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種薄收是大漢基本的耕種方式,畢竟畝産不多,故而隻能多種地,靠着畝數來彌補質量上的不足。
所以世家寒門以及豪強必須要多占多得,才能保證自己鍾鳴鼎食的奢侈生活。
郡縣兩級制形成,縣屬于郡,縣令成爲郡守的下屬。
人口萬戶以上的才會被稱爲縣令,萬戶以下成爲縣長。
益陽縣的縣令乃是包奎,當地的豪強。
現在沒有科舉制,更沒有後來的衣錦還鄉之說,把官員派到自己的家鄉當官的很少,因爲江東孫家就已經做出了非常優秀的榜樣,造成中央集權分裂。不利于君主專制強化,讓後朝足以警示。
但漢朝當官是察舉制,簡言之,就是品行好,鄉黨之間口碑好,名聲能夠傳出去,就有可能被地方官、地方政府、甚至是中央機構部門選中。
怎麽被選中,也不隻是單一的鄉間傳頌名聲,還有來自王公、将軍、光祿等高官爲舉薦者,若是沒有什麽背景關系,他們憑什麽要提拔你。
世家子弟的名聲要如何先行傳揚出去,這個方面許劭就有話講了。
名聲傳揚起來了之後,孝廉開始走推薦流程,每年大漢朝的每個地區和中央機構都是有名額的,必須要推舉一定人數來做官。
正常情況下,被推舉者有兩種情況,一是背景,二就是真實的品行。
漢朝大部分時間,時局都比較正常,這兩種情況大概的比例不相上下,甚至後者更多。
所以不存在什麽當今天子會看上你,重用于你,一飛沖天的這種事,因爲你沒資格被天子看上,得先被地方官看上。
但是自漢朝賣官鬻爵後,現在想要當官,皆是有背景有錢才行,而且有些地方官府差不多是被當地世家把控,尤其是南方這種宗族觀念更重的地方。
就像長沙郡太守張羨病故,其子自動繼承長沙太守職位,劉表就算平定了荊南四郡後,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張羨之子撸了作爲叛亂的懲罰,再換成其弟張機爲長沙郡太守。
從這裏就能看出荊南四郡的官場很少有外來人,直到曹丞相過來,收攏人心的同時,也爲了更好的控制荊州,特意重新提拔了一些外來人擔任各郡縣上官。
否則荊南四郡的郡守緣何會對曹丞相忠心,妄想着江陵城裏的曹仁會率軍援救,因爲他們真的是曹老闆的人。
曹丞相敗北,面對劉備,他們不清楚還能不能保住眼前的太守職位,自然要掙紮一番。
益陽縣的夯土城牆出現在眼前,關平勒住缰繩,看了看城門口前來迎接的人。
劉邕乃是荊州人士,自從劉皇叔在長坂坡戰敗後,後來相聚投奔到夏口,一齊入了夥,這份膽謀與心性,就足以讓人重視他。
益陽縣乃是長沙郡大縣,所以被派來當縣令包奎的副手,實則就是來奪權的,隻是因爲剛剛安穩,諸葛軍師采用的溫水煮青蛙的模式,小火慢慢烹制,等到劉邕了解熟悉之後,再開始把劉邕扶正。
益陽縣主薄劉邕站在頭排迎接,拱手道:“禀太守,縣令包奎今日突然身體抱恙,不能出城迎接太守,故而下官帶領縣丞、典使、驿丞、巡檢等大小官吏等三十二人前來迎接關太守。”
“包縣令得知本将軍來,竟然突然身體抱恙,他必須得好好養一段時間,可千萬别突然死了,那可就是我的損失了!”
關平騎在馬上,絲毫沒有下馬的意思。
主薄劉邕相信少将軍已經聽明白了自己的話,隻是沒有料到少将軍竟然會如此說話。
這個包奎可不是個好對付的主,爲人油滑的很,仗着是張家的附庸,平日裏驕橫慣了,沒想到竟然還敢給太守一個下馬威,就是不出來迎接。
可少将軍也是鋒芒畢露,絲毫沒有慣着他的意思,不愧是從死人堆裏厮殺出來的。
這番對話,自然傳到了出來迎接的衆人的耳朵當中,有些人聽出了不同尋常的意思。
看樣子當世名将關羽的嫡子也是狂傲的很,益陽縣的水是真的深,倒是看看他還能再此繼續猖狂,還是灰頭土臉的滾出去。
見到眼前的場景,從事李俊倒是歡喜的很,這個包奎還真是個老油子,連太守來了,都敢裝病不出,想要給太守關平一個下馬威。
不過看關平的樣子,怕是殺意很濃啊!
最重要的是,本來就是問罪的。
包奎不會真以爲一個毛頭小子會跟你講什麽官場規矩,慣了刀把子的人,那他也習慣會砍人。
這下子倒是有好戲看了,那就借此機會,幫助關平鏟除包奎,最好殺了他,制造關平與張家的矛盾。
劉邕自是盡職盡責,把身後的官吏介紹給關平,如此折騰一出後,關平才騎着高頭大馬進了城。
益陽縣城門樓上的崇樓内,縣令包奎瞧着關平帶着五百人浩浩蕩蕩的進城,又聽得屬下把方才他與劉邕二人的對話複述一遍,倒是摸着胡須笑道:
“還真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呐,此人驕橫的很。”
“屬下聽他那意思,好像是在咒包縣令您早死啊!”
“呵呵,誰先死在誰前頭還不一定呢。”
包奎捏着胡須繼續笑了笑:“我也喜歡年輕氣盛的少年,到是要看看他這個當世名将關雲長之子,能有幾分本事。
他想要給劉邕撐腰,哼,還嫩點!”
“那是,韓玄都不是您的對手,更不用說這個毛頭小子了。”
“哈哈哈,管他是龍是虎,進了這益陽縣,是虎他得卧着,是龍他得盤着,過江龍他永遠也壓不住地頭蛇。”包奎頗爲得意的摸着胡須。
“包縣令說的極是啊,此等乳臭未幹的小子,隻會仗着其父的威名作威作福,實則是一點本事都沒得。”
“不可大意!”包奎擺擺手道:“且繼續去盯着他到底想要做什麽,一有風吹草動及時告訴我。”
“喏。”
包奎轉身下了城門樓,回到自家府上,就等着關平借機前來探望,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病了!
縣令府衙。
關平把倚天劍摘下,放在順手的位置,跪坐在主位上,一幫文吏跪坐在兩側。
“拿些本縣的版籍來,本将軍要查看一番。”
“喏。”
一群人把存在庫房的版籍搬了不少過來。
關平倒是沒有着急立刻查看,而是側頭問道:“劉主薄,既然包縣令病了,那你對于益陽縣知道有多少?”
“回太守,下官到任時間短,倒是略知一二,還未曾全都清楚。”
“哦,如此,包縣令在任上多長時間了?”
“回太守,十載有餘!”
關平随手拿起矮案上的竹簡,笑了笑:“着實沒想到包縣令竟然兢兢業業的在任上幹了十年之久,怨不得身體會如此孱弱多病。”
底下的官吏自然是不敢應聲,包縣令身體好的很,聽聞最近又納了第十三房妾室。
别看關平乃是當世名将關雲長之子,又是荊南四郡劉玄德的侄子,可包奎在益陽縣爲任已久,積威深重,更是沒有人敢逆他的意思。
這也是有編制的官吏全都出來迎接太守,就他包奎一個人敢突然稱病抱恙。
任官十年,他自認爲益陽縣在他的經營下,是牢不可破的。
“下官倒是覺得可能是包縣令年齡大了,身體大不如從前,理應多休息。”
“哦,包縣令治理益陽縣十年,興許是積勞成疾,那我便準許其告病還鄉吧!”
關平提筆在竹簡寫寫畫畫。
衆人實在是沒有料到關平他竟然會如此直接的就要免了包奎的縣令之職。
最爲關鍵的是包奎他可沒有寫告病還鄉的請求信啊!
太守竟然直接無中生有,給了包奎一份告病還鄉的準許信,此番手段當真是聞所未聞。
就算是告老還鄉,那當天子都得不許他走,熱情的留一遭,免得被說冷落了老臣,到了關平這裏,連程序都不帶走的,你不來迎接我,那我便要奪你的職!
這新任太守,脾氣倒是真的不小。
“啓禀太守,若是免了包縣令的職,是不是得經過主公啊?”劉邕倒是沒有想到少将軍如此直接,便裝模作樣的拱手問了一句。
太守關平的這招,實在是出乎衆人的意料。
“劉主薄此言差矣,主公既然任我爲長沙郡太守,那治下十三縣的大小官員,自然是由我這個太守來任命,無需上報主公。”
關平又沾了沾墨,開口道:“更何況是因爲包縣令年老功高,又患病了,絕不能讓包縣令因爲公事病情加重,不久于人世,爲了他後半生的幸福,我特意準了他的告病還鄉的請求。”
劉邕拱拱手不在言語,本以爲少将軍來了,包奎他都不會露面,會讓少将軍措手不及。
實在是沒有想到少将軍會有如此手段,打了衆人一個措手不及,更是讓包奎沒有想到故意稱病想要給少将軍一個下馬威,會有如此後果。
少将軍當真是體貼下屬,實爲難得,包縣令有福氣啊,能遇到如此好的上官!
從事李俊當即眨了眨眼睛,内心狂喜,果然關平才不是跟你一個油滑老吏講規矩的人,還敢玩下馬威,直接把你的職位免了。
太好了!
這樣關平與包奎直接對立起來,若是在狠狠敲打他一番,梁子就結大發了,到時候張家是舍棄他,還是要保他?
局勢一亂,大家進入益陽縣就有機會了。
韓良本以爲關平會借機去探望包奎,證明他是裝病的,着實是沒有料到,關平竟然會趁着你生病,直接要了你的命!
這個縣令的職位可是被包奎視爲自己的禁脔,這麽多年一直都不撒手,可謂是撈得盆滿缽足。
侵占土地,少繳賦稅,就數他幹的最多。
破家的縣令,侵占了益陽多少的土地,讓原來那些土地的農戶成爲他的奴仆。
包家府邸。
包奎正靠在憑幾上,享受着第十三房妾室給自己捏腿。
“主人,不好了。”
家中仆人急忙跑回來,大嚷一聲。
“發生何事了?”包奎一臉不耐煩的坐起身子,哼了一聲:“莫不是關平那厮帶兵上門了?”
“主人。”聽到應答,仆人這才進匆忙進屋:“回主人的話,不是啊!是關平因爲主人上了一道告病還鄉的請求,順水推舟就要免了主人的縣令之職。”
“什麽!”
包奎蹭的一下站起來,指着仆人道:“你再說一遍!”
仆人頗爲焦急的說了一聲。
“吾沒寫呀!”
包奎瞪着眼睛一臉的難以置信,誰替自己寫了?
劉表在的時候,他就是益陽縣縣令,曹丞相來了,他依舊是,劉備到了這裏,他依舊是縣令。
怎麽如今這長沙郡太守關平一來,他就不是益陽縣縣令了!
“主人,您快去瞧瞧吧,關平正在寫信,一會就要差人送來了,主人的縣令就要保不住了。”
包奎滿臉的問号,心中糾結的很,若是沒了官面上的政治特殊待遇,他包家還能不能維持益陽縣的地頭蛇強勢,壓得其餘幾家擡不起頭來!
包奎還準備把縣令之職傳給他兒子,如此包家才能一直占據大部分好處,若是沒了,将來由别家子弟上任爲益陽縣縣令,難免會讓包家吐出大批良田以及人口。
“他敢!”包奎氣的在廳中來回走動。
“包縣令何在?”
“你是何人?”一旁的仆人急忙吼道:“誰讓你進來的!”
王喜直接闖進來,推開仆人,把關平寫好的信,扔給包奎:“我家太守說了,包縣令在任期間兢兢業業也,竟然病危,爲了讓他不要如此勞累,特意準許其告老還鄉。”
包奎下意識的接住竹簡,望着這群兇神惡煞之人。
王喜說完之後,轉身帶着一夥全副武裝的士卒走了,吓得仆人跌坐在地。
那眼神真他娘的讓人害怕!
包奎氣急敗壞的打開竹簡,隻見上面辭藻華麗,說自己勞苦功勞,爲了讓包縣令活的更長一些,本太守特意準許其告病還鄉,所以從今天開始,不用來當差了。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包奎直接把竹簡摔在地上,想要罷免本縣令,想得美。遂大吼道:“來人,更衣!”
感謝冷眼觀者DY的百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