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軍民從呂梁山走出抵達黃河岸邊,卻足足花了将近三個月的時間。
之所以花費這麽久的時間,主要也是在呂梁山裏有過兩段較長時間的休整。
雖說在這個過程中,還是有太多的人倒下,也有一部分人選擇留在沿途遇到的山寨村落裏生存,但更多的人堅持走到黃河岸邊;沿途也有很多村民、抵抗義軍選擇加入西撤的大部隊。
包括楚山騎在内,從天門關出發時總計十萬一千餘衆,但最終總計有十一萬六千餘衆抵達黃河岸邊。
十萬太原軍民雖然有很多人在途中不支倒下,也有很多人留下嚴重的後遺症,但大部分人已經從虛弱中恢複過來。
除了天雄軍第三将、太原兵馬都監司廂軍左右都指揮使爲首,戰後維持一萬五千人馬編制的太原守軍從呂梁山走出來,楚山騎、鄭晉卿部、楊祁業部、宣武軍第三廂(天雄軍俘卒)都從太原軍民及呂梁山抵抗義軍裏吸納健銳,彌補連續苦戰所産生的傷亡。
除此之外,太原軍民裏還有近四萬青壯男丁,在呂梁山裏也都經過簡單的整編。
在朱沆與徐懷相遇的次日,太原十萬軍民攜帶大量物資、數千頭騾馬便渡過黃河,進入延州境内後,将在文橫嶽等人率領太原守軍護送下從延州繼續南下。
徐懷與朱沆會合後,率領楚山騎、鄭晉卿、宣武軍第三廂,總計五千騎兵、馬步兵直接南下,趕往蒲坂與景王會合。
徐懷直接沿着呂梁山南麓的丘塬谷壑南下,沿途是看到有多股赤扈人的斥候活動。
不過,赤扈在河東西翼的騎兵主力暫時還沒有進入汾水下遊河谷活動,目前主要還停留绛州、晉州等地。
赤扈人對汾水下遊河谷的軍事行動,沒有預想之中的雷霆萬鈞,一方面是赤扈人的戰略意圖從劫掠轉變爲占領、控制。
另一方面也是太原慘敗,令他們需要調整河東西北翼的兵馬部署,也令他們不再敢輕易繞過重點城池不打,就大範圍的迂回、穿插;對赤扈人來說,暫時也沒有這個必要了。
兵馬渡過汾水後,鄭晉卿率部直接南下,趕往平陸城,與此時已經編入河洛行營的秦鳳軍主力會合,徐武碛、陳子箫等人率部先在猗氏縣境内紮營,徐懷與蕭燕菡陪同朱沆,在史琥、烏敕海、牛二等人的侍衛下趕往蒲坂見景王。
虜兵暫時還沒有進入蒲州境内,但從绛州、晉州南下的難民塞道盈野;而越近蒲坂城,難民越多,官道兩側到處都是臨時搭建的窩棚,不知道多少人直接卧在雪地裏,一個個面黃肌瘦、衣衫褴褛。
這主要是關陝的糧秣比任何時候都要緊張,景王與高峻陽有意封鎖經蒲坂渡河逃往關中的通道國當然也不可能随意放難民進城,因此十數萬計的難民都擠在城外,後續還要騰出人手,引導難民渡河往南面的河洛逃亡。
徐懷沒有說話,看着蒲坂城就在前面,正準備着史琥他們先去跟守值軍校交涉,卻見城門前停着一隊車馬,遠遠看到顧繼安、錢尚端、趙範等人從馬車裏鑽出來。
徐懷與朱沆、錢擇瑞、蕭燕菡等人牽馬迎過去,笑道:“顧通判怎麽趕到我們前頭來到蒲坂了?朱沆郎君還擔憂中途沒有去府州,會否有所失禮呢。對了,諸位郎君站在城門前,是等什麽人嗎?”
“山河破碎,天地喑啞,舉天下臣民束手無策,軍侯卻出生入死,拯太原十萬軍民于水火,稍振朝野志氣,功勳殊勝——殿下特吩咐我等在此迎接軍侯、郡主進城!”錢尚端、趙範、顧繼安等人揖禮道。
“啊,”徐懷惶然還禮道,“徐懷不敢當此禮,不敢竊萬千赴死将卒之功!”
“我昨日才到蒲坂來見殿下!”顧繼安跟徐懷說及府州已經着手安排南撤之事,他代表顧氏先趕到蒲坂來見景王;此外,蕭林石也遣大将石海趕到蒲坂了,人在城中驿舍住下。
趙範這時候又給徐懷介紹他們身邊那名身材高大的青年,乃是原鄜延路經略安撫使、此時出任陝西行營兵馬都總管的高峻陽長子高易。
徐懷率領五千多人馬南返,速度再快,在途中也花了六天時間才趕到蒲坂。
不過徐懷早就派燕小乙攜信先趕來蒲坂,他在信裏就力谏景王要第一時間趕往襄陽,就算不直接登基,也要在襄陽組建天下兵馬大元帥府。
天下兵馬大元帥府,也不再僅限于京西、陝西、河東三路,要盡快派出使者趕往荊湖、淮南、江浙、川蜀等地聯絡,争取他們對組建兵馬大元帥府的支持、認同。
除了石海、顧繼安趕到蒲坂外,爲了這事,鄭懷忠、高竣陽以及陝西諸路轉運使高純年、京西北路宣撫使周鶴、京西北路轉運使吳文澈、守陵軍都指揮使陳由貴等人也于昨日之前陸續趕到蒲坂商議大事。
雖說守禦鞏縣期間,包括徐懷在内,景王一系,與周鶴、高純年、吳文澈以及鄭懷忠等人鬧得很不愉快,但不可改變的事實是,周鶴、高純年、吳文澈、鄭懷忠以及高純年的族兄高竣陽,作爲關陝軍事集團(西軍)的代表人物,此時掌握大越近半數的能戰兵馬。
景王也是先與鄭懷忠和解,繼而在鄭懷忠、趙範暗中撮合下,陸續取得周鶴、高純年、吳文澈、高竣陽等人支持下,才得授京西、陝西、河東諸路兵馬大元帥,得以正式在蒲坂開府。
當然,諸多事能如此順利,一方面是惡劣到極點的局勢,迫使河洛、關陝軍政勢力有團結到景王趙湍身邊的客觀需要。
另一方面誰也無法否認景王馳援守禦鞏縣、渡河北上解沁水、澤州之圍,以及遣兵馬千裏迂回奔太原等一系列戰事,極大赢得河洛、關陝及河東等地官民的支持。
錢尚端、趙範他們出城來迎接徐懷,準備了馬車,他們二人邀請徐懷同乘一輛車,其他人則安排坐其他馬車或乘馬進城。
“河洛、陝西此時是還能征調二十萬兵馬,抵禦赤扈人侵淩,河洛、關陝也有山河之險可守,但河洛、陝西的堅守,離不開東南财賦的支持,也離不開淮南、荊湖集結兵馬反攻河淮,離不開魯王在青州、齊州堅守,共同分攤赤扈人的軍事壓力,”
坐上馬車後,趙範就開門見山的提及鄭懷忠、高竣陽、周鶴、高純年、吳文澈等人都不反對景王前往襄陽籌措登基之事。
當然了,鄭高周吳等人不是不想将景王迎往長安登基,這樣他們所代表關陝軍事集團,才能從擁立之事裏獲得最大的利益。
就這事,蒲坂就已經争論過好幾次。
不過,無論是長安,還是洛陽,除了缺乏戰略縱深,财賦糧秣嚴重不足,更是誰都無法閉眼忽視的事實。
胡楷以及王番在此之前也多次遣人到蒲坂聲明,唯有景王到襄陽坐鎮,才有可能掌握東南财賦。
除了徐懷來信叫景王下定決心外,還有一個關鍵因素叫鄭高周吳等人放棄堅持,就是在魯王趙觀在葛伯奕、楊茂彥等人支持,日前也在青州成立河東、京東路兵馬大元帥府。
因此在徐懷趕到蒲坂之前,衆人對景王南下襄陽已經取得共識。
而無論是先組建天下兵馬大元帥府,還是直接登基,并沒有實質的區别,真正關鍵的還是兵馬大元帥府或者新朝的構成。
鄭高周吳等人之前就遣使者趕到蒲坂,希望這些事能早早确定下來,還舉薦相應的人選,但景王堅持将大家召集起來,等到徐懷趕到蒲坂後一起讨論。
錢尚端當然是主張如此。
說到底景王身邊的嫡系力量還是太弱了,胡楷、王番以及朱沆等人的影響力及實力也弱,景王不想淪爲關陝軍事集團操控的傀儡,徐懷是他手裏能拿出來最爲關鍵的一枚棋子,怎麽可能蠢到縱容他人背着徐懷,就将大元帥府或新朝諸多細節直接确定下來?
雖說楚山此時兵寡将弱,可戰之兵不過四五千衆,所控之域也僅有桐柏山一隅,但徐懷就是率領數千兵馬,千裏奔襲,深入敵軍腹心之地,殺得敵軍鬼哭狼嚎,近乎奇迹般将十萬太原軍民接援而出,鄭懷忠、高峻陽、周鶴、吳文澈等人此時誰敢忽視徐懷的存在?
錢尚端心裏也很清楚,此時唯有徐懷與胡楷、王番、朱沆等人站在一起,才能對鄭周高吳等人爲代表的關陝軍事集團加以制衡,确保新朝還是趙氏之廟堂,不是他人操控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