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不可無。
魚禾不會主動去坑害自己的屬下,但也不會給自己屬下坑害自己的機會。
陰麗華沉吟了一下,道:“那就找個人去交趾三郡盯着謝祿?”
魚禾看向陰麗華,問道:“你覺得誰合适?”
陰麗華愣了一下,說不出話了。
以謝祿如今掌握的權柄,再加上他特殊的身份,派遣去的人太弱了,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太強了,又很容易産生沖突。
所以最好就是找一個跟楊音相似的人。
但魚禾手下卻沒有跟楊音相似的人。
魚禾見陰麗華不說話,幽幽的歎了一句,“能用的人還是太少了……”
陰麗華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陰麗華覺得,其實魚禾手底下還是有三個人能接替楊音的。
其一就是馬援和馬員的兄長馬餘。
馬餘充任過揚州牧,有治理一州的經驗,治理交趾三郡,肯定不在話下。
馬餘重病纏身,即便是去了交趾三郡,也不會表現的太強勢。
謝祿礙于馬餘兩個兄弟的威嚴,也不敢欺負馬餘。
但馬氏三兄弟中,馬援、馬員如今已經各掌一軍,人數還都在兩萬左右。
馬餘若是在掌了交趾三郡。
那馬氏三兄弟對魚禾的威脅,就遠超謝祿了。
馬氏三兄弟若是跟謝祿合謀,那頃刻間變能割裂魚禾治下一半疆域。
魚禾會防着謝祿,又怎麽可能不防馬氏三兄弟?
還有一個人,那就是她的二兄陰崇。
陰崇性子敦厚,雖然沒辦法幫魚禾治理州郡,但幫魚禾盯着謝祿,那是綽綽有餘。
謝祿礙于她和她長兄陰識的身份,也不好欺負陰崇。
但同理,魚禾能防着馬氏三兄弟、防着謝祿,又怎麽可能放任他們陰氏坐大呢?
就因爲她跟魚禾親近,就因爲她和魚禾定了親,魚禾就得對他們陰氏另眼相看?
魚禾明顯不是那種色令智昏的人。
他連他的親族魚氏的人都沒有加以重用、委以重任,又怎麽可能重用外戚呢?
她所想的第三個人,就是魚禾的叔父魚敖。
魚敖是爲魚禾的母親和弟弟拼過命的人,他絕對能幫魚禾盯緊謝祿。
可她猜倒魚禾一定不會同意,所以沒将這個人選說出來。
至于魚禾爲何不同意,她也能猜倒幾分。
用魚禾的話說,他的兩位叔父,雖說讀過書,但才能僅僅隻能充任小官小吏,難堪大任。
讓他們去出任高官,那就是在坑害百姓。
魚禾雖然有些不近人情,但不得不承認他是一個将百姓放在心上的人。
也正是因爲如此,他治下各處在被他平定以後,除了蠻夷遍布的幾處地方外,其他地方都沒有出現過叛亂。
魚禾看了一眼陰麗華,笑了笑,道:“如今我們的兵馬才拿下豫章郡和會稽郡的一半而已。随後還有丹陽、九江、廬江等郡。
而揚州的大部分兵馬,都集中在這幾處地方。
所以短時間内,征讨揚州的戰事應該結束不了。
所以我們有很長的時間挑選合适的人手。”
陰麗華點了點頭,調笑道:“或許你可以讓越兒出仕,讓越兒曆練一番,然後讓他去幫你盯着交趾三郡。”
魚禾愣了一下,“越兒……”
魚禾嘀咕了一下,微微搖頭,“越兒正值讀書的年紀,應該好好讀書做學問,不應該涉足仕途。”
陰麗華哭笑不得的道:“越兒如今跟你在六盤水起兵的時候一般大。你能起兵反新,他難道不能出仕做個小官。
再說了,你下令讓相魁去迎的賈複不也才十三歲嗎?
難道你迎到了賈複以後,不準備讓他做官,而是讓他待在你身邊讀書?”
魚禾張了張嘴,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他總不能告訴陰麗華,他起兵反新的時候,是一個擁有者少年人身軀,成年人靈魂的異類吧?
也不能告訴陰麗華,賈複那是個天賦異禀的家夥,上蒼的親兒子之一,他的軍事才能已經經過曆史驗證了吧?
陰麗華瞧着魚禾啞口無言,又笑着道:“我覺得你該給越兒一個機會,讓越兒曆練一二。”
魚禾沉吟着,沒有說話。
十三、十四、十五六歲的年紀,放在後世,那是受保護的年紀。
遊戲都不讓多玩的那種。
可是放在這個時代,那就是意氣風發、鱗爪飛揚的年紀。
他們不僅能出仕爲官,也能上陣殺敵。
造成這種風氣的根子就在漢武帝劉徹身上。
劉徹十六歲登基,算是一個少年天子,所以他意氣風發、鱗爪飛揚,他也喜歡意氣風發、鱗爪飛揚的人。
所以他看中了同樣意氣風發、鱗爪飛揚的霍去病。
他培養霍去病、寵信霍去病。
霍去病也不負他的厚望,上了戰場以後就建立了彪炳的戰績。
他們君臣之間的一切,被當成了佳話廣爲傳唱。
這種任用少年人的風氣,也就跟着起來了。
陰麗華作爲這個時代的人,提議讓魚越出仕,很符合常理。
但魚禾作爲一個有後世思想的人,總覺得魚越這個年紀的少年人該将重心放在學習上。
魚禾覺得,少年人少年時不好好學習,長大了沒有學問,走上仕途,肯定會吃虧。
但仔細想了想,貌似……這個時代不吃這一套。
這個時代沒有科舉,也沒有應試教育。
出仕看的是孝廉,而不是學問。
少年人是可以邊學習,邊做官的。
當然了,造成這種風氣的,還有另一個重要的原因。
魚禾也是剛剛想到。
那就是這個時代的人壽命短。
人均壽命在三十歲左右。
一個人在渡過了幼年期以後,再苦讀十載,就沒多長時間做官了。
朝廷若是不任用少年人的話,很有可能就會造成官吏短缺的情況。
雖說這個時代年齡超過三十歲的人很多。
可能符合朝廷任用标準的人卻不多。
舉孝廉你以爲是誰都能舉的嗎?
你得有一定的背景,你得有一定的孝廉行爲,才有資格。
不是說,你是個人就行。
貧寒子弟是沒機會參與這種高端的事情的。
你一個貧寒出身的苦哈哈,在衙門裏沒有人,衙門裏憑什麽舉薦你?
你臉白嗎?
貧寒子弟無緣舉孝廉,而天底下最多的就是貧寒子弟。
如此一來,朝廷選擇官吏,就隻能在有背景的人裏面選。
其中有孝廉行徑的,又隻有一少部分人。
這一少部分人裏面,能有多少成年人?
隻選用成年人的話,如何滿足天下各州郡縣的官吏所需?
如何能滿足軍中大量的基礎軍官所需?
所以隻能降低任用年齡。
魚禾前身,十四歲就被魚父帶着上了戰場,爲他謀出身,就是一個例子。
魚越也十四歲了,也确實能出仕了。
魚禾任用他的話,倒也不會有人說三道四。
說不定家中有适齡少年的官吏還會因此松一口氣。
然後魚禾手底下就會湧現出一批跟魚越同齡的官吏出來。
“再等等吧。”
魚禾一想到他一旦任用了魚越,手底下就會跑出一群官吏舉薦自家适齡的子弟,魚禾就覺得頭皮發麻。
讓一群十四五歲的少年幫他去治理地方,他害怕。
陰麗華似乎料到了魚禾會這麽說,所以并沒有覺得意外,反而捂着嘴笑道:“就怕等久了,他會埋怨你……”
魚禾瞥了陰麗華一眼,淡然的道:“那就讓他埋怨去……”
這江山社稷,是他魚禾打的。
他想任用誰就任用誰,他想給誰榮華富貴就給誰榮華富貴。
他不用、不給,對方就不能搶,也不能埋怨。
陰麗華放下手,一臉感慨的道:“我不知道是該誇你大公無私呢,還是該說你不近人情……”
魚禾沉默了一下,幽幽的道:“身爲人主,就不能太近人情。人主若是太近人情,其他人就活不下去了。”
陰麗華沉吟着,思量起了魚禾這話。
至今爲止,她還沒碰見過大公無私的人。
魚禾就不同,魚禾碰見過。
碰見過那種将一生都獻給祖國山山水水的大公無私之人。
你以爲這種人真的不近人情嗎?
不是。
他們隻不過是舍棄了小愛,成全了大愛。
魚禾做不到這種地步,他隻能少任用一些無才無能的親戚,避免這些親戚,仗着身份去作威作福,坑害百姓。
這樣的話,看似在親戚中間落了個不近人情的名聲。
可是親戚也避免了因爲作威作福、坑害百姓,被送上斷頭台的風險不是嗎?
沒有足夠的才能支持,卻待在權力的中心撒丫子狂奔,最終的結果隻有一死。
魚禾見陰麗華在哪兒時而皺眉、時而沉思的分析着他的話,突然笑了起來,“别想了,想那麽多有什麽用,你又做不了主。”
陰麗華回神,被魚禾這話給氣笑了。
可不是嘛。
想那麽多有什麽用。
想再多,她也做不了魚禾的主,改變不了魚禾的心意。
“既然我們露了臉,又被天下所有人所知,那就得拿出一個名号給人家知道。不然人家還以爲我們是無膽鼠輩呢。
你即刻傳令,告訴馬援。
我要他盡快拿下揚州,作爲我拜王的賀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