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的最後幾天。
縣裏來的退休老師收拾好課本，看到張繁弱起身送她，這位白發蒼蒼的老太太走到門口旁停下腳步，忍不住回頭囑咐道：“最後這幾天好好休息一下吧，雖然現在所有人都對你抱有很大的期望，但你自己的心态一定要平穩，人不是爲别人而活的。”
臉上帶着輕微黑眼圈的張繁弱愣了片刻。
“姜老師，我知道了，謝謝您。”
“……”
送走她以後，張繁弱重新坐回椅子前揉了揉眼眶，他拿起收音機打算再聽一會英語聽力，一隻小手卻按住了他。
“沒聽老太太說的話嗎？”
張四歲坐在書桌上懶洋洋的道：“小夥子，你這幾天的狀态有點不大對勁啊。”
“……”
張繁弱收回手，忍不住撓了撓頭：“怎麽了？大白天不複習我不知道該幹什麽啊。”
張四歲一副我看穿你了的樣子緩緩搖頭。
“你現在很緊張。”
他語氣低沉，一句句鑿在張繁弱的心上：“因爲你現在站的太高了，你此前從沒想過你能站到這個高度，現在一群人期盼你能迎着風飛起來，你感覺自己的翅膀都在發抖，你不敢想象如果自己跌下去以後會是什麽樣的……破碎的美夢，失望的目光，現在的一切都會被收走——”
張四歲話還沒說完嘴巴就被捂住了。
面前的張繁弱苦惱的揉了揉頭：“你怎麽越說越離譜了？我确實有點緊張，但那也是因爲……”
張四歲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好了，别想那麽多有的沒的。”
他爬下去将張繁弱拽起來：“老太太說的對，人不是爲别人而活的，你的一生隻需要對自己和家人負責。趁着這幾天不會再有人來打擾你，咱們出去玩一天吧。”
“……”
客廳裏，女人正坐在木沙發上看電視，嘴裏還拿着一個蘋果啃，因爲張繁弱恐怖的上升成績，已經決定在他身上賭一把的學校還專門給女人請了個護理，專程在他上學的時候照顧女人。
“兒砸！”
看到張四歲跑出來，女人張開雙手開心的抱住他，手上一陣搓揉：“你們是不是要出去玩啊？能不能帶上媽媽？”
“……”
身後的張繁弱滿臉無語。
時至今日，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母親究竟是怎麽接受自己的兒子突然變成了兩個的，傻也該有個限度吧。
一家三口就這樣出了門。
小鎮上能夠稱之爲娛樂場所的地方不多，三人也不會去什麽網吧ktv，路上買兩三瓶飲料，烤腸，到鎮外的山上，松樹成群，狹間的深潭，最終在一片野桃林前駐足。
“春天的時候這裏是最美的。”
看着女人跑去給他們摘桃子，張繁弱的臉上挂着微笑：“成片的桃花你見過嗎？粉白色，一叢叢的。”
“……”
張四歲笑着點了點頭。
之後二人陷入了沉默，因爲二人都明白，來年的春天，二人中的一個怕是永遠回不來了。
“一直沒有問你呢。”
張四歲故意岔開話題沖淡這令人惆怅的氣氛：“想好讀什麽專業了嗎？要不要我這個學長給你點建議？”
“…可能會搞科研吧。”
張繁弱苦笑着撓了撓頭：“我這性格不适合當公務員也不适合當商人，另外我對人工智能這一方面還是挺感興趣的。”
“人工智能？”
“嗯。”
張繁弱說着笑容漸深：“你裝收音機的時候我就覺得，将來要是真能出現像你這樣的人工智能就好了，複習累了的時候有人能陪着說說話，學習也就沒有那麽枯燥了，多好啊。”
“……”
張四歲有點想吐槽，
但是又不知道該從何吐起。
他一直以爲自己扮演的角色是系統、白胡子老爺爺這類的，沒想到居然是小愛同學。
有點想怼他。
但孩子畢竟快高考了，他這當家長的，高考前還是要忍氣吞聲，還是等高考以後再算賬吧。
“那天我就不陪你去了。”
張四歲伸了個懶腰：“省的看你做錯題目忍不住提醒你，我留在家照顧媽媽，你就自己加油吧。”
“…好。”
張繁弱的鼻子不知道爲什麽有點酸。
他仰頭看着碧藍的天際，突然感覺天離他離的好近，仿佛隻要踮踮腳就能飛上去。
隻是，有點太空蕩了。
……
考場。
張繁弱飛速做着理綜的最後一題，他覺得自己的頭腦十分清晰，每一題的答案思路他都了然于心。
沒有筆爲刀劍題爲寇的厮殺感。
如果這是一個戰場，那能讓他稍稍停留的敵人都沒有幾個，反複檢查以後，确定沒出錯漏的他合上筆蓋，内心忽而生出一股空虛感。
‘他應該還在家吧？’
“他那個系統再怎麽說，也得等到查分之後才會把他送回去吧，還有半個月呢，回家以後可以稍稍裝一裝，看看他什麽反應。”
“但哥弟之争，應該已經穩了。”
張繁弱在收卷的最後十分鍾以前率先交了卷，然後跑下樓準備趕緊坐車回家整蠱一下張四歲。
然而在門口衆多的家長之中，
距離門口最近的地方，他看到媽媽和張四歲站在一起向他招手，這一刻他忘了自己該把臉耷拉下去，笑着飛快的向二人跑去。
‘叮——’
‘任務已經完成，鑒于宿主已經留下信物，即将開始回歸。’
一分鍾以前，張四歲便聽到了提示。
即便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并從系統那裏得到了回歸節點，也趁回歸前給大繁弱留下了一些禮物，但真到了這一刻他心中還是帶着濃濃不舍。
但即便是走，
他也一定要帶着笑容，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正在虛化，他忽而想起禮物裏的其中一份，便手作喇叭狀大聲喊道：“收立——”
“……”
張繁弱緩緩停下了腳步。
面前張四歲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他身後的衆多人對此視而不見，仿佛世上本就不曾存在過他這麽一個人，原本牽着他的女人手中一空，下意識回頭看了眼，然後也沒有絲毫驚訝，開心的小跑着過來抱住了他。
‘我離開以後，可能很多人都會忘了我。’
‘但是你不會的，因爲兩個世界這麽多人，隻有我們注定了還會重逢，你會來幫我的對吧？’
想到高考前他說的這麽句話，
張繁弱強行斂住眼中的淚水，閉着眼睛也緊緊摟住媽媽。
沒關系，
一定還會再見面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