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婦孺

将西院聚集起來的役卒甲兵擊潰,生擒曹軒文之後,西院大門洞開,徐懷也沒有讓所有兵馬直接往州衙各處殺去。

突襲前,徐懷他們就對州衙内部的布局詳細研究過一遍,也很清楚東北城的軍營有一條夾巷直接州衙後宅。州衙後宅也分正院及東西院,以供從異地調任職岚州的官員、家小及扈從居住,院落甚至比前衙更爲錯綜複雜。

他們的兵力已經很有限了,除了徐心庵、牛二率領百餘人留守西城門、留住衆人進出岢岚城的門戶、對岢岚城内外進行警戒外,殺到州衙西院内外僅有兩百甲騎。

這時候就急着分散出去,要是中途出了什麽變故,想要調整部署很可能措手不及。

徐懷決定将兩百甲騎分作兩隊:

一隊由袁壘率領繼續留在州衙之外,一是警戒城内别處的守軍動向,一是攔截州衙内的官吏、役卒逃出。

将這些役卒、胥吏封堵在州衙之内,就始終是甕中之鼈,可以晚點再下手去捉。

徐懷親自率領剩下的甲騎下馬作戰,持盾牌刀矛弓弩,與王舉、王憲及殷鵬一起直接往後宅殺去。

徐懷這時候不需要再沖鋒在前,換了一把柘木步弓在手裏,在諸多甲卒的簇擁下一路橫掃過去。

州衙之中是還有不少胥吏、役卒,基本上也都是從朔州南附的漢民,他們唯曹師雄馬首是瞻,但看到西院三十多役卒、二十多甲卒幾乎在眨眼間的工夫就被突殺進來的強敵屠戮一空,誰還敢上前來找死?

徐懷、王舉、王憲、殷鵬率隊穿過庑廊、夾道,直奔後院而去,如入無人之地。但凡有門戶從裏側鎖住,徐懷就安排人手直接翻牆過去。

偶爾三五名奴仆家丁或役卒跑過來持刀阻止,或者是沒有來得及逃走,又豈是他們的敵手,不過是多幾個刀之亡魂,多躺幾具屍體在血泊之中罷了。

後院也是一片屋檐覆蓋積雪的建築群,徐懷他們照着布局圖,直接往有門戶通道兵營夾巷的那進院子殺去。

那裏也是州衙的庭園,占地面積不算小,有兩畝多地,挖了一些曲溪魚池,種上諸多觀賞性的樹木,角落裏還堆出一座三四丈高的假山——這園子裏春夏草木蔥茏,卻是一處景緻,但此時水凍雪封,樹木也都光丫丫的凋盡枝葉。

徐懷他們殺入庭園,正好有一群女眷在十數家丁的護衛下,從東面的院子驚慌跑來,看樣子想要從這裏逃出州衙,但被他們撞了一個正着。

這些女眷這百餘甲卒如狼似虎殺進來,一個個兇神惡煞的樣子,刀弓铠甲上染滿血迹,都吓得魂飛魄散,尖叫着就想轉身逃回東面的院子裏去。

這宅子裏的婦孺都是要捉捕的目标,又豈容她們逃走?

殷鵬率數十甲卒往北面的大門奔去,不用徐懷吩咐,王憲就率領十數将卒便直奔東側的月門而去,封堵這些婦孺的退路。

那些武裝家丁頗爲武勇,但他們連铠甲都沒有,又如何抵擋十數甲卒列陣進擊?剛交手,就有人頻頻被砍殺在地,諸多女眷驚慌失措,被逼着往庭園的東北角退去。

假山就在東北角,數十婦孺退無可退,擠在角落裏,不過女眷中也有習武之人,一名老婦人看到桐柏山卒進逼過來,拔刀怒喝着就朝身前一名軍士砍去:

“哪裏來的賊子,敢在我岢岚城放肆?”

徐懷在軍中嚴禁虐殺婦孺,那名軍士之前看到老婦人持刀就沒有引起警覺,待意識到這老婦人斬來的刀勢還極爲淩厲,左手盾牌卻被側面一名武裝家丁拿長槍壓住,愣怔之餘竟忘了要往一旁避開。

眼見那名軍士的脖梗已暴露在那婦女的刀勢之下,徐懷情急之下,一箭朝那婦人的面門射去,冷聲下令道:“對陣之時,婦孺持刀皆爲仇寇,殺之有功無罪!”

“老祖宗!”

女眷見老婦人被射,驚慌大叫。

老婦人被徐懷一箭射中面門,身子還沒有立時倒下,難以置信盯住徐懷,枯樹一般的發皺臉皮顫抖着,很快血液就順着箭杆溢流出來。

“棄刀跪地者可以活命!”徐懷又将一支箭矢搭到弦上,虎目朝數十婦孺盯看過去,其中還有不少人握住刀械不肯棄下,當即又朝一名中年婦女的面門射去,令其血濺五尺;徐懷已經能聽到敵援在夾巷裏奔走帶動铠甲簇動的聲響,他沒有時間跟這些婦孺糾纏。

徐懷有軍令頒下,諸将卒下手再無顧忌,看到手持刀械不棄者,不管是否婦孺,皆刀矛捅砍、弓弩射殺,眨眼間工夫,就将十數婦孺砍倒射殺在地,血流一流、洇入積雪。

剩十數名武裝家丁也被王舉、王憲親自殺進去,逐一解決。

後宅通往夾巷的門戶洞開着,就見一員少年武将帶着百餘甲卒在六七十步外收住步伐,看着園子裏屍骸狼籍,發狂怒吼起來:“狗賊子,敢屠我曹家婦孺,曹成我今日叫你們不得好死!”

“老子還就怕你們不殺過來!”徐懷撇嘴一笑。

徐懷接着親自爬上那座三丈多高的假山,看到東城、南城、北城方向的守軍,都往北面的軍營彙聚過來,很顯然是準備聚攏到那裏,再奪回州衙。

徐懷這才好整以暇的下了假山,摸了摸連續開弓手、弦力有些松垮的弓弦,換了一把柘木步弓在手裏,跟身邊扈衛說道:

“傳令袁壘,外圍沒有敵軍逼來,着他分三小隊人馬進州衙逐院清剿,但遇婦孺在敵陣之中,持刀者皆可殺!不願有違軍紀。另外,叫他派人将前衙院中的旗杆扛過來,在這園子裏埋下,好将曹軒文這厮吊綁到上去,讓岢岚城裏的這些叛軍兵卒睜眼看看投敵者的下場!”

“這兩小子怕也是曹師雄的子嗣!”王憲将兩名少年揪來徐懷跟前說道。

“你們是誰?”徐懷看向兩個滿眼怒火仇恨的少年,開聲問道。

之前在朔州,徐懷見過曹軒文,但曹家其他未成年的子弟卻沒有機會打照面,他見這名兩少年以及夾巷裏那率甲卒殺過來的少年武将,都與曹師雄、曹師利兄弟二人的面目相肖,張口問道。

“呸,待我爹爹率兵殺回來,非剝了你們這些狗賊的皮不可!”一名少年朝徐懷的臉面啐去。

徐懷擡腳就将少年踹倒在地,吩咐道:“兩個小畜牲都不是什麽好貨色,先扒光抽上三十鞭子,待旗杆埋到這園子,一并綁上去示衆!叛軍自有人認識得他,不需要跟他們廢話!”

王憲待要讓将兩名少年身上的衣袍都扒下行刑,卻見一名中年人又驚又喜的從西邊的院子裏跑過來,朝徐懷大叫:“徐懷!果然是你殺入岢岚,當初我就沒有看錯于你——我盼你們好苦!”

徐懷盯住疾步走來的荀延年,看他一襲青色襖袍,雖然沒有當初在岢岚城初見時的威風,卻也不像是受過什麽委屈的樣子,蹙着眉頭問道:“荀郎君,你是從何而來,你此時不應該被關押在牢獄之中嗎?”

“我……”荀延年一怔,俄而讪然說道,“曹師雄百般迫害,我隻能先假意與他通好,卻是沒有吃什麽苦頭,但我無時無刻不想着從這岢岚城裏逃出去——你,你不會以爲我真有意投敵吧?哈……怎麽可能,我荀某雖然手無縛雞之力,也絕不會做成這苟且之事來……哈哈……”

荀延年大笑起來,好像徐懷在說一個非常好笑的笑話。

徐懷閉起眼睛,片晌後再睜開銳利雙眼,臉色冰冷的說道:“如果你受刑不過,不得不暫時屈服于曹師雄的淫威,又或者說你此時在自家宅中枯坐,不在這州衙之中成爲曹家的座上之賓,我都不會苛求太多,都可以将你安全送回汴京去。你看看現在多少将卒死于虜兵刀下,你看看滿城多少百姓慘遭叛軍屠戮,你叫我怎麽容你?你倘若還有些覺悟,便自刭而死,至少不至于徹底的身敗名裂,不叫荀家子弟受你牽累!這也是我唯一能幫你做的!”

“你……”荀延年頹然坐在雪地裏,像渾身的氣力都被抽盡。

“你們兩人找間屋子攙扶荀郎君坐進去好好想一想!”徐懷揮了揮手,安排兩人将荀延年囚禁起來,就算要安排他“自殺”事宜,也不忙于這時。

徐懷也實在沒有想到岢岚城被曹師雄徹底控制才兩三天,荀延年竟然這點骨氣都沒有,這麽快就投敵了,甚至還做了曹家的座上之賓。

曹師雄等朔州降将的投敵,就已經令王禀在朝中極其被動了,倘若他真将荀延年活着送回汴京,隻會叫朝野會倍加攻诘王禀——而這荀延年也太叫人失望了。

這也叫徐懷想起來,守兵既然都被吸引到北面,這時候可以安排人去攻入州獄,将被曹師雄囚禁的岚州官吏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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