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昆并非愚魯者,他隻是不願意多想,免得徒增煩惱。
是腦子靈活,一瞬間無數思緒,走一步想一萬步的人聰明,還是明明可以作聰明人卻不願意去想的人聰明?
常昆不大清楚。
他曆來覺着,自己并非是個聰明人。
不愚魯,也不聰明。
快意恩仇的時候可以快意恩仇,沒有人對他指手畫腳,安靜閑适的時候可以安靜閑适,沒有人來說他該做什麽了。
這是最好的生活。
就像現在——常昆早已從常家鎮搬離——他可以活很久,如果一直在一個地方,難免引出一些不必要的小麻煩。
這些小麻煩可以讓他成爲裝比之神——但堂堂太乙真仙、東嶽大帝,犯的着用裝比來襯托地位?
隻有小癟三才喜歡以裝比來襯托自己有多牛批。
善戰者無赫赫之功,無爲而無所不爲者,不在又無處不在者,那才是頂頂的牛批人物。
常昆算不上頂頂牛批,但自忖不是裝比人物。
在大夏朝第二個皇帝的第一個十年的關頭上,常昆一家、張家,從常家鎮搬離,在南方靠海的一個村莊裏重新安家。
不久後,張家兩口子相繼歸天——算算都是百歲高齡。
天帝歸位。自然是順風順水的事。沒有什麽能阻擋天帝完了洗塵之後的歸位。
作爲張家的女婿,常昆操辦了他們的凡身後事,也不需多麽轟轟烈烈,與尋常人家一樣,擺個席,敲鑼打鼓什麽的,連法事也沒做——大抵沒有什麽道士、和尚能給這作法事。
常昆一副垂垂老朽模樣,拄着拐杖在村口的桑樹下看日落。
他斂了一身精元,藏了無盡神力,任憑外殼随時光老去。
“差不多了。”
常昆心裏這麽想着。
天帝歸位了,他早就計略的卸任的事,也該提上日程了。大羅金仙的道道,已是近在眼前,仿佛觸手可及了。
此時,常昆已是一個孤寡老人。
幾個婆娘早就歸天去了。大丫頭這一世,還沒她爹娘活得長。那會兒剛剛搬家到這裏,不到一個月,大丫頭便一世而盡,與六個妹妹在同一時間登天而去。
惠蘭她們見大丫頭升天去了,也是說說笑笑,跟着一起走了。
留下常昆一根老孤拐形影相吊。
當然這是玩笑話。
他随時可以去真宇,到太明玉完天的天壽宮,跟婆娘們相聚。
婆娘們也可以随時下來,與他團圓。
剛接到三娘傳神,說是下來走走,常昆沒讓。說很快上去與她們相會。
這個世界越來越妖了——常昆覺着,婆娘們留在天壽宮,比出來到處閑逛更安全。那天壽宮是老嶽母西華娘娘給大丫頭造的居所,堅固的很,又是在真宇,老嶽母眼皮子底下,當不會有人亂來。
甲字恒宇人間界的确越來越妖。當初弄死了日光菩薩之後,安甯了一段時間,但不長,在常昆出去借寶走了一圈回來,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又冒頭了。
這回常昆隻當看不見。
他隻過自己的小日子。
不是有天庭麽,有泰山神府那麽多巡查使麽,有那些以降妖除魔爲己任的人間代行麽。哪兒輪得到他這個東嶽大帝操心?
反正常昆現在是想明白了。
什麽事都要他去盯着,還要泰山神府幹嘛?搞那麽多神靈是拿來觀賞的麽?
不過常昆的小日子過的雖然舒坦,但也不是沒有煩惱。作爲一個寶藏老人,有老婆婆盯上在所難免。
尤其這老婆婆,還是個風華絕代的女神。
宓妃是咬定青山不放松啊!
常昆原以爲是鬧着玩,沒想到這位卻化身個凡人老婆婆,也在這村落中定居,有事沒事來找常昆,有話沒話都要說幾句。
讓人無可奈何。
這不,也拄着拐杖,顫顫巍巍模樣走過來。
“你在看什麽呀?”
常昆轉身就走,老胳膊老腿走的飛快。
宓老婆婆一把逮住常昆衣袖:“走恁急作甚?”
常昆止步:“你到底要做什麽?我一個莽漢,可配不上你。”
宓妃笑道:“這可不由你說了算。”
她道:“難道我不好?”
常昆悶哼一聲:“十餘年,你如此糾纏,教臉面無存,何必呢?你堂堂青帝之女,找誰不行,偏來找我?”
宓妃臉色微沉:“我樂意!”
常昆忽然笑起來:“我不避你,是因我覺着沒有必要避你。但不代表我能一直容忍。我不知你有什麽謀算,但今日我跟你敞開了說,一個字,滾!”
這已是撕破臉皮。
宓妃頓時臉色發白:“你...你怎能說這樣的話?!”
常昆冷哼一聲,即要走。
宓妃再叫住他:“當你成就大羅金仙時,我自離開。你一天不成大羅金仙,我一天不走。”
“随你。”常昆道。
“爲什麽你一定要成大羅金仙呢?”宓妃道:“我不是大羅金仙,不也好好的?你隻要應我,我把自己賠給你不好嗎?”
常昆再不理她。
卻回到家裏,自己泡了一壺茶,正待喝時,見着桌上放着一冊玉簡。
常昆盯着這玉簡,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他拿起玉簡,摩梭了片刻,又放下。喝了口茶,又拿起來,又摩梭片刻再放下。最後捏在手中,捏成齑粉。
院外,宓妃微微一歎,推門而入。
再次出現在常昆面前,已是那風華絕代的模樣。
“爲什麽不看看?”宓妃道。
常昆溝壑縱橫的臉上露出一抹冷意:“看什麽?到了我這一步,還需要什麽法門?”
“熔煉先天西華至妙太白元金炁的法門。”
宓妃道:“我向我父親求了很久,才求來這法子。你修煉它,好不好?”
常昆盯着她,隻見她神色露出一絲哀求,不禁皺眉:“你何必如此神态?”
道:“你出身名門,當知道,我若将先天西華至妙太白元金炁徹底煉成我自己的根本,我将難以成就大羅!便是成了,也要受制于此炁源頭!”
“我知道!”她蹲下來,雙手攀着常昆的膝蓋,仰望他的眼睛:“正因我知道,所以我才要你修煉它。”
她神情幽幽:“當我知道你說出馮夷沒有擔當是個懦夫這話的時候,我是多麽的贊同嗎?他們所有人,都顧忌我的父親,隻有你,是我要等的人。可是,你卻已經有了那麽多的紅顔,我于是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