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豔站在門外無比興奮。
“我終于找到你了!”
說着,她就要往屋裏走。
我和老騙子異口同聲。
“别進來!”
劉豔的擡起的腳,硬生生的停在了半空中。
她察覺到不對勁。
“江辰、師父,怎麽了?”
我沉聲道。
“劉豔,你站在門外不要動,千萬不要進來!”
我看向床前的梳妝鏡,更加詭異的事情發生了,剛剛鏡子裏的“我”,不見了。
鏡面明明就沖着我和老騙子,可鏡子裏,我和老騙子都不在。
鏡子中,空無一人!
“老騙子……方叔,這鏡子是怎麽回事?”
方叔摸了摸額頭上的汗。
“這鏡子叫通幽鏡,是我十年前收的一件陰物。”
“通幽鏡有貫通陰陽的作用,如果一個人太思念親人,可以通過通靈鏡短暫的和陰間的親人對話。”
能和陰間溝通的可視電話?
方叔弄的這件陰物,有點厲害啊。
方叔繼續往下說。
“我買這件陰物的初衷,是幫那些去世的孤寡老人能夠和過世的老伴聊聊天,以解苦悶。”
我忍不住腹诽心謗。
你是爲了借此騙錢吧……
“方叔,剛剛鏡子裏,爲什麽會有……另外一個我?”
方叔打斷我。
“那不是你,是一隻惡鬼!”
“一隻從地獄中跑出來的惡鬼!”
地獄是什麽,是鬼在陰間贖生前之罪的地方。
十八層地獄由十殿閻羅親自看管,其中駐守的鬼兵鬼将更是數不勝數。
從地獄中逃出來,比陽間越獄困難萬倍。
就算如此還能出來,實力定然不俗。
方叔倒吸一口氣。
“你忘了我剛剛說的話了嗎?
這是面通幽鏡。”
我回憶了一下方叔剛剛的話。
他在介紹通幽鏡時,說的不是溝通陰陽,而是貫通陰陽!
換句話說,我面前的這面鏡子,與我用黃泉陰司印記打開的地獄之門有異曲同工之處。
不同的是,地獄之門隻能進不能出,惡鬼跑不出來。
而通幽鏡,則是一條直接打入地獄的通道,是雙向的!
可我還是不明白。
“方叔,這陰物在你手裏有十年了吧?
以前沒出過這種事嗎?”
“沒有!”
方叔的回答斬釘截鐵。
“一般的惡鬼,也沒這個本事。”
他的語氣,帶着一股恨意。
“方叔,我怎麽聽你這話,這隻惡鬼從地獄跑出來,好像不是意外?”
方叔翻了個白眼。
“我都這麽一大把年紀了,再活十幾年自己就下去報到了,有病才惹這麽個家夥。”
“是太陰觀音的人報複我!”
太陰觀音?
!
怎麽和太陰觀音又沾上邊了。
我正準備追問,卻聽到身邊一記悶響。
“嘭!”
這聲音,像極了撞門的聲音。
我下意識的順着聲音找去,是通幽鏡發出的動靜。
鏡子裏的我,又出現了!
他趴在鏡子上,臉被擠壓的變形。
他在做什麽?
!
鏡子中的我,向後退了幾步,然後一個助跑,撞了過來!
“嘭!”
又是一聲沉悶的響聲。
他在撞鏡子!
這隻和我長相一模一樣的惡鬼,撞的實在是太用力,臉貼在鏡子上都變形了。
“方叔,這家夥爲什麽和我長得一樣?”
“在地獄裏被折磨久的鬼,會失去長相,又稱無面鬼,它出來的話,會變成見到的第一個人的長相。”
這實在是太詭異了。
鏡子裏的我,還在不停的撞着鏡子。
他一邊撞,一邊對我露出驚悚的笑容。
“嘭!”
“嘭!”
“嘭!”
惡鬼撞鏡子的聲音越來越響,鏡面震動的幅度也越來越大,照着這個趨勢,無需多久,鏡中惡鬼就要脫困了。
“方叔,你沒辦法阻止他嗎?”
方叔哭喪着臉。
“你以爲我不想啊,要是它從别的地方出來,我還能用篆符擋一擋,這通幽鏡有個特性,所有的陰陽師手段對它都沒用。”
大概是怕我不信,他脫下鞋,從鞋底裏抽出一張紫色的篆符。
熟悉的惡臭味鑽入我的鼻孔。
這老頭,怎麽會喜歡把篆符藏鞋底裏呢,真惡心。
别看老方這副模樣,篆符水平絕對是陰陽師頂尖的,他曾給過我一張,威力驚人。
方叔伸手把篆符往鏡面上一貼。
“你自己看。”
篆符貼在鏡面上時,上面的字符亮了一下,這說明篆符起效了。
可沒過多久,在鏡面中湧出的陰風,讓篆符迅速褪色。
紫色的篆符堅持了沒三秒,從鏡面上脫落下來。
在從地獄吹出的陰風面前,陰陽師的手段,渺小又可笑。
方叔慘笑。
“我本來想躲在床底下閉了自己的氣息,惡鬼跑出來找不到人就走掉了,誰知道你們會來……”
“這下,它是不會放過我們了。”
這老頭,自己不反省爲什麽會招惹上這種惡鬼,反倒是怪上我們了。
要不是劉豔在門外看着,我真想臭罵他一頓。
我算是看出來了,隻要老騙子在身邊,準沒好事。
“嘭!”
“嘭!”
“嘭!”
撞擊聲依舊不絕于耳,現在不僅是鏡子的玻璃在抖,整個梳妝鏡也在抖。
劉豔焦急的問我們。
“你們不能出來嗎?”
方叔歎了口氣。
“它已經看見我們兩個了,跑也沒用,劉豔,你趕緊離開這個小區,師父和這小子想辦法先拖住它。”
“我不走!”
劉豔走進了房間。
方叔着急起來。
“你進來做什麽,它看到你了!”
鏡子裏的惡鬼,看到了劉豔的動作後,忽然發了狂。
他裂開嘴,睜大眼睛,瘋狂的拍打着鏡子,對劉豔大吼大叫。
這張臉……真醜!
關鍵時刻,我隻能用自己黃泉陰司的身份壓制。
見到我手裏的印記。
方叔一把抓過我的手,震驚的望着我。
“你是地府陰司?
!”
“是啊。”
方叔大笑起來。
“天不亡我,天不亡我!”
他一邊大笑着,一邊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匕首。
方叔抓住我的手,匕首伸了過來。
我吓了一跳,趕緊把手抽了出來。
“老騙子,你幹嘛!”
方叔再次把我的手抓過去。
“躲什麽,放點血!”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拒絕,老騙子的匕首就紮了上來。
這匕首是做法事用的,壓根就沒開鋒,爲了能給我放血,老騙子用力好大的力氣。
一匕首紮下去,我的手心立即冒出鮮紅的血。
我忍不住要破口大罵了,卻聽方叔喊。
“抹在鏡子上!”
我不知道他爲什麽要我這麽做,不過鏡中惡鬼就要出來了,沒時間讓他解釋了。
我把手貼在鏡面上,抹了一下。
嘶!
我倒吸一口涼氣,鏡中陰氣湧入我的傷口,格外的疼。
還冰冷刺骨。
我急忙抽回手,鏡子上已經留下了一道血痕。
會有用嗎?
“嘭!”
當我把手拿開時,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血手印在我手掌移開後,開始流淌起來。
并非是在重力的作用下順着鏡面往下淌,而是四周向着中間凝聚。
鏡中惡鬼仿佛受到了驚吓,拼命的後退。
它隔着鏡子狠狠的瞪了我們一眼,露出一排鋒利的鬼牙,随後轉身離開,漸漸消失不見。
惡鬼消失後,來自地獄的陰風也停止了。
屋子裏的溫度,稍稍提高了兩度。
我和方叔使勁松口氣了,各自一屁股坐在床上。
别看屋子這麽冷,我和方叔額頭和鬓角都滿是汗珠。
自從加入陰陽師,我見過很多鬼,甚至還和多隻兇惡的夜叉交過手。
可以前遇到的鬼,帶給我的恐懼感加起來都比不上這隻鏡中惡鬼。
它在鏡中,僅憑一個眼神,就讓我如墜冰窖。
它是地獄中的來客!
“江辰,你的手還在流血。”
劉豔抓着我的手,滿臉心疼。
“師父,你也太狠了,就算要用江辰的血,也不用紮這麽深的傷口啊。”
方叔打了個哈哈。
“情急嘛,失了分寸,失了分寸。”
看着劉豔心疼的表情,我心中一暖。
“沒事,不疼。”
“不行,得先止血才行,來的時候路過一家藥店,我帶你去包紮。”
劉豔拉着我要去找藥店,剛走兩步,她又止住了腳步。
她看着方叔,用近乎命令的語氣。
“師父,你也跟着來,這次你别想跑了!”
聽到劉豔的話,方叔撓了撓頭。
“劉豔啊,你們年輕人談戀愛,我一個糟老頭子跟着算啥事嘛,你看師父這裏被弄得亂糟糟的,我留下來收拾收拾,我就住這兒,跑不了的。”
我真想對着他翻個大大的白眼。
卧室裏除了一張床和一張鏡子,連個衣櫃都沒有,有啥需要收拾的。
我幾乎可以肯定,隻要劉豔答應下來,等我們再回來時,他肯定跑了。
其實我有些想不明白,從劉豔對方叔的态度來看,方叔對于她,亦師亦父。
兩人在分開前,關系肯定是很好的。
方叔爲什麽要躲着劉豔?
莫不成是有什麽難言之隐?
劉豔的回答斬釘截鐵。
“不行!”
兩人之間,陷入了沉默,氣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我手心隐隐作疼,再陪這對師徒沉默下去,我又得多流好多血。
總得有人打破沉默,而我是那個不二之選。
我走到方叔面前,一把摟住了他的肩膀。
“方叔啊,咱好久沒見了,走,喝點去啊!上次你幫我把家的血清幹淨,我還沒好好謝謝你呢!”
邊說着,我不給方叔拒絕和反抗的機會,拖着他就往外走。
方叔歎了口氣,不再拒絕,和我們一起出了門。
我們走藥店的路上,氣氛比夏天大雨降臨前的空氣還要悶。
藥店還開着門,店員給我包紮了一下,總算把血給止住了,臨走前還叮囑我明天一定要去醫院打破傷風疫苗。
走出藥店,兩人在我一左一右,各自沉默。
我被夾在中間,格外的難受。
我受不了了。
“方叔,還沒吃飯的吧,想吃點啥?”
我側頭看到馬路對面有家銅爐火鍋,伸手拉住兩人,跑了過去,硬是摁着兩人坐下。
銅爐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泡,我給老闆要了瓶二鍋頭,給方叔倒了滿滿的一杯。
“我說二位,咱憋着也不是事兒啊。”
“劉豔,你不是很思念你師父嗎,這不是見到了嘛,你應該高興才對啊。”
“方叔,劉豔可是你徒弟,幾年沒見了,你就對她沒話說?”
我好心相勸,可兩人跟較上勁兒似的,還是誰也不說話。
我頭大了。
我給自己倒上酒,舉到方叔面前找他碰杯。
“哎!”
方叔終于是開口了,他狠狠的歎了口氣,端起杯子,也不跟我碰,一口悶了下去。
我默默的把杯子又放下去了。
這一杯二兩酒,還是二鍋頭。
我慫……跟不起。
方叔咬着嘴唇,臉上的皮膚在抽動,他在強壓着自己的情緒。
我給他把酒滿上。
方叔端起來,又是一口悶。
四兩白酒兩口下肚,方叔的臉通紅通紅的。
酒不是什麽好東西,傷身。
但有時酒又是好東西,它能讓最沉悶的人,打開話匣子。
“劉豔啊,是師父對不起你。”
我默默的給兩人往銅爐裏下肉下菜,同時支起耳朵聽兩人交談。
“師父不是故意舍棄你的,而是師父必須離開。”
劉豔追問。
“爲什麽!”
“不提也罷。”
方叔拿起筷子,在鍋中夾了兩塊肉,也不沾醬,吹了吹就放進了嘴裏。
我聽到他肚子響了,酒在胃中翻滾,沒肉可壓不住。
我見兩人聊開了,心裏舒服多了。
劉豔給方叔倒上酒。
“師父,你和掌門,也幾年沒見了吧?”
“是啊,自從離開師門,我就沒回去過了,這輩子,大概不會再見了。”
劉豔追問。
“師父,你和掌門親如兄弟,他爲什麽要把你逐出師門。”
“你别說是因爲你打着茅山的旗号,在山下騙人,掌門他早就知道這些事情,向來睜隻眼閉隻眼。”
“我去問過掌門,可他不肯說。”
方叔拿起酒杯,我趕緊攔着他。
“方叔,别喝悶酒啊,菜還沒兩口呢,咱爺兩個慢慢喝。”
“好。”
方叔和我碰了杯,各自抿了一小口。
我問。
“方叔,你被趕出師門,和離開劉豔,是一個原因吧?”
方叔點了頭。
“是啊。”
劉豔愣了好久。
“爲什麽?”
方叔笑了起來,但就是不說。
我敬了方叔一杯酒。
“方叔,你也真是的,就算你隐瞞實情,也用不着一直不去見劉豔啊,劉豔這些年多傷心。”
方叔放下酒杯。
“其實我不去見劉豔,還有别的原因。”
“我不想給她惹上麻煩。”
“大,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