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會動腦子了,這對魚禾而言是一個喜訊。
魚禾時常因爲手底下的人不夠聰明而感到悶悶不樂。
巴山一個憨貨都學會了動腦子,那麽他手底下的其他人肯定也在逐漸的變聰明。
這是一個好的征兆。
所以在吃飯的時候,魚禾多給巴山加了一個雞腿。
看着巴山将雞腿上的肉撕下一半分給楊尋,魚禾就更開心了。
吃過飯,心情愉悅的魚禾吩咐衆人收起帳篷,跨上馬,如同遊玩一般吊在大軍後面。
魚禾并沒有急着去追趕大軍,反而跟在大軍後面遊山玩水。
高丘也沒有再出現在魚禾面前,找魚禾蹭吃蹭喝。
聰明人之間交流,有時候可以不需要通過語言。
僅僅一個舉動或者一個暗示,大家就能心照不宣的依照彼此的心思做事。
高丘在拔營的時候,并沒有派人喚醒魚禾一起起程,就是不想讓魚禾跟他們走的太近。
他們随後就要進入平夷,惡戰随時随地都會降臨。
魚禾離他們太近的話,一旦卷入戰場,跑都跑不了。
魚禾也不願意離高丘他們太近。
因爲魚禾不可能幫着高丘一行打自己人。
魚禾也不确認他阿耶率領虎營将士伏擊的話,會在何處設伏。
他怕他誤入自己人設下的埋伏,被陷阱給誤殺了。
如果真的被自己人設下的陷阱給誤殺了,那樂子就大了。
魚禾之前還想着找個借口脫離高丘的隊伍,單獨趕路。
高丘主動給他送上台階,他自然順着台階就下了。
魚禾在大軍後面一吊就是兩日。
兩日後。
大軍抵達平夷地界。
入平夷的官道有一處山道。
那是大軍入平夷的必經之處,也是一處很好的伏擊點。
高丘率領大軍走的很小心,但還是遭到了伏擊。
大軍前軍小心翼翼的通過官道的時候,并沒有發生任何事情。
中軍通過官道的時候,從山頂滾下了不少巨木,将大軍攔腰斬斷。
許多新軍将士被巨木砸中,滾下懸崖。
還有一些新軍将士被巨木當場砸死。
伴随着巨木落下的還有一排排箭雨。
箭雨收割了不少新軍将士的性命。
新軍頓時亂作一團。
僅有少數有盾牌的新軍将士,借着盾牌勉強築起了一道道防禦陣。
高丘不顧自己危險,親自帶着親兵前後奔走,約束新軍将士,足足忙活了半個時辰,才讓新軍将士安穩下來。
高丘沒有在山道上作戰的心思,率領着新軍退下山道。
到了山道地下,清點了一下兵馬,發現足足少了死了兩百多人,傷了近五百人。
從頭到尾,大軍都沒有看到敵人的影子。
出師未捷,反而受挫,對大軍的士氣打擊很大。
高丘在安營紮寨以後,立馬招集了軍中的斥候,詢問他們爲何沒有查探到山道上面的埋伏。
斥候們的回答激怒了高丘。
斥候們說山道上面數十丈,是光秃秃的山壁,人根本爬不上去,敵人根本不可能在上面設伏,他們也沒辦法上去探查。
高丘根本不用反駁他們的話,因爲對手用實際行動告訴了他們,人不僅能爬上那光秃秃的山壁,還能在上面設伏。
盛怒之下的高丘,斬了十六位斥候,将他們的腦袋懸在了旗杆上,以正視聽。
高丘再次派出斥候去探路,斥候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于爬上了光秃秃的山壁。
在山壁上的山頂,斥候們并沒有發現任何敵人的行蹤,隻發現了一些人類活動的痕迹。
魚禾一直都觀察着戰場,隻是并沒有參與進去。
反倒是楊尋,一直往返在軍營和魚禾一行人駐紮的地方。
楊尋在軍營裏厮混了一天,傍晚的時候就給魚禾帶回了軍營裏的消息。
“賊人簡直太可怕了,他們居然将三個人都抱不住的巨木弄到了山頂上。”
楊尋誇張的比劃了一下巨木的粗度,“那麽大的巨木,從山頂上滾下來,直接将人給砸死了。我去幫忙收斂屍骸的時候,有些人的身子都被砸扁了,血肉碎了一地,都沒辦法收屍。
最後隻能用席子将肉卷在一起,當成屍骸收斂。”
說到最後,楊尋流露出了一種心有餘悸的神情。
魚禾随手翻動了一下放在火上烤的山菇,笑着道:“高丘得慶幸,對方隻是給了他一個教訓,并沒有下足力氣教訓他。不然死的人會更多,場面會更慘烈。”
魚禾雖然不明白魚豐爲何隻是在山上弄了一些巨木、射了一些箭矢,并沒有下死力氣給高丘一個狠的。
但他相信魚豐有自己的考量。
畢竟論帶兵打仗,他不如魚豐。
魚禾隻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發表了一下自己的感慨。
如果是他主持作戰的話,他一定會借助山道上的地形,給敵人一個狠的,盡可能的多殺一些敵人。
楊尋瞥了魚禾一眼,垂下頭看了一會兒烤山菇,許久又擡起頭瞥了魚禾一眼,小聲嘀咕道:“死了那麽多人,您居然還笑得出來?”
魚禾哭笑不得的道:“我不笑,難道要哭嗎?他們去平夷,是去殺人的,又不是去做善事的。他們不死,死的就是平夷的人。
左右都得死人,誰死都一樣。”
楊尋壯着膽子道:“當然不一樣,平夷的那些人是賊人。他們不是。”
魚禾繞有深意的看着楊尋道:“你怎麽可以肯定,平夷的那些人就是賊人呢?”
楊尋大聲的道:“他們反抗朝廷,他們是反賊。”
魚禾幽幽的道:“那要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呢?你什麽都沒有做錯,朝廷卻想要你的命,你該怎麽辦?”
楊尋愣了一下,皺着眉頭思量再三,有些不懂裝懂的道:“朝廷讓我們死,那肯定有讓我們死的理由。校尉說過,朝廷讓我們死,就是讓我們盡忠,我們必須死。”
魚禾問道:“那朝廷如果不值得你效忠呢?”
楊尋有點懵。
楊尋沒讀過書,也沒太多見識。
他對忠義二字的理解還在表面上。
在他的世界裏,都是别人讓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
别人說什麽該做,他就認爲什麽該做。
他沒有太多自己的主見。
找魚禾學烤肉手藝,是他唯一一次有自己的主見。
朝廷值不值得效忠,他不懂。
魚禾笑道:“這個問題對你而言,還太深奧。等你什麽時候知道朝廷值不值得效忠的時候,你就長大了。”
楊尋望向魚禾那張比自己還嫩的臉,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您知道嗎?”
魚禾點頭道:“當然知道。”
楊尋立馬追問,“朝廷值得效忠嗎?”
魚禾沉吟了一下,道:“陛下是一個值得效忠的陛下,可朝廷不是一個值得效忠的朝廷。”
僅僅以帝王的身份做評判的話,王莽算的上是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皇帝。
雖然他并沒有将新朝打造成一個他理想中的國度。
但是他爲了他的理想奮鬥了一生。
他推行的大多數政令,都是好的。
但是得罪的人太多了,幾乎将新朝所有人都得罪光了。
以至于朝野上下,跟他一條心的人屈指可數。
在古人眼裏,朝廷是皇帝的朝廷,但是在魚禾眼裏,朝廷是皇帝和所有官員的朝廷。
皇帝一個人處理不了天下所有的事情。
皇帝隻能決定天下的走向。
但是天下能不能按照皇帝的心思,走上皇帝中意的方向,還得看所有官員。
官員們跟皇帝不是一條心,就會造就一個亂糟糟的朝廷、亂糟糟的天下。
如今的朝廷和天下就是亂糟糟的。
所以王莽是一個值得效忠的皇帝,但朝廷卻不是一個值得效忠的朝廷。
楊尋又懵了,“朝廷不就是陛下的朝廷嗎?效忠陛下不就是效忠朝廷嗎?”
魚禾笑了,“所有人都這麽認爲。但這其實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一群聰明人,在騙一個聰明人,吹捧他是天底下第一聰明人,久而久之,被吹捧的那個聰明人就信了。
所以大家做了好事,功勞自然有天底下第一聰明人一份兒,大家做了壞事,天底下第一聰明人需要承擔最大的一部分責任。
但是,天底下所有的好事和壞事,天底下第一聰明人隻能占極小的一部分,其餘的都屬于其他聰明人。
而天底下第一聰明人需要承擔的責任,卻比其他聰明人都多。
久而久之,天底下第一聰明人就會被沉重的責任壓垮。
天底下第一聰明人在此期間或許會想辦法卸掉一部分責任,但是其他聰明人一定會拼命阻止。
因爲他的舉動,會影響其他聰明人的利益。
所以天底下第一聰明人最後一定會被責任壓垮。
其他的聰明人就會放棄吹捧他,去吹捧另一個聰明人。”
魚禾一席話,道盡了王朝更替的深意。
但是楊尋聽不懂。
在楊尋的世界裏,秦以後是漢,漢以後是新,新以後是什麽他卻不知道。
他不知道新以後還有漢,漢以後有三國,三國以後有魏晉南北朝,有唐宋元明清。
他知道新朝有豪強,卻不知道以後會有世家、士族、門閥、學派、朋黨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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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