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歸難，卻不可不做。”</p>
常昆點點頭：“大神所言非無道理，但正因如此，我才越是要去做。”</p>
頓了頓，常昆道：“這正說明，混沌虛空之中可以生存。否則完全不必禁止生靈離開。”</p>
雷澤大神笑起來：“此言倒是不差。”</p>
一轉言：“不過總須得避過那等存在的目光方是安然。不知你有什麽法子可以避過呢？”</p>
常昆笑了笑：“我自有法子。”</p>
也轉言：“這制船，須得一根大料。這天地間倒是有幾株好樹，隻是不知，該選哪一株。且這幾株好樹皆神異玄妙，等閑尋不着。還請大神教我。”</p>
雷澤聞此言，不糾結于常昆用什麽法子去遮蔽那目光，便道：“要說這好樹，天地間倒是有幾棵。那東海深處湯谷之中，曦和宿處，有一株扶桑；南山鳳凰誕生之處，有一株桐木；昆侖之西的都廣之野還有一株建木。此三者，皆可達到你的要求。”</p>
言說間，雷澤大神沉吟着，半晌才道：“湯谷我不曾去過，都廣之野倒是去過，但建木等閑不能伐之。若要聽我建議，不妨去南山，伐了那桐木。”</p>
頓了頓，道：“桐木乃鳳凰伴生之神木，有鳳凰之高潔、祥瑞。且桐木所在，我知之...我與鳳、凰熟識，眼下...”</p>
蒼龍既隕，鳳、凰亦隕。作爲老朋友，雷澤早有感應。</p>
既鳳凰隕落了，那南山的桐木任常昆取之，倒也無妨。而且照着眼下這境況下去，黑暗如此深沉，早晚連那桐木，怕也要被侵蝕腐化。不如教常昆取了，造船，也好頂些用處，不至于白白毀了。</p>
常昆聽了大喜，拜道：“請大神教我。”</p>
雷澤大神于是将桐木所在，仔細告知常昆。又取了一片绯紅的羽，交給常昆：“此朱雀之羽，朱雀乃鳳、凰之子。你持此羽，至南山，從山口入，行九千八百萬裏，可見得百鳥朝鳳盛景，于時将此羽取出，激發之，便可進入鳳凰秘境。”</p>
又道：“那桐木，本體便在秘境之中。倒是你進去之後，當可見得朱雀。須得與她說明，不可與之沖突。”</p>
常昆接過朱雀羽，道：“這是自然。我取桐木，是有求于人，而非巧取豪奪。自當說個通透明白，得朱雀認可。”</p>
雷澤大神笑道：“如此便好。”</p>
常昆起身：“那我便不耽擱時間，大神，此間告辭，等我取足了材料回來再見。”</p>
别過雷澤大神，常昆縱身高天之上，目光回望華胥氏，輕輕歎了口氣，人已消失在黑暗之中，無影無蹤矣。</p>
...</p>
常昆剛離開不久，華胥氏卻傳出一片哭号——有先輩大羅金仙至，傳‘大燧已殁’的噩耗。</p>
整整堅持了十年，大燧還是殁了。</p>
他的生命力早已枯竭。而在這枯竭之中，卻還作爲父親有巢氏的左膀右臂，這十年裏，做了許多許多的事。</p>
付出一切。</p>
明明知道，在雷澤畔有個女人望眼欲穿，明明知道，在雷澤畔有兩個小生靈等着叫他一聲父親。</p>
但終于，這都隻存在于心中。</p>
雖然所有人都知道，大燧将殁，但當他真的閉上眼的那一刻，卻才知道天塌了！</p>
他是希望！</p>
若要拿詞來形容，那便是‘萬靈恸哭’‘天下素缟’！</p>
大燧殁了，但他的精神，卻愈是根植于族人心中。就像那朵薪火，将永遠燃燒，永恒不滅！</p>
大燧殁時，正是羲與娲降生之時。或許在那一刻，大燧是欣喜的，如同承前啓後，仿佛一個交接！</p>
就像一顆巨大的閃爍着最恢弘的希望之光的流星，大燧來到這個世間，短短不及三十年，卻照耀了一切！</p>
他把希望點燃，并傳承下去。</p>
華的悲痛，在她的哭聲中，撕心裂肺。</p>
有巢氏部落之中，那已如同一顆太陽的薪火前，回靜靜的坐着。他望着這火，涕淚橫流。</p>
良久，回站起來，尋到人王，他說：“我要去找我的老師。”</p>
有巢氏人王精神如鐵，大燧的死亡，并未将他打倒。</p>
他按着回的肩膀：“如果找到道德天尊，你告訴祂，人族可以付出人族積累的底蘊，以換取所求。記住，是換取。人族從不卑微，我們得到什麽，我們就願意付出什麽，而不是搖尾乞憐的索求！”</p>
回用力的點頭：“嗯！”</p>
十年了。當初常昆予赫胥氏的建議，人族從未放松過。但太難了。熟知的先天道君，這十年來，沒有找到一個。全都人去樓空。</p>
人王願意拿出人族所有的積累以換取一個機會，但卻找不到人。</p>
如之奈何？</p>
赤松子、赤将子、容成子一一離開部落，他們也是去尋太上道君。赤松子離開，沒有音訊，赤将子繼續，赤将子離開沒有了音訊，容成子繼續。</p>
現在，容成子去尋太上，也已有三年，但音訊俱無。所以輪到回了。</p>
這十年來，就如同眼前這般，有巢氏人王送走了一位又一位族人，送走的也是一次又一次期盼。</p>
但要麽沒有回音，要麽無功而返。</p>
這是巨大的煎熬。</p>
他擔負着整個人族的重量，時時刻刻抵禦着黑暗中的侵襲，還經曆喪子之痛...沒人能體會人王的難。</p>
但他的精神，永遠是那麽的昂揚。</p>
他絕不會把一絲一毫的軟弱傳遞給族人。</p>
回背向着薪火，走進黑暗之中。他并無畏懼。即便知道，在薪火的光芒照耀範圍的邊緣，有許多怪物窺伺。</p>
族人的目光，卻是最大的鼓勵。</p>
回就這樣在黑暗中前行。他隻是太乙真仙，目光所及，隻在數十丈内。隻能摸着方向走——太上在昆侖，在有巢氏的西邊。</p>
曾經大燧從昆侖踏着血路歸來，回走的就是這條路。</p>
一劍戳死最後一頭怪物，回喘了口氣。進入黑暗之後，他步履維艱。每隔一段時間，便會遭到邪祟怪物的襲擊，到現在，已是滿身傷痕。</p>
他繼續上路。</p>
卻聽到一聲輕歎，有人問他：“你不害怕嗎？”</p>
回站定，擡起頭，數十丈之外，隐約路邊石頭上，好像有個人影。</p>
回大聲道：“我無所畏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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