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匡一開口,明顯比王興高明了不止一個檔次。
他順了王莽的心思,也沒有得罪劉秀、衰章、平晏等人。
王莽饒有興緻的道:“那你倒是說說,如何征,又如何在不大動幹戈的情況下,征滅西南?”
王莽其實不知兵,跟宋太宗趙光義一個德行。
王莽對戰争的認知就是,兵夠多、夠強夠勇,就能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一旦敗了,那就是兵不夠,那就再加。
縱觀王莽在位時期的大戰,幾乎都印證了這一點。
就拿征讨西南的戰事說。
馮茂率領十萬大軍征讨西南,铩羽而歸。
王莽就認爲是兵不夠多、兵不夠勇。
所以他派廉丹征讨西南的時候,就調動了二十萬大軍,還調動了常安城内的五大營之二,以及天水、隴西兩地的精騎。
如今廉丹也戰敗了,他又想派遣更多的兵馬,甚至還準備派遣衰章、王興、王尋三位重臣領兵,去征讨西南。
他從頭到尾都沒了解過,也不知道。
馮茂和廉丹之所以會敗,并不是兵不夠多、不夠勇。
而是西南有瘴氣之毒、又地形複雜,北方的兵馬在沒有适應西南的地形,以及找到西南瘴氣之毒的解藥之前,去西南就是送。
當然了,将無能,也是一方面原因。
王莽聽到王匡說,能在不大動幹戈的情況下,征讨西南,便出聲詢問,并不是真的感興趣,而是想看看兒子的智慧。
王匡施禮,正色道:“陛下,臣以爲,馮茂和廉将軍征讨西南,折戟西南,絕對不是因爲兵馬之故。
西南之地的蠻夷,衣不遮體,食不裹腹,人丁稀少,兵甲更是少的可憐。
如何能擋得住我朝數十萬大軍征讨?”
衆人聽到這話,皆微微一愣。
王匡繼續說道:“馮茂和廉将軍之所以會敗,全是因爲益州牧史熊統管庸部不利,又在庸部橫征暴斂,引起了庸部民憤,以至于庸部百姓在征讨西南的時候不肯出死力。
所以才導緻兩次征讨西南都铩羽而歸。
馮英此前在彈劾馮茂的奏疏上就提到過,馮茂到了庸部後,夥同史熊一起,在益州上下其手,橫征暴斂。
宮中的繡衣此前去庸部,查探此事,也證實此事是實情。
所以馮茂、廉将軍之敗,罪魁禍首乃是史熊。
臣以爲,當罷了史熊的官,沒收其家财,充入國庫。再将史熊當着庸部百姓的面,斬首示衆,以安庸部的民心。
如此,庸部的百姓才肯爲朝廷出死力。
到時候朝廷另選賢能,出任庸部牧,再派遣一兩萬精兵,再征召益州三五萬吏民,必能征平西南。”
王匡話音落地,王邑氣的直瞪眼。
王邑覺得王匡這是在公報私仇。
史熊是他的人,爲他上供了不少錢财。
史熊之所以能從此前馮茂的事情中脫身,也是他向王莽求的請。
他當時也請王匡幫忙說了幾句話,分潤了王匡一部分錢财。
王匡随後去找史熊讨要錢财,卻被史熊告訴給了他。
他奚落了王匡一番,将王匡給頂了回去。
沒想到王匡居然會借此拿史熊開刀。
“陛下……”
王邑急忙要爲史熊分說,劉秀卻出聲打斷了他的話,“臣以爲,太師所言有理。馮茂和廉丹先後戰敗,葬送了我大新數十萬将軍,傷了我大新筋骨,還惹的民怨沸騰,議論紛紛。
一些心懷叵測之輩,也跟着蠢蠢欲動。
馮茂和廉丹之敗,若是因爲史熊之故,我們隻要拿了史熊,就能平息百姓的怨憤,也能震懾一衆心懷叵測之輩。
告訴他們,馮茂和廉丹之所以戰敗,乃是我們中間出了不忠之人。
而不是朝廷兵馬羸弱,連一群蠻夷都打不過。”
民怨民憤,不能忽視。
天下如今已經有上千股賊寇反叛,可以說是亂象紛紛。
若是一些心懷叵測之輩趁機反叛的話,能招攬一大幫子亂民。
到時候肯定會危急江山。
王莽近些日子也在考慮此事,如今聽完王匡和劉秀的話,他覺得将馮茂和廉丹戰敗的責任怪罪到史熊頭上,殺了史熊,能震懾宵小,平息民憤,以安民心,也不錯。
至于王匡所言,派遣一兩萬精兵,征召三五萬吏民的事情,他倒是沒放在心上。
在他看來,殺賊就要重拳出擊。
不以雷霆之勢,平定逆賊,如何震懾天下人?
在他看來,殺賊也得用重兵。
兵少了,又輸了,那豈不是很尴尬,很損朝廷威嚴。
王莽點頭準備贊同劉秀和王匡提出的斬了史熊的說法。
王邑見此,急忙開口,“陛下,臣聽聞,馮茂和廉丹之所以會敗,并不是史熊之過,而是拿導江郡大尹公孫述所爲。”
公孫述跟魚禾有勾結的事情,如今還沒有傳到常安城。
王邑也是從小道得知的。
他之前沒有說此事,是在爲自己領兵去征讨西南鋪路。
隻要王莽決意征讨西南,并且下發征調兵馬的文書,那他一定會請命出擊。
等到他率軍出擊的時候,他可以将此事揭露出來。
到時候抵達益州,他就可以先斬了公孫述,先立一功。
朝廷再派大尹到導江郡的話,也得數月時間。
數月時間,足夠他在導江郡爲所欲爲。
對他而言,隐瞞公孫述的事情,可以一箭雙雕,即拿功勞,又能斂财。
告訴王莽等人的話,沒多少好處。
如今王莽要拿史熊,他不得不說出此時,保住史熊這條長期的财路。
事後将此事告訴史熊,史熊也得給他送一大筆錢,多謝他的救命之恩。
王邑此話一處,殿内所有人齊齊看向他,一臉錯愕。
“你說馮茂和廉丹兵敗,乃是導江大尹公孫述所爲?”
王莽狐疑的盯着王邑問。
王莽既然開口了,其他人自然沒辦法開口。
王匡想要斥責王邑胡說八道,也做不到。
王邑鄭重的點頭,“臣收到消息,那公孫述早就跟賊人秘密勾結。馮茂和廉丹之所以會兵敗,全是因爲公孫述這個内賊向賊人透露了我軍的兵力和部署。
賊人先知先覺,才會擊潰我朝數十萬大軍。”
王匡忍不住喝道:“空口白牙,你有何證據?”
王莽瞥了王匡一眼,淡淡的教訓了一聲,“不得無禮。”
王匡乖巧的應了一句。
王莽看向王邑,“王匡問的對,你有何證據?”
王邑正色道:“廉丹的人頭可算?”
王莽愣了一下,王匡也是如此,其他人則愕然的看着王邑。
王邑繼續道:“臣聽聞,那公孫述幫着賊人擊潰了廉丹,嘲笑廉丹無能,嘲笑陛下……總之也嘲笑了陛下。
他還特地問賊人讨要了廉丹的頭顱,制成了酒器,放在手上把玩,以此羞辱廉丹,羞辱陛下。
他還宣稱,朝廷發二十萬大軍也沒平定西南逆賊,而他隻需要一兩萬兵馬,就能蕩平西南。”
王邑爲了保住史熊,也是拼了。
不僅将從小道得來的消息一并告訴了王莽,甚至還添了油,加了醋。
王莽的臉一下子就沉了下來,面色陰沉的能滴出血。
其他人臉色也十分難看。
王興更是拍着自己面前的矮幾怒吼,“公孫述他放肆!”
王尋皺着眉頭,冷哼道:“朝廷二十萬兵馬都平定不了的逆賊,在他手裏一兩萬兵馬就能平定。他還真是有能耐。”
這話看似在誇獎公孫述,實則是在暗諷公孫述。
除此之外,也在提醒在座的所有人。
朝廷二十萬兵馬都辦不成的事情,公孫述一兩萬兵馬就能辦成,那他肯定跟逆賊有所勾結。
劉秀倒是沒輕信王興的話,他盯着王興問道:“此言當真?你又是從何處得到的消息?”
王邑正色道:“千真萬确,國師公不信的話可以派人去庸部查問。”
王莽冷冷的道:“那就派人去導江郡查探一番,若是屬實,就罷了公孫述的官,将其押赴常安,朕要将其碎屍萬斷。”
王莽明顯怒了,其他人也不好再多說,當即齊齊應允了一聲。
劉秀在應允過後,沉吟着對王莽道:“查探公孫述,尚需時日。史熊也不得不懲。庸部兩位大吏被罷,也需要時日另選賢能。
再征西南的事情,恐怕得押後。
依臣之見,不如借此時機,先平定了南陽、冀州、河水兩岸,以及琅琊的一衆逆賊。
陛下以爲如何?”
王匡見王邑的話王莽聽進去了,便清楚史熊算是保住了,無心再跟王邑繼續暗鬥,聽到劉秀的話後,他心頭大喜,趕忙起身請命,“臣願率軍征讨各地不臣,爲我大新建功。”
王邑、王尋,甚至王興、孫建、王盛等人也紛紛開口,争搶這個剿滅天下賊寇的機會。
這中間,有人是真的想爲大新建功,有人存粹是爲了幫自己争搶财路。
王莽見懂兵法謀略的人,一個個争着搶着要去剿滅賊寇,臉色好看了不少。
手底下的重臣尚且敢言戰,地下的人必然也願意爲朝廷舍生忘死。
他的江山社稷,自然穩如泰山。
王莽略微沉吟了一下,“就由太師、大司馬一起,率領長水、越騎、胡騎、中壘四營精兵,再率領各地吏民五萬,征讨各地賊寇,還百姓一個安穩。”
王匡、甄邯大喜,起身施禮,“臣等遵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