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當機立斷

“……”

解忠、朱潤、雷騰三人此前一心就想着趕緊逃回朔州、岚州,無暇顧及太多,但現在聽鄭屠将裏面的利害關系掰碎了說給他們聽,他們都驚懼的怔立在那裏。

他們是不善權謀,但能坐到指揮使這一中層将吏的位置上,基本的勾心鬥角還是清楚的。

而軍中都将、指揮使一級的人物,雖然絕大多數人都沒有多顯赫的出身,但作爲進入将官層次的人物,他們的出身卻又非普通兵卒能比的——他們中大多數人的父兄,也都是軍中的老吏、老将。

他們這些年對葛家父子以及葛槐這些葛氏族人的德性,是光明磊落,還是陰險狡詐,對他們是不是貪鄙無能,還是相當清楚的。

他們也很清楚,要是一切都嚴格照朝廷賞罰規制執行,葛懷聰等将即便能逃脫死罪,但棄城棄軍而逃,都指揮使、都虞候等将職官銜怎麽都要擄奪幹淨、流放千裏,才能對死去這麽多的兵卒、對這次伐燕大敗有一個交待。

要是一切都嚴格照朝廷賞罰規制行事,他們即便不想着跟徐懷等監軍使院的将吏争功,但天雄軍空出那麽多都指揮使、都虞侯的位子,他們三人這次能助朱沆能攜帶上萬兵卒成功撤回岚州,怎麽都應該有一席之地。

而他們同時也很清楚,要是一切都嚴格朝廷賞罰規制執行,這次伐燕就不會失敗,至少不會敗得如此慘;葛懷聰等人也絕不敢如此輕易就棄軍獨逃。

他們對後者是非常清楚的,也恰恰也太清楚了,這些年才跟着同流合污。

也恰恰太清楚了,對鄭屠說的這些,不由他們不心驚肉跳。

朱潤、雷騰兩人有些慌神,解忠還算鎮靜,沉聲問鄭屠:“朱沆郎君要找我們說什麽事?”

“朱沆郎君身爲名臣之後,又迎娶郡王之女,曆仕靜江等地,治理地方也有術——他這次在這種情形下,雖說談不上力挽狂瀾,但護庇上萬殘卒返歸岚州,非但不會受伐燕潰敗拖累,聲名必然會大振朝野,我們甚至都能看到未來相位在朝朱沆郎君招手。所以說,照理來說,朱沆郎君是最不想節外生枝的,”

鄭屠當然不可能将好人都給朱沆當了,出來找解忠他們之前,他就緊急找蘇老常、柳瓊兒商議好說辭,這時候見解忠等人的反應,完全沒有出乎蘇老常、柳瓊兒的猜測,當然是更笃定的說道,

“卻是徐懷以社稷之事苦勸朱沆郎君,朱沆郎君才有所猶豫,想着找三位過去商議,再作決定……”

“徐懷到底是怎麽勸朱沆郎君,朱沆郎君又是在猶豫什麽,老鄭你倒是說啊!你這麽賣關子,我們到朱沆郎君面前,要商議個什麽啊?”雷騰揪住鄭屠的胳膊,急切問道。

“徐懷對朱沆郎君說,再任葛家父子弄權,三萬将卒已經屈死且不說了,解指揮使你們三人日後會不會受陷害也不去提,但河東以後如何抵抗契丹,要是河東抵擋不

住契丹,會不會中原都要徹底的糜爛下去?徐懷堅決建議遣人去找王番郎君,行使監軍使院的權力,當機立斷緝拿葛懷聰、葛槐、嶽海樓等人,追查逃軍之罪。這些其實都是确鑿無疑的,但少公子朱芝卻又擔心劉世中、蔡元攸會包庇他們,而葛伯奕身爲河東經略使、西路軍都統制在河東又根深蒂固,就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們就負責将潰兵帶回去,拿到我們應得的功賞就行,其他事當由朝廷處置。剛才那會兒工夫,少公子與徐懷在營帳裏就已經争吵過一番,朱沆郎君不忍看到河東形勢再在葛家父子操控下繼續敗壞,但又擔憂沒有能力改變什麽——說到有沒有能力,主要也是擔心下面的将領都還念着葛家的舊情,分不清是非黑白,最後被葛家父子暗中慫恿利用,或反過來将我們一軍。徐懷說解指揮使你們三人,是能明辨是非的,也是朝廷的忠貞義士,不忍葛家父子已多年,請朱沆郎君将你們喊過來,先問問你們的态度再做最後的決定!”

“……”解忠、朱潤、雷騰再蠢也明白找他們過來是爲了什麽,更是驚懼的面面相觑。

“朱沆郎君肯定不會當面明确問你們的意思,我也不會承認跟你們說過這番話,畢竟誰都不想落下口實。所以說,你們沒有積極的表示,大家回到岚州,就各自安好,”鄭屠見解忠、朱潤、雷騰驚疑不定,說道,“監軍使院有這樣的大功,足以保王禀相公東山再起了,王番、朱沆郎君也必然會得到朝廷的重用,至于河東這邊會爛成什麽樣子,我們實在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我也勸徐懷,這不該是我們管的事情,有這樣的功勞,再加上王禀相公、王番、朱沆郎君力保,我們還能缺一兩個将職?走,我們快些走,朱沆郎君他們都等好久了……”

“我們能不能先見徐都将?”解忠臉色沉吟道。

“這個怕是不便吧,在朱沆郎君面前,徐懷畢竟不能太搶風頭了?整件事畢竟還是要以朱沆郎君爲首才能辦成,”鄭屠搖頭說道,“不過,徐懷也說過,解指揮使應該知道他不是怕惹事、不敢承擔責任的人!我也不知道老解你在擔憂什麽。将這麽多人從大同城這個爛泥潭裏解救出來,徐懷帶着我們一個個都将頭顱别在褲腰帶上幹,甚至一開始還得受你們埋怨、憎恨、仇視。你這時候說要去見他之後才能做最後的決定,你不怕徐懷性子急起來,先把你罵個狗血淋頭?”

解忠遲疑的看向朱潤、雷騰。

“諸事有王禀相公主持公道,應該不畏葛家父子!”朱潤、雷騰咬牙說道。

他們也隐約聽說葛家父子與魯國公過往從密,要是沒有素來性情剛直,甚至以往在他們眼裏有些傻的王禀在,他們還真不敢倉促行事。

解忠跟鄭屠說道:“我們知道了!見朱沆郎君,我們一切但聽朱沆郎君的吩咐就是!”

…………

…………

“葛懷聰、嶽海樓、葛槐等将棄軍獨逃,緻數萬将

卒遺屍域外,監軍使院不能當機立斷治問其罪,天理不容!還請朱沆郎君,爲無辜屈死的數萬将卒讨個公道!”

解忠、朱潤、雷騰三人走進氈帳,“撲通”就跪在朱沆跟前。

解忠、朱潤、雷騰三人手下有整編、也經曆此次血戰錘煉過的三營将卒——這樣的血戰沒有将人壓垮,那血戰之後所帶來的滿足感、成就感以及榮譽感,對将卒的心氣塑造則是脫胎換骨的。

奪軍絕非容易之事,解忠、朱潤、雷騰三人能否支持至關重要。

朱沆還擔心他們念及與葛家父子的故舊,擔心他們不敢冒險行事,卻不想他們走進氈帳,沒等他開口勸說,他們就異常堅決的表态。

其實這是他希望最理想的狀況。

畢竟他們能籌劃奪軍的時間極爲有限,而當前他們所面臨的情況又如此的特殊。

朱芝原本還擔憂事情不諧,會遭至大禍,但看到解忠、朱潤、雷騰三人如此,他再蠢也知道事情除了幹,沒有退路了。

不然,這事沒有做,秘密卻洩漏出去,叫葛伯奕、葛懷聰父子他們知道,誰知道葛家父子會不會派出刺客對他們下手?

“如解、朱、雷三将所言,西撤不追究葛懷聰等将棄軍之罪,乃是對數萬屈死将卒的不公。雖說如何追究其罪,還需要朝廷定度,但我們西撤之軍,不能再容這些蠢貨指手劃腳,監軍使院當依朝廷規制,承擔起來統軍、指揮戰事的責任來。我請朱沆郎君當機立斷,以解、朱、雷三營以及監軍使院卒爲基礎,從散兵擇精壯補充進來,立即新編四廂兵馬,也當以解忠、朱潤、雷騰及潘成虎四指揮使爲軍将——這也是趁蕃兵換防、突圍西撤之必要。”徐懷這時候也是照商議好的,跟朱沆建議道。

“三位将軍,你們覺得如何?”朱沆看向解忠三人問道。

“但凡朱沆郎君吩咐,我等莫敢不從。”解忠三人異口同聲說道。

逃潰兵卒,總計有八十名都将、營指揮使的将官最終跟他們暫時逃入山谷,短時間内肯定沒有辦法說服他們都支持奪軍。

而一旦消息走漏,除了劉世中、蔡元攸會從中做梗外,葛伯奕在岚州、朔州等地還有嫡系兵馬,有可能會先下手爲強,對他們進行反制。

爲了保證消息絕對保密,他們甚至都不能提前派人去找王番或王禀以通聲氣,隻能是他們這邊先做好準備。

而所謂的準備,就是确保他們實際掌握的兵馬規模,在見到葛伯奕、葛懷聰等人之後能直接控制住局勢,并在攤牌後迫使葛伯奕、葛懷聰不敢掙紮……

所以徐懷的計劃,就是突圍西撤,從散亂營抽調精壯兵卒,将解忠、朱潤、雷騰三部補充到千人規模,而監軍使院直接控制三千人規模的桐柏山卒,剩下來的四千散亂人馬,就讓其他營指揮使、都将統領着跟随西撤,等局勢安定下來再進行整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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