕一言不和就拔刀相向,但他們的人被當街打死不管不問就退後又顯得太無能,一時僵立在那裏。
“這事或許還是禀報董經承處置爲好!”有個老成持重的老吏看情況不對,在後面拽了拽在中年衙役的衣襟,小聲勸道。
“他們當街行兇,還有理啦?”随即又有人不服氣的嘀咕起來。
“其他地方,爺爺管不住,但王相爲禦胡虜嘔心瀝血,爾等在王相府宅外設卡盤剝官民金銀以饷胡賊,便是找死!”徐懷緩緩将刀拔刀,一字一頓的說道,“我言盡于此,你們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我也無意爲難諸位,但諸位總要留個姓名,好叫我們回去好交差!”中年衙役陰沉着臉說道。
“禦虜無膽、勒民如狼,爾等也配問爺爺的姓名?呸!”徐懷将唾沫擲地有聲的啐出,從懷裏取出一枚腰帶,扔向中年衙役,說道,“你們便拿這個回去交差,但天暮之前未将此間關卡撤走,休怪爺爺借你們項上的頭顱洩憤!現在,給爺爺滾一邊去。”
中年衙役帶頭退到一旁,讓開道路,直到徐懷走過玉绶橋,才細細打量手裏的鐵質腰牌,籠罩臉面的陰雲越發濃烈。
有人湊過來看腰片,好奇的問道:
“宣武軍那點人馬,不是說前幾天出城夜襲敵營,都被赤扈人包圓了嗎,怎麽城裏還有宣武軍卒?我之前還以爲這邊聽錯了呢——他們跑去王禀相爺府上做什麽?”
“宣武軍就算全軍出動,在西城也多少會留一些軍卒看守營房;再說,被赤扈人包圓,也不至于連一個人、一匹馬都沒能逃出來——不過,我聽說王禀相爺派宣武軍出城襲敵,原本是絕密,卻不知怎麽回事,卻落入虜兵的包圍裏,這才緻全軍覆滅。這些軍卒兇巴巴的跑來找王禀相爺,會不會是懷疑有人害他們?看他們眼神那麽兇,想要吃人的樣子,伍頭兒剛才站前面,我真真提心吊膽,就怕這些殺胚一言不發又大打出手……”
“好了,别廢話了!胡說八道個屁,這是我們能議論的,欠抽嘴嗎?小周你們還繼續守在這裏,但先不要再盤查行人了,要是王禀相爺府上還有人進出,都給我客氣點,一切等我回來再說。”中年衙役将腰牌抓在手裏說道。
這裏的關卡撤不撤,也輪不到他做主,而他們到底被當街踢死一人,中年衙役心想他有意瞞下這事,也不是他能決定的。
…………
…………
借着石拱橋身的遮擋,徐懷他們走過玉绶橋,鑽進橋斜面的一條窄巷裏。
見巷前巷後都沒有人蹤,周景飛快的走到一座院子後宅門前,輕扣了數聲,院門旋即打開,徐懷等人簇擁着朱沆、朱芝快速走進去。
“原本想着汴梁陷阱終不可避免,叫周景将一處據點安排王相宅旁,以便必要時能護送王相出京,未曾想到竟是這般……”見朱沆看到這處據點就在玉绶橋附近,徐懷感慨的略加解釋道。
“這幾天爲安頓周大匠等人,這裏就留了兩人值守!”待徐懷與朱沆走進院子裏坐下,周景将在此間值守的兩名暗樁帶過來禀道。
“你們這幾日在此值守,青葉巷左右可有什麽異常人等盯住王相府上?”徐懷将兩名暗樁喊進屋裏問道。
王戚庸、汪伯潛等人對赤扈人南侵如此恐慌,天宣帝又是那樣的昏庸無能,徐懷原本以爲除了京畿禁軍,這些人對汴梁城内應該沒有多少掌控力了。
不過,徐懷親自趕到汴梁,看到都堂勒令開封府爲償胡虜索求,在城内大搜金銀卻甚是給力,便意識到他對汴梁城内的形勢預估,還是有些誤差的。
這些孫子禦敵無能,卻還沒有失去對内彈壓的能力。
對一心乞和的王戚庸、汪伯潛等人來說,王禀可能是他們還無法掌控的最大意外因素,很難想象他們不派人盯着這邊。
“……除了這關卡兼有監視王相府宅之意,巷頭左側那棟民宅,形迹頗爲可疑,”
徐懷在這裏設一處據點,就是想着城陷之時緊急護送王禀等人出京,兩名在此值守的暗樁,雖然此時不會輕舉妄動,以潛伏爲主,卻也随時摸查玉绶橋附近的情況,這時候禀報說道,
“不過,我們怕打草驚蛇還沒有摸進去,目前隻能确認有不同的四人曾進出過這院子,但此時院中有幾人,卻不清楚。此外,這些人随身除了短刀外,也看不出有攜帶别的兵械!”
“你安排人手,巷口的關卡一撤,就将這顆釘子拔掉!”徐懷對周景吩咐道。
“這麽做,會不會打草驚蛇?”朱沆問道。
“我就是要打草驚蛇——這死水一般的汴梁,再沒有一點微瀾掀起,真就要徹底的死去了。”徐懷臉色沉毅的說道。
“還是要繼續借宣武軍卒的名義行事?”朱沆問道。
“嗯,”徐懷點點頭,說道,“朱沆郎君你不用擔心王相那裏會受到驚憂。王戚庸、汪伯潛這些人還不敢直接對王相怎麽樣,即便他們想要再進讒言,但這些事他們又如何能張得開口?”
朱沆點點頭,官家即便将出兵事敗的責任都推到王禀的頭上,卻到底還是畏懼軍民激憤,最後隻是削去王禀四壁都防禦使一職了事。
徐懷适才進王家府宅之前,當街踢死一名衙役,開封府不敢直接沖進去抓人,他們又怎麽敢将夜襲敵營慘遭覆滅的“宣武軍卒”當街殺人這事,奏禀到官家面前?
就算開封府尹想上報,王戚庸、汪伯潛他們也一定會攔着。
要不然的話,他們這不是相當于告訴官家說軍心義憤思戰嗎?
…………
…………
拔掉青葉巷口那幾個釘子這事,徐懷要周景将事情安排下去就行,沒有必要親自去盯,他們眼下最關鍵的除了揪出暗通虜使洩密之人,還要想辦法将纓雲郡主救出來。
王禀被解除四壁都防禦使一職,朱沆與王番作爲從屬,自然也直接去職。
而汴梁城裏目前是議和派主導,處處提防着他們,朱沆即便與王番有心想将纓雲郡主劫出來,但還沒有付諸行動,這時候連纓雲郡主是被軟禁在景王府裏,還是已經被帶到其他地方集中控制起來,朱沆也還不清楚。
這兩件事都宜急不宜緩,畢竟不知道那些王八孫子什麽時候就将人交出去,一旦人進了赤扈軍營,再想營救就太難了。
燕小乙、朱承鈞、牛二等人剛才沒有跟着進偏院屋舍議事,這時候才知道纓雲郡主,一個個也都快将鼻子氣歪掉了。
朱承鈞原是鄧州到汴梁販馬爲業的豪客,因爲他在汴梁還有一些故舊,徐懷特意将他帶上,朱承鈞還以爲自己半輩子經曆的事情已經夠曲折了,沒想到這時才真正大開眼界,忍不住罵道:
“景王還在鞏縣領軍抵擋虜兵,這些孫子真不怕将天下人的心都寒透啊!”
“這事可能跟端恭皇後那邊暗中作梗有關。”朱沆說道。
徐懷點點頭。
宗室子弟中也是嫡庶有别的,王戚庸這些孫子即便慫恿天宣帝真拿宗室女子乃至皇女、皇孫女抵償赤扈人的勒索,天宣帝大半輩子生養那麽多的皇女、皇孫女,也不應該先拿前皇後所生的太子、景王一系女子去犧牲。
這背後必然是有緣故的。
放在以往,這點恰恰是可以利用的,但在這個節骨眼上,再想到趙家人的嘴臉,徐懷也不覺得這事真有多大的利用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