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寥幾句的交談,大巫就曉得眼前這個少年是個明白人,這番連消帶推的言語,試探出來了,輕易哄騙不得。
以大巫對洛比柯的了解,他栽在這種人身上一點都不虧。
無論如何,别看漢人之間相互争鬥,但漢人總會有許多他們五溪人比不上的人,稍微微騰出手來,就打的他們毫無還手之力。
此次溪王洛比柯率兵出征,大巫在心裏是不贊同的。
不到活不下去的時候,堅決不能與漢人發動戰争,前些年能赢,也是在長沙郡太守張羨的帶領下。
可是族中的糧食實在不足以讓所有人吃飽。
再加上張家拿供應糧草的借口作爲說辭,又拿出了張羨的舊情說情,此事無論如何,他們五溪人都得出兵一趟。
畢竟,張家也算是第一個與他們五溪人相善的漢人世家。
他們先前與荊州牧劉表也是有仇的,吃頓飯就被殺了不少溪中首領,此仇若是不報,他們還如何服衆?
故而就跟随張羨一同反抗荊州牧劉表,沒成想竟然赢了。
他們跟漢人作戰,戰敗才是正常的事情。
現在大巫不過是想來打探眼前這個漢将的口風,看看他對于五溪人有沒有惡意,想不想趕盡殺絕。
雖然劉皇叔愛民如子,但愛的也不是他們五溪人。
他是否也不會向劉表一樣,對于五溪人的命就如同路邊的小草一樣,說割就割了?
“敢問神醫張仲景當真是在劉皇叔麾下做事?”
“自然。”
關平點點頭,這種事沒什麽好瞞的。
得到确信的答案,大巫的心中倒是有些詫異,神醫既然已經投效了劉皇叔,爲何會派他弟弟來鼓動五溪人前去找劉皇叔的麻煩?
大巫也是族中的巫醫,對于同爲神醫的張仲景向往的很,隻是神醫他并不會往這邊來,一直未曾見面。
隻是聽遷過來的漢人百姓說,神醫醫術高超,擔任長沙太守的時候,官都不怎麽做,經常在大堂内醫治百姓。
可惜張家人在也沒有擔任長沙郡的太守了。
如今幾經波折,荊南四郡從屬于劉表到曹操,再到劉備。
而且赤壁大戰的戰果,他也聽聞了。
漢人随便就能派遣出百萬戰兵,比他們五溪人加在一起還要多。
這如何能打的過?
沙摩柯能夠向漢人臣服,大巫心中的願意,唯一不願的是就是沙摩柯他通過殺了五溪的人王上位。
這會對五溪人的觀念産生影響,以後每到王位交替的時候,必定會掀起一陣風雨。
大巫按下心中的疑問,又開口道:“敢問将軍,當真要扶持沙摩柯成爲我們五溪人的王?”
“怎麽?”
關平瞥了他一眼,對沙摩柯如此不滿,也沒見舉兵。
“你們漢人的慣用手法,不應該是扶持少主,這樣才更好的方便你們進行控制,也好控制我們五溪人嗎?”
“呵呵。”
關平倒是聽明白了大巫的話,他還在給洛比柯的兒子求情鋪路,希望借助漢軍的力量,來對抗沙摩柯,成爲新的五溪蠻王。
一看大巫對于中原文化隻是一知半解,天天研究怎麽取悅他們的大神,未曾深入研究過大漢朝堂之事。
朝堂争鬥,豈會如此簡單。
扶持少主,控制朝堂的人,很少有好下場,近期如董卓等人。
關平從聽聞沙摩柯的戰馬開始,打的就是通商的目的,争取開發大西南這一帶。
那五溪人必須要變得和平起來,至少不能陷入戰亂,戰亂會讓商路不通。
最爲重要的是發現了鹽礦,鹽礦如何能夠利用起來,天天處于戰亂當中,必然會受到影響。
關平也不想在五溪人這裏牽扯太多兵力,哪裏有日日夜夜防賊的。
莫不如扶持一個可以處理溪中大小事務的王,更何況沙摩柯可是關平連開了十八個箱子之後,才開出來的人。
大巫卻是不知,如此艱辛從箱子裏開出來的人,焉能輕易更改!
至于洛比柯的兒子會不會掀起戰争,關平自認爲不會如此快,甚至能不能掀起來還是一回事呢。
洛比柯身死,也帶走了他的一批鐵杆心腹,留給兒子的政治資産并不多。
更何況,那些真正扶持洛比日的五溪人,會真的如同程嬰一樣嗎?
難免會有别的野心,更加動亂,這對于三兄弟社團想要利用此地鹽礦的利益變得沖突。
扶持幼主洛比日,關平都未曾想過,放過他一馬,也是爲了防止沙摩柯他起了異心,随手埋下的閑棋罷了。
至于立刻啓動閑棋,那豈不是白做了。
大巫見關平突然發笑,心中一陣納悶,此次自己确實是站在漢人的角度想事情的,難不成自己說的他不動心嗎?
五溪人如果是幼主在位,定會更好的讓漢人控制住,如此一來,理應對漢人更加有利,他應該心動的。
大巫遂問道:“将軍何故發笑?”
“我關定國一生行事,何須向他人解釋!”關平頓了頓:“我想笑便笑了呗。”
大巫一時語塞,他心中已然明白,眼前這個漢将已經聽懂了他的意思,頗爲,頗爲委婉的表達了不同意。
洛比日,此次爲你争取爲王的事情,那就告一段落吧。
大巫在心中暗暗歎了口氣,覺得以眼前此人的思維不是常人能夠跟得上的,或許因爲自己不是漢人的緣故,在周邊受到的教育與旁人的影響不一樣。
在詛咒之地,漢将他就是故意放走洛比日的,故而大巫才會覺得漢人是有心思想要扶持洛比日,成爲五溪人的王,如此他們才好控制。
可現在聽眼前這個漢将的意思,當真是不樂意洛比日成爲新王。
大巫想不明白,既然不如此做,他爲何要放過洛比日,理應趕盡殺絕。
難不成他們漢人當真是講禮講信用!
說不殺老幼,就當真的不殺?
大巫在族中的眼線與信奉者,可不是沙摩柯能夠比得了的。
他想明白了此事之後,頓時對眼前這個年少的漢将,感到心驚。
如此年歲,就能控制自己手中的刀,不弑殺,自家族人怕是真的難以抵抗,甚至無法與之相比,選擇順從當爲上策。
“大巫可還有問題?”
關平見大巫陷入了沉默,遂開口問道,對于巫這種職業,關平有着清醒的認知,大概路屬于神職職業。
最重要的是五溪人的王位類似于君權神授,那巫在族中的威望絕對要比溪王要大上許多。
至于方才用論語給他解釋的,也是一種警告,告訴他别搞事情。
“像将軍這般秒人,怕是世上難有了吧?”
大巫說完之後便目光灼灼的瞧着關平,用吹捧的方式問問題,這是他的談話技巧。
“我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罷了。”
關平頗爲自嘲的歎了口氣道:“中原動亂,我們隻是被逼,才會跑到南方栖身的。
在中原群雄中厮殺至今,還能夠站穩腳跟的人,那才算是真的厲害。”
大巫聽完此話,在加上關平那神情以及語氣,心中久久不能平複。
就眼前如此英武的少年将領,用兵之法,絕對在洛比柯之上,甚至他在戰場上連殺了己方十八個溪中首領都沒有絲毫怯陣。
他們的勇武,大巫也算是心中有譜,就這還沒有還手之力。
他還隻是一個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
那中原該有多少比他強的人才啊?
這絕不是五溪人能夠抵擋得住的。
大巫久久平靜的内心,終于有了一絲慌亂。
就算他聽聞溪王洛比柯戰死的時候,他都沒什麽慌亂,在他心中,死人實在是太正常了。
要是不死人,那才不是正常的事情。
大巫想起來了,九年前,中原官渡之戰的時候,長沙郡太守張羨,率領他們五溪人說是響應北方的曹操。
故而在荊南四郡掀起叛亂,五溪人也隻是借此機會,擊敗了劉表的士卒。
如今漢人口中的劉皇叔,竟然率領幾萬人就擊敗了百萬大軍的曹操,可見其麾下士卒是何等的戰力。
三百人擊敗自家族人的上萬人,當真是說得過去的。
此等強人,絕非自家族人能夠敵得過的。
大巫更加堅定了心中的想法,勿要與新到此地的漢人爲敵。
“将軍如此神勇,焉能如此自嘲?”
“自嘲?”關平卻是認真的搖頭道:
“大巫說笑了,我非自嘲,乃是心中害怕,若是不強大自家社團的實力,就會被他們所滅。”
“将軍放心,我等五溪人自是要追随劉皇叔的。”大巫更是适時的表明了他的決心。
至于将軍所言的害怕,大巫根本就沒往心裏去,此等帶頭沖陣之人,怎會真的心中害怕。
不過是他的說辭罷了。
大巫輕舒一口氣,着實沒有料到,跟一個漢人交談,自己會感覺如此勞累。
論動心眼,以及說話的意思,這些漢人往往不會真正的說出來,而是東扯西扯才會跟你透露出來。
此等交談技巧,大巫早早的在張羨那裏便學到了,漢人管這叫城府。
眼前這個漢将,雖然年紀輕輕,但城府可是不淺呐,若不是我這老頭子也接觸狗,今日便被他繞進去了。
“有大巫這話,我便放了一大半的心。”關平嘿嘿一笑,既然鋪墊了如此久,也該見見真章了。
“将軍可是有吩咐?”大巫摸着白色的胡須,立刻接話道。
“既然大巫問了,那我也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是有些小事需要麻煩大巫。”關平笑呵呵的盯着大巫。
大巫卻是明白,想要臣服,不付出一點代價那怎麽能行。
“将軍盡管開口,若是我等族人力所能及的事情,我自是會吩咐下去。”
“那我且說說,大巫聽一聽。”
“少将軍盡管開口。”
“要求很簡單,我要派一些流離失所的漢人遷來沅陵縣生活。
作爲保障,我順便派一支小規模的軍隊以及官員前來設立縣衙。
不用擔心他們會欺壓你們,縣衙官員也可有五溪人出任,目的給當地百姓上戶口,如同漢人一般交稅。
如此一來,你們真正成爲了大漢子民,作爲交換,我才會派一些擅長種植的農夫來指導你們種田,獲得豐收,免得繼續餓肚子。
派來的軍隊也會保護你等族人,我家主公愛民如子的政策,也會落到你們五溪人的頭上。
好處不止這點,至于我軍與西南各族的貿易,我也會讓你們參與其中,獲得一杯羹。
我們的目标是讓整個大西南徹底變成漢朝的疆土,而不是名義上的歸屬。
誰若不服,我們便滅了他,如同滅掉夜郎國一般。”
關平确認大巫聽清楚了自己所說的每一句話,緩了緩才開口道:
“大巫,我現在正式的問你,你們五溪人願意做第一個徹底臣服大漢的外族人嗎?”
大巫的眼睛眨了三眨,心裏突突了數下,眼前這個漢将的話,聽得大巫心中發慌。
這當真是商量的語氣嗎?
就差那把刀子放在你的脖子上,讓你同意了。
這便是強漢的态度?
給自己的族人上戶口,設立官府,以前也有過,可是不了了之。
至于他所言的滅掉西南諸族,當真是吓得大巫心裏總是犯嘀咕。
他這是不是漢人所說的敲山震虎?
若是不同意,他說是滅掉西南諸族,可實際上威脅的是五溪人的未來。
至于給五溪人上戶口,他才會叫人傳授如何種田。
種田變得豐收了,那多的是不是上稅了,聽遷過來的漢民說,稅多的很,否則他們也不會遷徙逃竄到此。
如果上稅,那便是大漢子民,受他們的保護,開拓商路?
第一個投效的人,待遇向來是不錯,隻是大巫心中在抉擇,要不要把五溪人的将來的命運,押上賭一賭?
大巫突然笑了笑,倒是自己想多了,自己敢不同意嗎?
事到如今,眼前的漢将直接把自家族人的膽子給打斷了,若是不從,還有商量的餘地嗎?
那他們刀子便會合理正常的砍到五溪人的頭上了,聽聞漢軍總是講究一個師出有名。
此次雖然張家的幕後黑手,可大家看的都是五溪人進軍,兵敗了。
漢人所言一犬吠形,百犬吠聲,說的便是這個道理。
“我是贊同将軍的,可是将軍,新任溪王他會同意嗎?”
感謝達爾天爾武符文仿的兩個的百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