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丹此話一出,将校們一片死寂。
廉丹怒聲質問,“現在,你們告訴吾,我們怎麽退?”
将校們陰沉着臉,一言不發。
廉丹說的不錯。
天水、隴西兩地的精騎已經倒下了,射聲和屯騎兩營的精銳若是也倒下了,那他們就會徹底失去了所有精銳。
沒有精銳,僅憑一群吏民,數量再龐大,也很難再蕩平西南。
一個弄不好,就會折戟。
到時候他們就會淪爲全天下的笑柄。
以王莽的秉性,絕對不會對他們心慈手軟。
廉丹是王莽的心腹,王莽或許會饒他一命。
但其他人,必死無疑。
馮茂的下場,就是他們的下場。
馮茂率十萬大軍,好待還撐了近三年。
他們若是退了,再折騰一番,說不定連三年也撐不下去。
他們的下場,或許比馮茂還慘。
廉丹此次進軍,有點孤注一擲的意思。
他們也算是被廉丹逼到牆角了。
“既然不能退,那就殺過去,殺出一條活路。”
廉章跟廉丹是一條心,廉丹唱完了白臉,震懾住了一衆将校,廉章立馬唱起了紅臉,爲一衆将校們打氣。
一衆将校們被逼到了牆角,還能說什麽?
隻能依照廉丹的意思做事。
“卑職等人聽大将軍吩咐……”
一衆将校咬着牙說道。
廉丹闆着臉,道:“命令所有兵馬,沿着町水前進。町水前面的道路已經被斥候探查清楚了,我們可以放心前行。賊人縱然放火燒山,總不能連町水一起燒了吧?”
一衆将校思量了一下,确實是這個理。
當即拱手應允了一聲,急匆匆下去安撫将士們,傳達廉丹的命令。
廉丹在一衆将校走後,憤恨的道:“安羌和亡承不得好死。等吾攻破夜郎,一定将他們的族人屠幹淨,以解心頭之恨。”
廉章面色凝重的道:“賊人放火燒山,又屯兵町水口,明顯是要逼我們退兵,又或者跟他們在町水口一戰。我們似乎已經落到了賊人的算計之中。”
說完這話,廉章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他在夜郎城内見過的那張稚嫩的面孔。
他覺得眼前的一切,肯定跟那張稚嫩的面孔有關。
“區區一萬人,也想阻攔吾八萬大軍?!簡直是癡心妄想!”
廉丹冷冷的喊了一句,命令全軍全速前進。
賊人放火燒山,雖然給他造成了一定的麻煩,但他不認爲他自己會敗。
他不僅下令讓中軍全速前進,還派遣廉章趕往了左右兩軍,命令他們也全速前進。
十八萬大軍,頂着濃煙和熾熱,緩緩向火圈逼近。
隻是還沒等到大軍臨近火圈,就遇到了大麻煩。
賊人放火燒山,威脅到的不僅僅是大軍,還有山林裏的猛獸。
猛獸天性畏懼火焰,在兇猛的大火驅趕下,不得不成群結隊的往漢陽方向逃。
大軍還沒遇到賊人,先跟猛獸組成的獸群碰在了一起。
成千上萬的猛獸,組成的獸浪,如同洪流,形成滾滾之勢。
大地在猛獸的踩踏下在顫抖,幼獸在猛獸的沖擊下,化成肉泥。
一頭重達千斤的野豬,用鋒利的獠牙捅穿了一隻花鹿的肚皮,花鹿來不及嘶鳴,就被野豬挑着沖上人群。
在野豬身後,虎、豹、狼、象、莽等猛獸,如同巨浪中的浪頭,頻頻冒頭。
“列陣!!”
前軍的偏将軍高舉着八面漢劍,用盡全身力氣在嘶吼。
将士們強忍着心中的懼意,緊握着手裏的劍、矛、戟,暗吞着唾沫,死死的盯着迎面沖過來的獸潮。
在看到幾頭巨象踩地鼠一樣将一隻受傷的花豹踩成豹皮以後,将士們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
“不許退!誰退斬誰!”
前軍偏将軍怒吼。
“咴!”
前軍偏将軍胯下戰馬嘶鳴一聲,邁着馬蹄準備往外逃離。
前軍偏将軍雙手持劍,奮力的砍下戰馬的頭顱。
馬血噴湧了他一身,他從馬背上栽倒在地上,爬起身,高舉手裏的血劍。
“戰!”
“風!風!風!”
将士們在前軍偏将軍‘戰’聲中,用兵刃敲打着甲胄、盾牌,高喊着号子,鼓舞自己。
前軍偏将軍背對将士們,雙手持劍,雙眼緊緊的盯着沖在最前面的野豬,深深的吸着氣。
“轟隆隆……轟隆隆……”
野豬用了幾個呼吸,就沖到前軍偏将軍身前。
“殺!”
前軍偏将軍揮劍怒喊。
槍兵們舉着長槍,生生将野豬紮成刺猬,前軍偏将軍手裏的八面漢劍,在野豬肚皮上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
豬血如同泉水般噴湧。
野豬疼的撕心裂肺的尖叫。
小兒胳膊粗的獠牙,生生将前軍偏将軍頂飛。
巨大的豬身狠狠的撞在槍兵們身上,從他們身上碾壓而過。
守在槍兵們身邊的盾兵被壓的趴在地上。
周遭的槍兵、盾兵,瞅準機會,一起出手,将野豬誅殺。
野豬身上噴湧出的熱血,潑灑在将士們身上,将将士們染紅。
将士們像是從地府中爬出的血魔。
“噗……”
前軍偏将軍從地上爬起身,噴出一口黑血。
“将軍?!”
“列陣!”
侍衛要上前攙扶前軍偏将軍,前軍偏将軍卻沒有允許,他噴着血,催促将士們列陣。
“千萬别跑!”
當前軍偏将軍撐着八面漢劍,勉強站起身,向将士們喊完最後一句話,瞬間被獸潮淹沒。
“砰砰砰……”
“噗噗……”
野獸沖破盾牌、沖破血肉的聲音,瞬間充斥在整個戰場。
“啊!”
“救命!!”
“……”
将士們像是泥塑一般,被獸潮撞飛、踏碎。
血肉散落的到處都是。
野獸們似乎被血肉激起了兇性,紅着眼一往無前的沖鋒,似乎要摧毀面前的一切。
廉丹、廉章,以及幾個将校,率領着一群侍衛,站在一處小山包上,看着滾滾的獸潮将将士們吞沒,渾身直哆嗦。
他們心中恐懼到了極點,沒人敢說話,也不知道說什麽。
“跑啊!”
後軍的将士們看到前軍的将士們被獸潮沖的漫天飛舞,如同布偶一般,吓的三魂丢了七魄,驚恐的往遠處逃去。
正在架着重弩射殺野獸的弓手,用投石車等物摧毀着野獸的投手,紛紛扔下了重弩和投石車等物,瘋狂的往遠處逃去。
“别……别跑!”
廉丹嘴皮子哆嗦着,沖着小山包下的将士們大喊。
獸潮雖然罕見,但并不是沒有。
應對獸潮的法子不多,隻有兩種,那就是硬抗、或者躲。
幾萬大軍堆在不足兩百丈寬的水道邊上,能躲的地方少之又少。
除了廉丹自己占據的小山包,剩下的就是兩個矮丘,如今已經全部被将校們占滿。
将士們唯一的辦法就是硬抗。
逃跑,那跟找死沒有區别。
人的速度很難比得上奔馳的野獸。
逃跑會被野獸追趕到精疲力竭,癱在地上任由野獸宰割。
“别跑啊!”
廉丹用平生最大的聲音沖逃跑的将士們呐喊。
但将士們已經沒人聽他的了。
上萬将士,被獸潮追趕着往山林深處逃去。
廉丹張着嘴,目光呆滞。
“廉章……吾是不是錯了?”
廉丹低聲呢喃。
像是在問廉章,實際上是在問自己。
廉丹雖說不太在乎将士們的性命,但是看着數以萬計的将士,因爲自己愚蠢的驅使,被野獸沖擊,他心裏隐隐也有一些負罪感。
廉章沒有聽到廉丹的話,他正驚恐的盯着奔湧的獸潮。
獸潮足足持續了兩刻鍾。
獸潮過後,留下的是一片狼藉。
天地間被凄厲的哀嚎填滿,肉眼可見處屍橫遍野。
有野獸的,也有将士們的。
“大……大将軍……”
後軍偏将軍顫聲呼喊了廉丹一聲。
廉丹在他的呼喊聲中緩緩回神,“快!快召集将士,統計傷亡!”
後軍偏将軍和廉章趕忙應允了一聲,帶着小山包上的侍衛下了山包。
半個時辰後。
廉章渾身血淋淋的出現在廉丹身前,渾身哆嗦着道:“大将軍……我們麾下的兵馬亡者過萬,有一萬多人逃往了山林,重傷的有兩萬餘人,其餘的人皆有輕傷。”
廉丹心頭一顫。
照廉章的說法,他手底下的兵馬已經全軍覆沒了?
八萬大軍,不是死就是傷,幾乎可以說全部失去了戰鬥力,跟全軍覆沒有什麽區别?
“還能不能……再戰?”
廉丹小心翼翼的問。
廉章并沒有回答廉丹的問題,反而顫聲道:“大将軍,要不,我們退兵吧。”
八萬大軍,經曆了一場大獸潮,死的死、傷的傷,士氣也跌落到了一個冰點。
幾乎沒辦法再戰。
“退兵?”
廉丹遲疑了一下,心中也生出了一絲退意,但轉念一想,立馬放棄了這個想法,他盯着廉章說道:“廉章,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廉章垂下頭,沒有說話。
廉丹聲音沉重的道:“廉章,我們奉陛下的旨意,率領二十萬大軍征讨西南,到西南半載,我們斬殺的賊人不過數千人,還是大巴山裏的蠻人。
我們還沒跟句町人和滇人較量一場。
我們現在退了,拿什麽跟陛下交代?”
廉丹指了指小山包下的戰場,“你看看現在的情形,我們還有餘力返回漢陽縣,重整旗鼓,再次征讨句町和滇國嗎?”
廉章不用看也知道,他們一旦退兵,就再也沒機會重整旗鼓,再次殺進山林。
廉丹遲疑着說道:“可是……”
廉丹鄭重的提醒,“我們還沒有跟賊人正面較量,我們手底下的兵馬折損就已經超過了三成。”
……
……
【PS:今晚一更,明天補!】
感謝‘嗨起來得、A藏鋒劍’一千五百書币打賞!感謝‘星塵淚無痕’一百書币打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