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昆是無所謂的。
常家鎮的形成,對他來說不過是随手爲之——最初的意圖,也隻是爲了安家而已。沒想過要把常家鎮搞成天下第一鎮。
不過事物的發展,有慣性。人們追求更好的生活,追求更大的利益,這是一種天性。所以到了這一步,下面的要謀求使得常家鎮變得更好,常昆雖然無所謂,但也不會攔着他們。
想做就做吧。
反正惠蘭和隐娘似乎有些興趣,常昆便一股腦兒丢給她們。另外,張家那邊也有興趣——張夫人早念叨着織造作坊生産的麻布、絲綢囤積太多賣不出去的問題。
尤其是麻布——大明朝已漸普及了棉布。市場的問題,在一開始的時候,沒怎麽考量清楚。
氣候的崩壞,使得麻布織的衣物不怎麽受歡迎,更爲保暖的棉布才是暢銷貨。
所以今年開始,便不再種麻,而改種棉花。同時,增加桑樹的種植面積,也就是擴大絲綢的生産規模。
那麽銷路的問題,便亟待解決。
常氏商隊,應運而生。
爲此,常昆将護院的數量,增加到三百人。全給灌了丹水,提升到凡人極限。其中一百人作爲商隊護衛,以解決商隊在行商過程中遇到的各種麻煩。
到下半年入秋前,商隊跑商跑了三趟,一趟比一趟遠。前兩趟還在河北境内,第三趟已是渡過黃河,到開封走了一遭。
自然的,問題也不少。
沿路打劫的土匪山賊、地方上的破皮流氓、士紳們的白手套夜壺尿罐子、地方官的種種刁難,各種亂七八糟的事。
解決的辦法也簡單。
秉持常昆一直以來的手段,直接、兇猛,誰敢招惹,便殺誰!
爲了達到這樣的目标——可以随時解決任何問題,連商隊的夥計小厮,都給灌了丹水。
眼瞅着低眉順眼的小厮,轉身抓起刀子,變成所向無敵的猛将,殺人砍瓜切菜——可以想象,那些招惹到商隊的人,該如何的卧槽。
所以說大明朝的士紳特麽的都是賤皮子。好好生生的不幹,硬是要狠狠的揍了,狠狠的殺,才會老實。
難怪鞑子入關,大殺特殺,效果如此顯著,能得天下。
這樣一搞,名聲便傳出去了——果然是反賊,如此兇暴。
可皇帝沒有動作呀。仿佛視而不見。鬧騰着鬧騰着,便沒了生息。也跟大名府的士紳一樣,做了縮頭烏龜。
士紳的力量的确很強,但如果無法鼓動朝廷出馬,單憑地方上的士紳,他們那些家丁,甚至便是偷偷摸摸調動衛所兵,對于常昆的商隊,也奈何不得,反而死傷慘重。且事後還要面臨商隊的報複——夜襲、滅門。
自然的,便縮起來。
商隊行商,順暢了。
而且賤皮子果然是賤皮子——大名府的士紳們或許咬着牙,實在強撐,因着常昆就在他們身邊。可外地的士紳,在吃過大虧之後,腦子一轉,發現常氏商隊物美價廉,蘊含着巨大的利潤,于是一拍腦袋,轉而跟常氏做起了生意。
妥協性便顯露無疑。
外地的一妥協,大名府的士紳們知道之後,憤憤然,緊接着也開始妥協了——好你們一幫外地的混賬,咱咬着牙不吃裏面的好處,反倒教你們吃了,怎麽能行?
于是偷偷摸摸,也開始與常家鎮做生意——不敢自己來做,是吩咐手底下的白手套們來做。
怕常昆知道是他們,不跟他們做生意。
常昆哪兒管這些?
“所以朝廷的存在,建立的大義名分,才是最重要的。”
常昆笑呵呵與面前這個小青年聊着。
“他們說我是反賊,由的他們的嘴巴。隻要鼓動不了朝廷,那便是謠言。憑他們的力量,奈我不何。”
“而若一旦朝廷被鼓動,發兵來攻。我雖不懼,但常家鎮的大好局面,立刻就要崩塌。這是大義的碾壓。”
“你看,他們之前諸般污蔑,諸般鼓動。可朝廷一旦沒有動靜,時間一長,他們自己便開始瓦解。”
“這便是士紳階層的妥協性。”常昆做出結論。
小青年聽罷,來了一句:“不單如此罷?我聽說你殺了好些人,殺怕了他們。”
常昆哈哈大笑:“一手屠刀,一手元寶,無外如是也。”
小青年默然。
“惜乎非洪武當世也。”他如此歎道。
常昆笑道:“洪武當世,以他的性子,自然是大殺特殺。不過士紳階層已與大明朝融爲一體,殺士紳便是殺大明。這等大手術,一旦度不過去,這大明朝立刻就要崩塌。”
卻一轉言:“依我之見,若是洪武當世,他一定會當機立斷,絕不猶豫——把毒瘤斬去,有機會渡過這劫數,還能煥發生機。若隻眼睜睜看着,崩塌便是必然的事。有雄心氣魄的人,都知道該怎麽選擇。”
說話間,胡立蹬蹬蹬跑來低聲道:“東家,盧知府來了,要見您。”
常昆一聽,對桌對面的小青年道:“萍水相逢,卻是交淺言深,不必太過在意。告辭。”
起身走出了茶館。
見常昆走了,小青年默默的喝了口茶,對一直侍奉在身邊的一個白面無須的人道:“伴伴,你覺得他說的對不對?”
白面無須者哪裏敢說?
隻道:“奴婢見識淺薄,不敢妄言。”
小青年聽了搖頭道:“你不是見識淺薄,而是不敢說。他說的沒錯——我這一路走來,所見所聞都是印證。可惜...太祖爺的氣魄,我學不來呀...”
走出茶館,小青年望着這繁華街區,深深的露出一絲迷醉。
京師雖大,卻如垂垂老朽,腐氣沉沉。常家鎮雖小,卻如枝頭新芽,生機勃勃。
“盧象升還是不錯的...大名府比其他地方都要好。”
他道:“你說,我若把盧象升調到其他地方,能不能造出大名府的氣象來?”
白面無須者聞言沉吟了一下,道:“怕是不能。大名府有此新氣象,是因有常家鎮,有那常昆。别處可沒有。”
小青年歎了口氣:“是啊,别處可沒有。别處都是那吃人的士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