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門之上,韓寂緊鎖着眉頭望着正前方仿佛異世界的畫面,在看到那個都快要遮蓋住山峰之屍身形的巨型亡魂之盾時,忍不住竄緊拳頭。
随後當他看到雷光消逝,而聯絡頻道傳來不好的消息後,更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好在另一邊,盧歡已經飛上天空,沒有讓骸刹冥主冒過一次頭,沒有讓這隻天空領主騷擾前線戰場或者給北城門施加壓力。
韓寂從城頭回到了指揮室,他看了一眼時間,此時的時刻是七點四十五。
他來到最新的戰況沙盤前,幕僚團們也應聲停止了交流。
韓寂前一小時一直在負責與來援的隊伍接洽,收到三點半那次求援又有意向趕來援助的隊伍,在這一個小時時間裏趕來了大部分。
他簡單地安排完衆人,便收到了前線戰場不利的消息,于是迅速準備了解戰況調整策略。
随他一起的還有另一名絡腮胡的中年男子,此人正是中原大軍區紫禁軍軍司廣丞,和盧歡一個級别的強者。
不等兩人出聲,這名來自禁衛軍的幕僚主動開口道:
“韓會長,廣軍司,目前其他各個城門都出現了君主級亡靈的身影,懷疑是在煞淵的帶頭下,周圍的亡靈部落都躁動了起來,同時又由于未知原因讓他們可以在白天生存,都開始在城門試探。”
“目前其他城門的超階法師戰力已經協調完畢,城防軍與城内組織的協防部隊也暫且能夠應對這種小部落的低中高階亡靈,主要的風險還是在北城門之上。”
“帝國級别的亡靈部隊對于北城門的防線來說太過龐大,當前在我們通過位置優勢與火力覆蓋的情況下,傷亡情況還不嚴重,但是以當這種程度的消耗速度來看,城北軍、禁衛法師團、宮廷法師團也隻能再撐兩小時,兩小時後會進入最殘酷的正面厮殺。”
“屆時傷亡數量會迅速攀升到一個高峰,而亡靈這邊……之前殺死的所有亡靈,大部分都化爲了亡魂,被吸收到了山峰之屍面前的亡魂之盾中,按這個架勢,死得亡靈越多,山峰之屍的防禦會越不可撼動。”
幕僚介紹完畢,稍稍向後退了一步,韓寂和廣丞望着沙盤的臉上都滿是凝重。
“廣丞,剛才沒來得及問,蔣大軍司知曉此事了嗎?”韓寂擡頭問道。
“他已知情,并且在關注這邊的事情,但是你也知道,正常情況下帝王不出,禁咒不能參與超階領域的戰争,半禁咒也不行。這場戰争是屬于我們的戰鬥。大軍司還是有魄力的,至少在來之前,他讓我不用擔心古都亡帝,真要發生了那種情況,他會現身的。”
“嗯。”韓寂點了點頭,這也算是聊有慰藉,畢竟普通禁咒面對帝王也是一樣的弱勢。
帝王入場的情況下禁令解除,但還真不是什麽普通禁咒法師就敢上的,如果在最差的情況下,沒有禁咒支援,帝王都還要他們古都方自己解決,那就不用打了。
“廣丞,山峰之屍那邊,你去嗎?現在先知和故宮廷的西守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這樣估計很快就要減員了,但前線的哪一個人死了都是巨大的損失。”
“我剛才看到了東方明珠審判會的第二審判長蕭鎮,我和他去替先知和西守吧,再帶點超階法師過去輪換,有我和蕭鎮在,雖然沒辦法擊退那隻至尊,但我們能控制住不發生傷亡的。”
韓寂計算了一下,廣丞和蕭鎮是這批救援隊裏最強的兩個人,都是超三裏的頂級強者,和盧歡一樣是國内超階排名前五十的水平。
古都在中原大軍區的轄區範圍,在接到求援後,由紫禁軍的軍司帶領着紫禁軍來援是應有之意。
而蕭鎮則是相當于魔都城的救援代表,在三點半那封直通全國各大頂級勢力與城池的求援信發出以後,所有的地方都做出了響應。
在這種國家級的大事件下,不管是出于責任還是出于道義,每一個上得了台面家族、世家、世族都會提供一定的支援,就更不用說和帝都并列的魔都城了。
而在得知帝都那邊故宮廷已經先行一步的情況下,魔都這邊顯然就得出一個更有牌面的強者,這是一種不露聲色的正向競争。
“好,拜托你們倆了,有你們穩住局勢,我這邊協調好人力之後,立馬開始加大亡靈異動的調查力度,古都研習會和古都學府的學者應該已經提前開始分析了。”
韓寂将與山峰之屍對抗的任務再次放到了兩名超三法師身上,卻沒有提自己也上場的事,倒不是因爲怕死。
而是因爲眼下北城門上已經強者如雲,雖然大家能來到這裏,就肯定是同道之人,但不管怎麽說,古都方還是需要有一個鎮得住場子的人在。
協調來自各地的衆人參戰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需要非常強的判斷力與能夠讓大部分人信服的權威與實力,不然在這種戰況下,哪怕産生了一點小分歧,也是影響軍心的大事。
兩人最後完成了一次眼神交流,廣丞走出了指揮室,而韓寂繼續看着沙盤沉思。
……
站在北城門西北角的冷青,望着遠處仍然在光芒閃爍的巅峰戰場,緊咬着嘴唇。
雖然她也沒和她爸打一聲招呼,在和唐錦确認過決策之後,就帶着飛羽法師團來到了古都。
但來到古都後得知的第一個消息就是自己的父親正在那天際戰場與至尊君主搏鬥,還是讓她瞬間揪心了起來。
在這種大事件下,所有法師團都會或多或少派出自己的增援隊,大的法師團需要有與名聲對應的擔當,而小的法師團要發展,就更需要努力抓住這種機會打出成績,才能出圈赢得聲望。
不過實際上古都方對來援法師團的管理嚴格而合理,在禁衛長王豈的調配下,每一個外來的法師團都直接插入到一個火力覆蓋點上,單純作爲炮塔使用。
這不管是對軍部統一管理前線陣地,還是對法師團自身的安全性,都是最友好的。
與冷青一起來的副魁首黑羽跟随着飛羽湊出來的高階隊伍上了前線。
如今飛羽就他們兩名超階,在這片帝國戰場,确實比較渺小。
黑羽爲了避免飛羽的核心團隊發生意外,選擇了親自護衛。
而冷青則留在了城門之上,等待對于普通超階法師的調令。
成熟冷豔的冷青在這超階法師彙聚的區域也算是一道最靓麗的風景,城門上凜冽的狂風将她的束發吹得飄飄而起。
她的容貌美得很柔和,不是那種線條分明的英氣美,而是江南一帶那種溫婉動人的美感。
但她的神情又是那樣習慣性的冰冷,這種神情的冷與氣質容貌結合,讓她在超階領域逐漸有了“冷美人”的稱号。
不少将目光投射過來的超階法師們,都在心底對這稱号表示了認同,美是真的美,冷也是真的冷。
不過實際上,此時在冷青冰冷的神情背後,是流淌在心底十分的不安,這種不安,其實不單單來源于對父親的擔憂……
就在此時,北門之上,展開一對百米長火焰羽翼的廣丞,以絕對的強者之姿開口道:
“願意随我與山峰之屍一戰的,出列!”
在這對火焰羽翼照耀之下,真正擁有戰鬥熱情的法師都開始血液沸騰了起來,如果有這樣強大的法師帶領,與至尊一戰又何妨?
冷青注視着不少人展開風之翼騰空而起,又注視着廣丞帶領着這些人朝着前線而去。
她沒有選擇也加入進去,因爲她的實力超二都沒到,更因爲此時心神不甯的她根本無法冷靜地戰鬥。
她就這麽再次望着遠方,在心中将思緒不斷打結又解開。
這麽過來十來分鍾,本來視線沒有焦點的冷青還是關注到了天空中有一部分法師的身影飛了回來,最後落在了北城門上。
冷青一下子在十來個人影裏找到了自己父親的身影,秦湛此時背着一個滿身是血的人,他自己的額頭、手臂也被一長條一長條的血迹布滿,分不出到底是誰流的血。
冷青趕緊湊上前去,跟在了秦湛前往醫療區的身影後面。
等到秦湛将背上的人擡到了擔架上,醫療法師開始對其治療,冷青也走到了秦湛旁邊,父女兩對視了一眼。
“爸,你還好吧?”冷青雖然感覺秦湛應該無恙,卻還是問了一句,此時她也認出了這擔架上的人,是和她父親同代的獵王獨蕭。
“嗯,我沒事。”秦湛簡單安撫道,他隻是魔能幾乎耗盡,倒是獨蕭硬抗了兩次山峰之屍的拍擊,第二次直接被拍昏厥了。
至尊君主就是強得可怕,這次他算是有了一個徹底的認識。
醫療隊接管了獨蕭的治療後,秦湛也就走到了一旁的空地,随後沒什麽顧忌便靠着城牆坐了下來,再上場之前,他得趕緊好好休息一下了。
“怎麽,帶飛羽過來了?”秦湛坐下後,也出聲問道,他不像普通人家的父親對女兒來危險地方總要多麽在意多麽激動,他對自己的女兒各方面都很放心。
“嗯。”冷青回應道。
“呵呵,難得和女兒一起上戰場,不過爸爸得先休息一下了。”秦湛笑得随意,說的話也如同和老友長談一般輕松。
“爸,你也真是的,也不用拿命去拼啊,你又沒那個力挽狂瀾的實力。”冷青沒好氣地說道,話裏也是毫不留情。
“法師嘛,都是這樣的,也沒什麽。”秦湛沒有反駁什麽,看着遠方那隻仍然在揮舞着手臂,撐起遮天亡盾的至尊,仍然帶着散漫的笑意說道。
冷青也将目光望向山峰之屍那一側,兩人之間沉默了一陣。
“爸……”
“嗯?怎麽了?”秦湛察覺出這語氣中的怅然,扭頭看向冷青。
“你說,如果,這是他做的……我怎麽辦?”
“哦?你知道了?按這個語氣,你猜到的?”
“嗯,很多事情到了現在,再回頭去想一想,其實很明顯了。而且,那個時候在杭城審判會派系内部其實留下了許多痕迹,我掌權飛羽後,還是順着他伯父的線查到了一些東西,我想他從沒打算向我隐瞞吧,隻是我也一直沒向他确認。”
“兩個人都心照不宣,很有默契嘛。”
“爸!”冷青又沒好氣地白了秦湛一眼,随後才開始訴說自己的擔憂:“剛才我已經不止聽到一個人懷疑到天戮頭上了,這種事也不能空穴來風吧,而且……而且……”
“而且那小子很有敢做出這種事的氣魄,如果他在某個更高的視角上判斷出這樣做整體是利大于弊的,你是這麽想的嗎?”秦湛收斂了笑意道。
冷青聞言,不再出聲,卻明顯暗淡了神色。
“唉,女兒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戰場,即使我也猜到可能是他,但這并不妨礙我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去戰鬥,那小子的戰場顯然不在爸爸這個層次上,你若是想陪伴在他身邊,那也許就得承受住非同尋常的壓力,若是無法接受,爸爸也還是之前給你的那一句話。”
冷青知道那句話是她與唐錦沒進一步之前,由于年齡上的差異産生糾結時,爸爸對她說的不管她如何決定,他都支持她。
而此時,面對這亡城一般的場景,數之不盡的亡靈用最兇惡的姿态席卷而來,如此多法師帶着血淚守護在防禦線上捍衛這座城市,超階法師都隻是如同大一點的棋子在北門聚首,整個華國都爲這場亡靈異動而震撼。
這要有多麽強大的内心,有多麽堅定的信心,才能去相信她的愛人一定有他的理由,才能去接受是她的愛人在背後策劃了這樣一個恐怖的亡城之謀!
耳邊傳來了超階聯盟集合的号角,那代表着更全面更高烈度的戰争。
冷青卻緩緩地蹲在了秦湛的身邊,在這悲鳴不斷的世界之下,如同一個毫無魔法的膽怯女孩,将身體蜷縮進某個角落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