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懷帶人撤回前,專門指着黑皮魏大牙叮囑:
“魏大牙,我在北面城牆盯住你,要是這邊再有人臨陣脫逃而緻防線崩潰,你最好是戰死在沙場上,要不是我一定會摘下你項上頭顱是問!”
魏大牙有些發蒙,看着徐懷帶人撤走,有點欲哭無淚。
這算怎麽回事啊?
徐懷的話是非常的明明白白,要他将解忠其部裏的桐柏山卒都單獨點檢出來,重新組成一支督戰隊,負責監管解忠其部與蕃民對峙作戰,受監軍使院直接節制。
問題是他魏大牙算哪根蔥啊,解忠等人這時候真會心甘情願的任他将桐柏山卒從各都隊抽出來?
就算這時候迫于那殺胚的蠻橫,同意他抽人,但日後會不會恨他入骨,有不盡的小鞋等他去穿?
再一個,這些桐柏山卒從諸都隊點檢出來,亂糟糟的新編一支督戰隊,真能彈壓住那些觸敵即潰的同僚?
當然,徐懷回到北城牆上之後,相距這裏就五六十步距離,眼睛就盯在這邊,魏大牙也不敢不做,就怕自己動作慢了,那殺胚派人過來将他捉去斬首,他不覺得解忠會強硬保他。
解忠也不看魏大牙一眼,徑直指揮重新上前組織防禦。
魏大牙猜不透解忠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猶豫了好一會兒,先硬着頭皮将他所在都隊裏十數名桐柏山卒先糾集起來。
“你就是魏大牙?我見過你!鴉爺此時随王番郎君到了朔州,還常常念叨你們幾個,一直想着将你們調入監軍使院任事!你應該還有一個弟弟叫魏二牙在天雄軍裏,有沒有也在這裏?”潘成虎與鄭屠得信趕跑過來,看到魏大牙僅帶着十數人在徐懷指定的紅漆房柱後集結,問道。
“潘當家!我是魏二牙。”有個身形瘦小、眼睛裏卻透着一股靈活勁的青年走出來招呼道。
“鴉爺還說你魏二牙最是個機靈鬼,怎麽,在天雄軍沒能混上一個軍吏幹幹?不過沒關系,以後在監軍使院做事,有鴉爺罩着你們,你們平時不要給鴉爺丢臉,還愁混不出個名堂出來嗎?”
潘成虎看潘二牙手持刀盾,所穿是普通兵服,連最簡單的皮甲都沒有一件,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跟潘大牙說道,
“這點人手遠遠不夠,你将營中所有桐柏山卒都點檢出來,督戰隊如何編制、行事,自有一套規矩,我來跟你說清楚。你現在是監軍使院的軍吏,就得照規矩行事。你也知道山寨的規矩,不拖兄弟後腿才是兄弟,不然換誰都是六親不認的。”
潘成虎、鄭屠沒有直接到前面督戰,但他們到一刻都沒有合眼。
除了參與六百桐柏山卒重新編排外,他們還找桐柏山卒出身的四十多名低級軍卒逐一談話,盡一切可能将人心安撫住。
徐懷這時候潘成虎、鄭屠緊急趕過來助魏大牙點檢桐柏山卒編督戰隊,除了解忠其部有五六十名桐柏山卒可以直接拉攏,更爲主要的,徐懷看到有節制解忠其部的可能。
朱廣武已死,第六将諸營目前歸葛懷聰直接統制。
葛懷聰此時已經焦頭爛額,徐懷并不擔心解忠會去找葛懷聰告狀。
而等到葛懷聰徹底絕望,一心就想逃跑保命之時,徐懷要求直接統領解忠等部留下來殿後,葛懷聰都得感動到喊他爹。
當然了,葛懷聰真決定翻城牆逃跑,他的命令就成了狗屁,徐懷要如何保證,或者說要如何說服解忠繼續接受這邊的節制?
而葛懷部翻越出逃後,大軍随時會崩潰,到時候就算解忠頭腦冷靜,知道想要保命,就得跟這邊合作,但如何保證解忠麾下三四百人不崩潰?
大軍崩潰時,哪個指揮使、都将能拍着胸脯說自己還能管束住轄下人馬?
事實上,在大軍崩潰時,還能帶着自己的人馬,在混亂中尋找一線生機,日後都将有成長爲名将的潛質。
解忠顯然沒有這個能耐。
到時候解忠靠北城牆近,見機快,能帶着身邊十數心腹親信翻城逃跑,就算夠機敏了。
徐懷現在蠻橫的從解忠其部裏,強行将桐柏山卒單獨點檢出來編成督戰隊,就是要抓住最後的時間,對解忠其部将卒建立起足夠的權威。
當然,這種權威并非簡單執行殘酷軍法就能建立的。
更主要的還是徐懷就在他們眼前,以及監軍使院卒就在北城牆腳下展示出堅如磐石的強悍作戰能力。
徐懷很顯然也不指望魏大牙一個人真能将督戰隊建立起來。
潘成虎、鄭屠先穩住魏大牙,又跑去在前陣觀敵的解忠:“解軍使,看到老朋友也不言語一聲?現在什麽情況,下面的軍吏、兵卒不清楚,解軍使你不會一點都看不出來吧?從應州到大同也就一百裏路程,要有援軍,昨日入夜前就應該出現在大同城外。到現在都沒有援軍,諸事就得依賴我們自己。在這節骨眼上,你不能怨徐懷心狠手辣,你也不用去找葛懷聰告狀。葛懷聰這時候不比沒頭蒼蠅好上多少,監軍使院這時候能站出來替他分擔一些責任,他謝都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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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忠沒有阻止潘成虎、鄭屠跑過來将桐柏山卒點檢組建督戰隊,但心裏還是不甘叫徐懷這個鳥毛沒長齊的家夥騎他頭上拉屎撒尿!
朱廣武已死,解忠也隻能派人去找葛懷聰禀告這事。
而此時徐懷已經不僅僅是插手解忠所部的這一處對峙戰場。
看到解忠能被強行壓服下來,潘成虎、鄭屠帶着魏大牙點檢出五十多名桐柏山卒編成督戰隊之後,徐懷便叫他們以監軍使院的名義,進一步插手前面三條鄰近街巷的對峙戰場,執行軍紀監察,并繼續将更多的桐柏山卒點檢出來編入督戰隊。
負責這三處對峙戰場的将官,誰甘心徐懷騎他們頭上拉屎撒尿不說,還将他們手下的兵卒直接抽走?
然而,徐懷表現得比胡虜還要兇惡。
在敵前誰敢不服,徐懷完全不考慮他胡作非爲,有可能叫對峙戰場直接崩潰掉,先後對包括兩名都将在内的三十多名軍吏、兵卒執行軍法——半個時辰裏,他比對面的胡虜殺得還要多。
而桐柏山卒組成的督戰隊,一旦開了殺戒,氣勢就變得特别的兇悍。
這種情況下,對峙戰場上的将領再大的脾氣,表現上也隻能暫時屈服在徐懷的淫威,另外派人過來找葛懷聰告狀。
“殺得好!這些狗雜碎,逮到胡姬便往死裏夯,這時候需要他們爲朝廷效命,一個個卻跟兔子似的,逃得比誰快,留他們何用?殺得好,這些無用的廢物,一個都不用留!”
葛懷聰這時候正焦頭爛額。
勝德門遇襲到現在已經有十八時辰了,他們站西城牆上,除了能看到十數偵騎試圖從外圍接近外,并無大股援軍接近。
組織兵馬進攻内城已經有十個時辰了,也就曹師利表現稍微好看一些,但傷亡上千人,還是沒能在城頭站穩腳,更不要說攻入内城了。
南北兩側的對峙戰場,禁軍精銳卻被裝備簡陋的蕃民打得節節敗退。
到這時候葛懷聰都親自動手斬殺好幾個臨陣脫逃的軍吏,解忠等人這時候派人過來告訴說徐懷拿臨陣脫逃的軍吏大開殺戒,葛懷聰會說什麽?
葛懷聰現在就後悔沒有聽朱沆、嶽海樓的勸,提早整肅軍紀。
要是在勝德軍遇襲當晚就直接整肅軍紀,局面就絕不會這麽被動。
而現在的情況,又恰恰是徐懷以監軍使院名義直接插手的那幾處對峙戰場,維持最好。
不要說葛懷聰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說什麽,嶽海樓也得強摁住内心的厭恨,希望徐懷多發揮些作用,熬過此劫。
當然,嶽海樓也絕不希望看到徐懷獨攬監軍使院的大權,還借這個機會在軍中建立更強的威信,便對朱沆說道:
“此時确實需要監軍使院承擔更多的責任,但這個責任還是需要朱沆郎君多擔當,還請朱沆郎君親自到北面撩陣!”
援軍遲遲不至,行轅這邊的排兵布陣,朱沆也插不上手,便帶上徐武坤、朱芝、呂文虎往西北角樓這邊趕來,希望多多少少能發揮出一些作用來。
雖然蕃民還遠遠沒有打到西城牆腳下,但沿途所看到将卒,都一副人心惶惶的樣子,朱沆心情也是異常的沉重。
徐懷此時當然不會叫朱沆他們登上北城牆,遠遠看到朱沆往西北角樓這邊走過來,他便先走下城牆,在進駐院前将朱沆他們截住:
“朱沆郎君,現在還是沒有援軍的消息嗎,有沒有跟葛經略、王番郎君那邊聯絡上?葛懷聰、嶽海樓那邊有什麽打算,他們有沒有考慮過一時半會等不來援兵,也極可能難以倉促攻不下内城,可以先在西城建立防禦嗎?”
朱芝此時也沒有拆穿徐懷的心情,更擔心他們這一次能不能從大同逃生升天,内心對葛懷聰等人的無能怨氣更深,叫道:
“一群酒囊飯袋,也要他們有膽守西城才行啊!葛懷聰将不少兵馬都集結到勝德門内側,我看待将封堵勝德門的磚石梁木都清出去了,保不定他會帶着人馬先從勝德門棄城逃命,其他人的死活,他根本就不會管。我看督戰隊最好能将葛懷聰他們都管起來,誰他娘敢棄城逃命,挨個都砍下頭顱來!”
徐懷隻是淡淡而笑,沒有搭朱芝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