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請關平離開魯肅養病的地方,前往大廳内休息,此時已經擺好了酒宴。
反正白天才是開宴席的最佳時間。
“關小将軍此次前來,莫不是來奉玄德之命,封賞我的?”
孫權也顧不得含蓄:“我是不會承認劉玄德,這漢中王的名分的。”
稱王是一件非常讓人敏感的事情。
“吳侯想多了,我大伯父稱王之舉,完全處于對曹操的反制。”關平放下手中的酒樽道:
“曹操脅迫天子封他爲魏公,緊接着便是魏王,再然後便是天子旌旗。
他攘奪漢室的行迹日益昭彰,主要是對于曹操即将篡漢的憂慮。”
關平又歎了口氣道:“我們是擔心,曹操将會,像趙高殺秦二世,王莽廢幼帝爲安定公一樣,代漢自立。
因此非稱漢中王不足以維系天下人對漢室的希望,非稱漢中王不足以領導天下有志之士複興漢室的事業。
鑒于這種情況,迫于無奈,我大伯父才考慮的稱王,主動豎起旗幟,樹立靶子,引曹操來打!
實則是爲江東分擔壓力,吸引仇恨。”
張昭摸着花白的胡須,忍不住笑道:
“關小将軍是一如既往的伶牙俐齒,偏偏能夠把黑的說成白的,把白的說成花的,讓人乍一聽,着實有道理。
劉玄德他就該稱王,但是道理真是這麽個道理嗎?
如此把我江東至于何地,難不成我江東就不是有志之士,就不匡扶漢室了嗎?
尤其是稱王之事,劉玄德連通知都沒有通知我江東,
這可是把你嘴上說的盟友放在眼裏,放進心中了?”
張昭的話擲地有聲,宴席上更是一片附和之聲。
劉備稱王這件事,着實的讓他們江東文臣武将,心裏一點都不痛快。
曹操稱王,劉備稱王,他們家主公還是個侯!
一點都不對等,放眼整個大漢天下,也就這三家勢力了。
至于遼東公孫家,自動被人忽視了,都是一片野人之地,沒什麽可惦記的。
孫權從自己的利益出發,更是認同張昭的話。
“劉備稱王,那下一步是不是就要順流而下,攻我江東了?”
蔣欽看着關平,高聲說了一句。
此言一出,滿堂寂靜。
這也是他們最爲擔憂的事情。
蔣欽說出這話來,就沒打算讓關平活着離開建業。
但是孫權卻深深的皺了下眉頭,他沒想到蔣欽這個慫貨,會把心裏話說出來。
那關平回去必然會有所行動,那他還談什麽偷襲荊州啊!
“我明白将軍的意思,無非是我大伯父在西北勢力增加,
又占據了長江上遊,極有可能會順流而下攻打江東。
但是以我大伯父的爲人,他會主動攻擊盟友嗎?”
“這不是顯而易見?昔日劉璋、張魯之流,莫不是劉玄德的盟友?”
蔣欽索性就不想藏着掖着了。
他性格與呂蒙不同,呂蒙倒是能夠掩蓋自己的真實目的。
“我大伯父對外宣稱的隻有江東這一家盟友,除此之外,
可從來都沒有與其他勢力簽訂過盟約,這一點,将軍要搞清楚。”
“他們都被你們控制住了,就算簽了盟約,如今他們還敢承認嗎?”
關平看着蔣欽,笑了笑:“将軍若是這般想,那我也沒什麽好說的,人們隻會相信他自己願意相信的。”
諸葛瑾端起酒樽打着哈哈道:
“孫劉兩家本就是盟友,如今關小将軍親自帶着神醫爲大都督醫治,足以見其誠意,且來飲酒,莫要因爲莫須有的事情争執。”
關平同樣舉起酒樽,回敬道:“此非我要強調,實乃是爲江東着想,曹操他在淮南陳兵十萬,在各州征召新士卒。
若是訓練起來,怕是極其難纏,而我聽聞他們也在打造戰船,訓練水軍。
如此,不是爲了過江,侵占江東,又是爲了什麽?”
關平說的這一點,也同樣是江東文臣武将所擔憂的地方。
論人口以及後備力量,江東是絕對比不過曹操的。
曹操可以任性多輸幾次,即使是赤壁那樣的大敗也無妨,他有重新再來的底氣。
可是江東沒有這般底氣啊,上一次逍遙津之戰,便傷了筋骨。
不得不多征發山越人,充入軍中效命。
曹操攻打濡須口,境内又有人叛亂,故而孫權也沒有放棄這次機會。
既然他們那麽喜歡打仗,就把他們全都編入軍中,好好打仗去。
對此,有人提出賀齊對待山越太過兇殘,違法征用叛亂之地的百姓充作士卒。
對,就是賀齊把叛亂之地的百姓也當做山越一起對待,全都編入軍中,得精兵兩萬餘。
孫權完全沒有理會上告賀齊的人,征兵有什麽不對的。
連番大戰,江東損失的士卒不在少數,若不及時補充,定然會被其餘勢力所滅。
孫權恨不得他麾下士卒多多益善,反正稻田裏的糧食根本就不用發愁。
“巧燕善辯,危言聳聽。”張昭搖搖頭,對此不屑一顧,他自是知道孫權内心所想。
故而現在攻擊關平,根本就沒什麽心理負擔。
“這麽多年過去了,張公還真是初心不改,在下佩服。”關平譏諷了一句。
張昭下意識的便眯了眯眼睛:“還請關小将軍明示。”
“自然是投降曹操的初心不改啊!”關平放下手中的酒樽:
“當初我跟随子敬先生一同來江東結盟,便是張公率先挑頭,
與我家諸葛軍師辯論,必須得投降曹操,大家才能有活路。
結果呢,孫劉沒有投降曹操,依舊活蹦亂跳的蹦跶了這麽多年。”
這番話,又讓廳内衆人想起了赤壁之戰的前夕,想當初,情況可是比現在危急不知道多少倍。
連那種大風大浪都怼過去了,如今怎麽又變得畏手畏腳了?
大抵是江東再也沒有了像大都督周公瑾一樣的英雄人物,甘甯暗暗吐槽了一句。
他知道主公一直拿自己當鬥将看待,至于統帥全軍,甘甯也知道自己的不足。
可子敬若是逝去,還有誰能擔任大都督一職?
難不成是嚴畯嗎?
他盡管也是淮泗集團的人,但絕對無法挑起大梁,盡管大都督魯子敬也有意無意的在主公面前提起他。
孫權也不由得有些灰心喪氣,赤壁之戰,自己是何等的堅決。
可随着年紀的增長,反倒是讓自己看清了一些現實。
該低頭的時候就得低頭!
“吳侯,就算是投降曹操,可是有想過什麽代價嗎?”
關平見孫權陷入了沉思,又反問了一句。
“代價?”孫權看着關平:“願聞其詳。”
他想過代價,但是也想聽聽關平能胡言亂語出什麽來。
“吳侯若是降曹,便會一輩子都有着抹不去的政治代價,稱臣于曹操。”
關平頓了頓又道:“吳侯身爲漢臣,卻願爲魏藩,這還是如同張公方才所言,江東也是胸懷大志,匡扶漢室之人嗎?”
張昭一甩衣袖,意思的關平沒事别老q我!
“如今許昌漢庭是體現曹操意志的漢庭,無論是吳侯向漢庭稱臣,還是向魏藩稱臣,
這二者實際上并沒有區别,都是向曹操的意志稱臣。
吳侯甯願承認敵人的稱王行爲,也不願意承認盟友的稱王行爲,這就是所謂的甯與外人,不與友邦?”
關平的意思,孫權聽明白了。
向曹操稱臣,是一件自己要選擇咽下的苦果。
當初大哥起兵之初,父親、大哥與逆臣袁術的依附關系,成爲孫氏的政治負擔。
畢竟,誰也不願意跟随一個篡漢自立者的手下做事,這一輩子都洗不掉的污點。
他孫家不要名聲,我江東大家還要好名聲呢。
建安初年,孫氏兄弟爲了洗刷與袁術的關系,跟曹操走的近,
就是爲了和漢庭重新建立聯系,表示他們是漢臣,絕無二心。
建安十三年,孫權公然與曹操決裂,那個時候,他罵曹操漢賊,罵的非常起勁。
對外宣稱自己是爲漢家除殘去穢。
現在,他爲了襲取荊州,暗自投降曹操,便再也沒臉罵曹氏漢賊了。
畢竟他與曹操是沆瀣一氣,全都是賊,孫權沒臉罵曹操,因爲他自己都沒臉。
縱然孫權今後打定主意,要擺脫曹操。
親曹又背曹,背曹再降曹,降曹再背曹一頓操作後。
大家都會恥于和孫權爲伍,特别是中原世家子弟。
像這種反複無常,左右橫跳的小人行徑。
恐怕孫權連自己都不相信,自己還有問鼎中原的号召力,更不用說統一天下了。
總的來說,孫家在中原,再也沒有了政治信任了。
所以,關平才會提醒孫權,你莫不是忘了你的帝王基業?
你孫權還有問鼎天下的雄心壯志嗎?
若是有,那就該與我攜手共進,攻滅曹操。
若是沒有,那你就守着江東這一畝三分地,等着敗亡吧。
蒼天已死,黃巾當立!
袁術覺得代漢者當塗高,指的就是自己。
而周瑜與魯肅都強烈的認爲:承運代劉氏者,必興于東南也!
他們二人都是想要輔佐孫權成就帝業。
但一死一病,孫權的雄心壯志被現實打擊的七零八落,大抵是進軍中原無望。
他又十分忌憚劉備的實力壯大,開始轉變了思維。
如今遭到關平重錘叩問,你到底是想要問鼎天下,還是就想着在江東窩着?
孫權一時間百感交集,腦海當中天人交戰,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整個人都愣在了那裏!
酒宴不歡而散。
甘甯出門相送,畢竟也救了他大哥,故而對關平的觀感不差。
“甘将軍,我會想法子,把屯駐在淮南的曹軍引走,減輕江東的壓力。”
“我會轉告我家主公,暫且謝過了。”甘甯頗爲客氣的說了一句。
十餘萬曹軍士卒陳兵邊境,在夏侯惇的操持下,開始進行訓練,屯田,建造城池,挖通河道。
一旦他們在淮南達到自給自足,那對于江東而言,簡直是時刻懸在頭上的刀。
關平也再多說什麽,隻是希望引走淮南曹軍,孫權不要掉過頭來,趁着邊境壓力減小,揮師荊州。
“如此,我先在驿館待三日,等着吳侯三思過後。”
“請!”
二人分别,各自往自己的住處走去。
關平在驿館待了兩日,說是有客來訪,出來迎接,原來是朱據。
“關兄,許久未見,但總是聽人說起你的威名啊!”
朱據率先拱手問好,兩家至今還做着買賣,隻不過關平許久不曾回到荊州,一直未曾再見。
這可是朱家的财神爺。
盡管朱據不愛财,喜歡散财,可堂哥供養的人太多,士卒和親戚,全都指望着關平這個财神呢。
“僥幸赢了幾仗,不值一提,進來喝茶。”關平擺擺手,迎着朱據進入房間。
“可是全都檢查過了?”
“親衛早就檢查過了,物理隔離,就算是校事在地底裏藏着,也給挖出來了。”
“關兄,回去的路上小心些,怕是有人會對你不利。”
聽到這話,關平的眼睛微微一眯:“蔣欽爲首,還是張昭爲首?”
朱據沒想到關平竟然猜的這麽準:
“蔣欽,張公隻會嘴上說說,但絕不會把自己家族陷入險境當中,
故而這種事,他才不會讓家族子弟爲主公拼命。”
蔣欽是呂蒙的“同學”,被孫權一同勸學,說明學習知識的重要性。
他們兩個都有所收獲,唯獨孫權還在原地踏步。
呂蒙被關平陰死,如今蔣欽便被孫權授予重任。
“而且蔣欽接任下一任大都督的呼聲很高。”
朱據倒是沒覺得透露給關平消息,有什麽問題。
家族的利益,才最重要!
“魯子敬還沒死呢,這就開始惦記上了。”關平頓了頓又道:“他也是淮泗集團的?”
“嗯。”
朱據點點頭,淮泗小團體是跟着小霸王孫策進入江東的江北勢力。
後期被孫權提拔起來的将領,他們雖然不是從江北來,但政治立場是偏向淮泗集團的。
剩下的便是江東本土世家的小團體,雙方目前屬于對立階段,并未相互包容,融合呢。
如今江東的聲音幾乎都是淮泗集團的,而江東本地世家,是沒有多少聲音的,政治地位并不高。
“你堂哥朱恒,有想法擔任新一任江東大都督的意思嗎?”關平斟酌了一句問道。
感謝災厄弑神體的五百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