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胥氏居于首陽之東,南靠雷澤,北臨大河。</p>
大荒之中,山川河流無數,而隻最恢弘的兩條大川,北爲大河,南爲大江。說起大河二字,不是說某條比較大的河流,而是特指這條大荒最大的河。</p>
赫胥氏極古老,乃九頭氏之嫡裔。雷澤、大河之間十億裏袤土,遍布的大大小小的部落,皆爲赫胥氏所出。</p>
太上道君卧兕而行,四位弟子随之。</p>
而今,回已是英挺青年,不複毛孩矣。</p>
對于回來說,他師法太上道君,學習種種本領,最初最根本的目的,源自于自身的慘痛經曆。</p>
他拜師時問太上,如果随他學道,是不是就不再是人族了?</p>
太上當時含笑,隻道:“問你三個師兄。”</p>
學道是學道,不是學着學着,連自己的根都忘了。這句話,赤松子拜師時問過,赤将子亦問過,容成子還問過。</p>
太上隻一言:“修道歸真,當以己爲本。”</p>
回于是安心求學。</p>
自首陽出,一路東行。以雙腳丈量大地,以雙眼察查萬物,以肌膚感應自然。不明之處,太上皆爲解惑。</p>
不知不覺,竟走了百年,來到那雷澤之畔。</p>
雷澤,雷霆之澤也。正是那陰陽樞機之處。下爲水,而上爲雲。雲水之間,雷霆滾滾,無邊無垠,駭人聽聞。</p>
太上攜弟子至赫胥,赫胥氏早知太上傳道德,亦以師禮待之。太上拒絕了赫胥氏的厚待,隻在那雷澤畔山水相交之處立茅廬居之。</p>
回道人于是問:“老師何居于此?赫胥氏翹首盼老師傳道,何不入居方之中?”</p>
太上笑道:“道在自然。若欲學道,何處不可?”</p>
又道:“我這裏卻是來候一人爾,他不來,我便這裏居着,不走。”</p>
回道人詫異:“誰人要老師這裏等他?”</p>
太上笑道:“誰人皆可。我又不是什麽了不起的,怎麽就等不得呢?”</p>
回道人無言。</p>
一日之後,卻有一魁梧大漢登門拜訪。言說是這雷澤之中的神。聽說太上道君在這裏傳道,于是前來問道。</p>
太上迎雷澤入茅廬,笑道:“你神而明之,已入先天大道,何以來問我?”</p>
雷澤道:“道君面前,不敢稱神明。隻許多疑惑藏于心中,不得不來問道君。”</p>
太上笑道:“吾非是什麽道君,你若願意,我便說與你聽。稱我太上二字,足以。”</p>
雷澤稱是。</p>
于是問道。</p>
“我生于雷澤之中,而雷澤誕生于後天初演之時。當的一日,冥冥之中,忽有一聲雷鳴,陰陽交互顯化雷霆,我于是得以降生。”</p>
“九頭紀之時,有虛皇道君在昆侖之丘傳道之。我知非能傳我,于是未去。攝提紀時,有靈寶天尊傳道之,我知亦非能傳我,于是未去。及至昨日,太上臨雷澤,我心有所感。于雷霆之中沐浴一日,誠心前來問道。請太上教我。”</p>
太上聞言,微微颔首:“元始生于太始,靈寶生于太素。我生于太極。太極者,陰陽之先天也。雷霆者,陰陽之樞機也。你我有緣,如是而已。”</p>
太極,并非後世所出之太極圖的模樣。那不叫太極,而已顯化陰陽,乃是後天的道道了。</p>
無極生太極,太極生兩儀。那玩意兒應該叫做兩儀。</p>
太極,是最初的有。無極,是最後的無。</p>
太極顯化陰陽兩儀,得後天之數,陰陽交互,雷霆由此而生。</p>
所以雷澤與太上有緣。</p>
既有此緣,雷澤又登門問道,太上自無不言。</p>
如此三月即過。</p>
回道人問太上:“老師等的就是雷澤麽?”</p>
太上卻搖頭:“非也。”</p>
笑道:“我有一物,應在我要等的人身上。此人非是雷澤。卻是個兇狠之極的人物。我本意不想見他,卻不得不見他。蓋因乃大道之定數啊。”</p>
卻話音一轉:“雷澤有杏,聽說味道不錯。你快快與你師兄幾個,入雷澤給爲師尋些回來,打零嘴。”</p>
回道人一聽,立時撇嘴。</p>
...</p>
石屑紛飛,常昆睜開眼,抖落身上的石皮,幽深的眼中活泛起來,終于從數百年自查之中醒過神。</p>
數百年自查,别的沒查出來,倒是把自己的修爲,給夯實圓潤了。這不能說無所得,但對常昆而言,卻未能解決問題。</p>
燭龍的尾巴如今已化作一塊青石,其蘊含的道,竟已是消磨的一幹二淨。其中連先天道君級數的高貴本質,也沒了。</p>
常昆很清楚,這是自己的鍋。但不知道,原因到底出在哪裏。</p>
别說先天道君,便是大羅金仙,其不朽的本質,可以被打散,但也無法磨滅。便譬如大羅金仙一滴血,流落混沌虛空之中,也是永恒的不滅的,其本質永遠不會消散。</p>
除非被這滴血的主人收回了内藏的本質。</p>
燭龍的尾巴,若丢在什麽地方,燭龍不将之收回,将會很快演化出一個新的強大生靈——如果丢到混沌虛空之中,說不得百八十個恒宇,就這麽誕生在這條斷尾上。</p>
可如今,這尾巴,化作了普普通通的石頭。</p>
燭龍可沒有收回裏面的本質。</p>
是因着在常昆身邊,不知道受什麽影響,其不滅的先天道君本質,被磨滅了!</p>
這就是問題之所在——怎麽就跟燭龍幹了一仗,怎麽就揪下祂尾巴,還把尾巴給磨滅了呢?</p>
自查數百年,一無所得。</p>
這是極其不可思議的事。常昆好歹也修到近乎先天道君的級數,大羅金仙的道道都走到盡頭了,卻連自己身上出了什麽問題,都查不出來。</p>
不可能沒有問題。但問題出在那裏,到底是怎麽回事,卻讓常昆莫不着頭腦。</p>
倒是數百年下來,心中原本沸騰的怒火,卻是給壓下去了,心靈沉靜了許多。</p>
常昆畢竟不是個愛鑽牛角尖的,查不出來,便按着。總不可能永遠查不出來。早晚會知道,等知道了,再說。</p>
數百年,也算是滄海桑田沾點邊。空桑山如今卻是模樣大變,原本一座光秃秃的石頭山,折斷了,這會兒卻是生出了許多植被。</p>
新的空桑部落就在山的另一側。</p>
常昆沒想過去瞧瞧。他不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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