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禾有點懵,其他人也有點懵。
阿什以爲魚禾不願意,撓了撓頭,嚷嚷道:“最多再給你加一個女娃娃,不能再多了。”
農寨主、呂嵩等人齊齊看向魚禾。
魚禾深吸了一口氣,盯着阿什道:“阿什将軍開的價碼我很動心,可我漢人不是貨物。”
農寨主一愣,呂嵩等漢人突然覺得胸膛裏似乎多了點什麽,堵得慌。
阿什狐疑的看着魚禾,“魚兄弟的話是什麽意思?在我們滇地,漢人跟貨物沒什麽區别啊。一頭羊能換一個漢女,兩頭羊能換一個壯壯的小夥兒。”
“夠了!”
魚禾出聲打斷了阿什的話,他眉頭不知道什麽時候皺成了一團,“漢人不是貨物,更不是牲畜,不能跟牲畜相提并論。
再者說,朝廷發配到益州郡的罪囚和逃過去的百姓,要贖買也是朝廷去贖買,而不是我去贖買。
我現在手裏不缺人,也不需要人。
以後關于人的買賣,休要再我面前提起。”
阿什有些愣,他不明白魚禾爲何突然翻臉。
“魚兄弟……”
“牙席你們拿回去,鹽、布、酒等物,你們想要,拿你們的貨物來換。隻要你們能說通句町王,能将你們的貨物送到平夷,價錢方面和句町王、莊氏的一樣。
農縣令,你是此地的地主,滇王的使者到了,應該由你招待,不可怠慢。”
魚禾沒有再給阿什說話的機會,他果斷的說出了自己能接受的條件,同時讓農寨主帶着滇人離開。
阿什有點弄不明白,撓着頭嚷嚷道:“魚兄弟,你怎麽說翻臉就翻臉?剛才俺還誇你是個痛快人,怎麽一下子又變得不痛快了?”
魚禾背過身去,沒有搭理阿什。
農寨主識趣的上前,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請滇國貴使随我到客房歇息……”
阿什見魚禾不搭理自己了,心裏有氣,他猛然走到了程隆的妻兒身邊,拽住了程隆妻子的胳膊,叫嚷道:“你既然不答應俺們的條件,那人俺們也不能送給你。”
魚禾回過身,果斷開價,“一百匹布……”
阿什愣了一下,“一百匹布,你看不起誰……”
“五百!”
“……”
“一千!”
“那就一千,你不許耍賴。”
魚禾将布加到了一千匹的時候,阿什再也不嚷嚷了,他松開了程隆妻子的胳膊,帶着其他滇人大大咧咧的離開了衙門的正堂。
阿什一走。
魚禾嘭的一腳将正堂裏的一個矮幾踹翻。
正堂裏剩下的人都愣愣的看着魚禾,不明白魚禾爲何突然發火。
衆人想勸解兩句,也不知道從何處開口。
“嘭!”
魚禾又踹翻了一個矮幾,扔下了一句話,離開了正堂。
“帶他們母子下去洗漱一番,給程氏的人送過去。”
呂嵩等人眼睜睜的看着魚禾離開,有些不知所措。
“魚小郎君是一個難得的有心人……”
程隆的妻子在魚禾離開後不久,幽幽的感歎了一句。
呂嵩等人目光齊齊落在了程隆妻子身上。
呂嵩忍不住問,“你知道主公爲何發火?”
程隆的妻子遲疑了一下,點着頭道:“魚小郎君應該是看不慣滇人拿我們漢人當牲畜。所以他情願讓我漢人繼續待在滇國受苦,也不願意将他們當成牲畜一樣換回來。”
程隆妻子的話,點醒了呂嵩等人。
呂嵩等人想起了剛才魚禾喊過的話,大緻品出了其中一點點深意。
呂嵩呢喃自語,“人可殺……不可辱嗎?”
呂嵩手底下的人,小聲的嘀咕了一句,“好死不如賴活着……”
呂嵩等了他一眼,“尊嚴、氣節這種東西,你永遠不會懂。所以你一輩子也成不了大事。”
呂嵩手底下的人有點不服氣,“那他們母子還不是主公賣回來的?”
呂嵩還沒有開口。
程隆的妻子搶先一步道:“魚小郎君是贖買的我母子,而不是販賣的我母子。在你眼裏或許沒什麽不同。但是在我眼裏,卻大大的不同。”
具體有什麽不同,程隆的妻子沒有交代。
因爲她心裏清楚,即便是她解釋清楚了,呂嵩手底下的人也不一定會懂。
有些東西,站在一定高度的人才看得見、看得清。
“行了,主公做事什麽時候輪到你們說三道四了。還不依照主公的吩咐,帶他們母子下去洗漱。”
呂嵩冷聲喝斥了一句,他手底下的人縮了縮脖子,趕忙依照魚禾的吩咐去做事。
呂嵩手底下的人碎嘴歸碎嘴,但是對呂嵩十分敬仰和佩服。
因爲他們見識過呂嵩的武藝。
呂嵩身上的藏鋒劍、武陵大俠等名頭,可不是吹噓出來的,那是實打實的打出來的。
呂嵩擅使劍,尤其擅長快劍。
他的劍一直藏在劍鞘裏,一旦出鞘,必會奪人性命。
因爲他的劍快到了敵人看不到他的劍鋒,所以才有了藏鋒劍的名頭。
他們一行人在山裏走貨,除了遇到了許多豔遇以外,也沒少遇到危險。
關鍵的時候,總是呂嵩仗着一手快劍,幫他們殺出一條血路。
呂嵩不知道救了他們多少次,所以呂嵩一旦正經起來,他們絕不敢嬉皮笑臉。
呂嵩的手底下帶着程隆的妻兒下去洗漱。
呂嵩在正堂裏憂郁了一陣子,趕往了魚禾的住處。
一到魚禾的住處,呂嵩就看到了魚禾正皺着眉頭在房間内踱步。
“主公!”
呂嵩入門,抱拳施禮。
魚禾側頭看向呂嵩,“你不是帶着程隆妻兒下去洗漱了嗎?”
呂嵩道:“此事我交給了手底下的人去辦了。”
魚禾随意的指了指房内的座椅,讓呂嵩坐下。
呂嵩坐定以後,魚禾盯着他疑問,“有事?”
呂嵩趕忙道:“滇人提出的條件雖然讓您不痛快,可您真的不需要太計較。在你我心裏,氣節、尊嚴比什麽都重要。可是在普通百姓眼裏,他們不在乎什麽尊嚴、氣節,他們隻想活着。
如果活都活不下去,還談什麽尊嚴和氣節?”
魚禾有些惱火,“你在教訓我?”
呂嵩臉上難得的流露出了一絲苦笑,“不敢。”
魚禾瞪着眼,質問道:“你知不知道,你一個民族一旦失去的尊嚴和氣節,那麽等待他的隻有奴役和剝削。我情願看到所有漢人站着死,我也不希望看到他們跪着生。”
呂嵩一愣,忍不住道:“誰能奴役我漢人,誰又敢奴役我漢人?”
魚禾冷冷的‘呵’了一聲,沒有言語。
有些事情對呂嵩而言,那是天方夜譚。
對于魚禾而言,那是明晃晃的曆史。
呂嵩見魚禾不說話,腦子裏忍不住瞎想了一會兒,然後盯着魚禾,問道:“滇王?”
呂嵩不知道新漢以後的曆史,所以他思來想去,隻能将魚禾所說的話安放在滇王頭上。
魚禾見呂嵩誤會了,就隻能順着呂嵩的話說,“滇王現在不就是将漢人當成牲畜一樣販賣嗎?朝廷奈何不了滇王,身處在滇國的漢人,會一直被當成牲畜。”
呂嵩急聲道:“那你還不将他們買回來?”
魚禾反問道:“我能買幾個?滇國的漢人成千上萬,巴蜀的漢人還在不斷的往滇國逃。我就算掏空家底,我就算帶着你們所有人出去打家劫舍,我也沒辦法将他們全部買回來。
因爲我買的再多再快,也不必上巴蜀的百姓往滇國逃跑的速度。”
呂嵩瞬間失了聲。
因爲魚禾說的是一個實情。
馮茂把巴蜀的百姓逼的無家可歸,馮茂又封着北方的道路,不讓巴蜀的百姓鬧到長安去,所以巴蜀的百姓隻能往西南逃。
巴蜀的百姓,數以百萬計。
就算一個人隻要一斤糧食外加一斤鐵,魚禾也買不過來。
呂嵩沉默了許久,突然道:“能救一個是一個。”
魚禾冷笑道:“有什麽用?我們那點家底,救不起也養不起。巴蜀一萬多難民湧入平夷,蠻人寨五千多人進入平夷,已經将平夷的土地和山林瓜分一空。
我們救一千人回來,救一萬人回來,安置在哪兒?
我們不是聖人,不能不顧一切的大發慈悲。”
呂嵩張了張嘴,還要說話。
魚禾的下一句話卻生生将他的話堵死在了腹中,“我們更不能開這個頭。一旦開了這個頭,那麽在句町人、滇人眼裏,漢人就變成了鐵、糧食。
到時候西南所有的漢人都會成爲他們的獵物。
而句町人和滇人拿到了鐵和糧食以後,他們就會變成更強橫的敵人。
句町人和滇人生性好鬥,他們缺少鐵,缺少糧食,缺少冶鐵的本領,所以兵馬不多。
可一旦他們不缺鐵、不缺糧食、不缺冶鐵本領的話,他們的兵馬數量就會成倍數增長。
他們不通漢家文化,沒有什麽道德和規矩的約束。
婦人、孩童,他們也能派遣到戰場上。
他們有了足夠的兵甲和糧食,他們可以全民皆兵。
到時候,小小的西南就容不下他們了。”
呂嵩不寒而栗。
“這幾天你不用去走商了,在城裏盯着點滇王的人,别讓他們跟其他生意人接觸。我們不做他們的生意,不代表其他人不做。
總有一些人不在乎後果和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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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