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去了。”
魚蕙蘭道:“白水谷總要有個看家的。”
她雖然壓下神性,但卻仍恬淡之極。
“也好。”常昆并不勉強:“最多一年半載就回來。”
大丫頭顯得很高興,對常昆說:“真沒想到,我竟然在這裏一住就是五十年。五十年天天面對你這張臉,竟然也不覺得乏味。”
常昆道:“亂說話!”
他道:“我看你這婆娘是找揍啊!”
大丫頭笑道:“你就嘴巴厲害。”
常昆失笑:“你厲害,我是怕了你了。走之前是不是先去婆婆墳上看看?”
大丫頭道:“是要去看看。”
雖說前不久範無救謝必安來找常昆喝酒,提過一嘴,說王婆婆已經轉世去了。但一世歸一世,王婆婆是王婆婆,轉世的歸轉世的。
前人、祖宗,那是一世親情的記挂。
于是到王婆婆墳上,大丫頭嘀嘀咕咕,念叨了好久。
常昆也不說話,直到大丫頭念叨完,這邊帶着她,離開了白水谷。
這一回出來,早是有了計較的。
主要是看看多年未見的二丫、小丫。順道,其他幾個小丫頭、韓湐那兒,也得去瞧瞧。
常昆怕不走這一遭,大丫頭時間不多,會留下遺憾。
除了韓湘,其他幾個丫頭和韓湐,都在邵州。一一去過,每個家裏坐一坐,吃幾個果子,喝杯茶,聊聊天足矣。
看得出來,大丫頭挺高興挺滿足。
說來都已是大戶人家。
尤以韓湐,把個韓家搞的風風火火。自從韓夫人——韓愈大嫂去世以後,韓家就全都交到韓湐手裏,五丫頭賢内助,借着在白水谷學到的東西,迅速把家業操持起來。
當然,隻家業大了不算什麽。
常昆和大丫頭看到的,是他們教給他們的更深層次的東西的傳承和發揚。
說來邵州這裏,到現在,韓湐他們的名望極高。
“看來當初我把你帶到白水谷修行,是我看走眼了。”
韓家,常昆與韓湐閑聊,道:“你這家業操持的好,修行還是那樣兒。”
韓湐苦笑。
道:“若非五丫頭,我也沒有現在。先生當初說的沒錯,我這性子,太沖。既不是修行的料子,實則也不是持家的人物。得虧五丫頭給我守着,否則不知要栽多少跟頭。”
常昆大笑:“沒你這沖動說幹就幹的火爆勁兒,五丫頭能給你守什麽?”
道:“看到你們現在這樣,我和你們張姨也放心了。”
韓湐道:“先生多住幾天吧。”
常昆搖搖頭:“得去長安瞧瞧。”
頓了頓,道:“你們張姨的情況,你也是修行的,當是看的出來。她此世時日已無多矣。”
韓湐神色黯然:“先生神仙中人,也沒有辦法嗎?”
常昆笑起來:“這不是神仙中人不神仙中人的問題。你們張姨另有來曆,因此修行不得。我隻是要她凡世一遭沒有遺憾,并非永别。”
韓湐一怔。
這種話題,常昆沒多說。隻在韓湐家中住了一天,便帶着大丫頭離開了邵州。
下一站,長安。
雲端,常昆盤坐着,大丫頭偎着他懷裏。
天雖高,速度雖快,但寒暑風雲皆不能加身。
大丫頭有些感慨:“看着他們都挺好,我也放心。想想好像近在眼前——當初你把他們帶回來,才那麽點大,現在他們的孩子都那麽大了。”
常昆笑道:“白雲蒼狗,光陰如是。”
大丫頭輕輕點頭:“我在想二丫和小丫,她們現在會是什麽樣子。頭發都白了吧?兒孫滿堂了嗎?”
常昆笑呵呵道:“當是如此。”
長安,到了。
作爲諸夏曆史上與漢并列的王朝,大唐在鼎盛時期的确了不起。或許那時候的長安,一定神色金碧輝煌、大氣磅礴的。
但現在的長安,則有一種暮氣。
夕陽下俯瞰,給人一種黑暗陰森之感。
仿佛暗藏着許多血腥,許多惡虐,許多不忍直視的東西。就像生病的人身上的爛瘡的傷疤,灰敗暗紅,其下藏着惡心的膿液。
安史之亂以後,東都洛陽敗落。長安是如今大唐最後的根底之所在。無疑,這是一座巨城。有百萬民衆。
這麽多的人彙聚,使得人氣蒸騰如雲,顯化出斑斓七彩,正是那萬丈紅塵。
不過常昆已今非昔比。
不說修爲到了他現在這樣的程度,望炁術已能摒除大多數的幹擾,單隻他一雙肉眼,目力範圍内,這凡世已沒有什麽能阻隔他的視線。
三道熟悉的氣息,被他瞬間抓住。
小丫、劉玄靖和歸真子。但沒有隐娘的氣息,之前聯系過,她現在不在長安。
大丫頭望着常昆:“找到了嗎?”
常昆點點頭:“找到了。”
說話間,已是按落雲頭,出現在一座樸實簡潔的院落之中。
見一個老婦人,正在給院子裏的花花草草澆水,大丫頭直喊出來:“小丫!”
老夫人手中的水壺叮當掉落,一個轉身,看着大丫頭和常昆,立時落淚:“大姐!姐夫!”
兩姐妹頓時抱着哭成一團。
大丫頭連連埋怨:“你怎就不回來看我!怎就不回來!”
小丫哭着:“我想你了,大姐...”
這裏動靜驚動了屋裏的人,中年模樣的劉玄靖幾步出來,看到這場面,頓時無言。
好半晌,他才道:“少瑜,請大姐和姐夫進屋說話罷。”
小丫這才想起來,擦了擦眼淚,擠出笑,忙道:“大姐,姐夫,我們快進屋。”
進了屋裏,劉玄靖沖了熱茶,小丫和大丫頭擠在一起嘀嘀咕咕,常昆則與劉玄靖說話。
“一别近二十年,常大哥仍是這般容顔,絲毫未變啊。”劉玄靖感歎道:“想想仿佛就如昨日一樣。”
常昆笑道:“修爲到了,自然容顔不老。近二十年了,你修爲沒什麽長進。”
劉玄靖苦笑一聲:“這長安實在不是個修行的去處啊。”
常昆點點頭:“料來事多?早前韓愈貶潮州,路過邵州,我雖未能與他照面,卻見過他夫人一面,問了長安一些事。但不知你這些年卻是做了什麽。”
劉玄靖道:“做的倒是不少,但也沒能做什麽。無外乎蠅營狗苟,每每教人心中不安。”
常昆點點頭:“看得出來。你畢竟有二階修爲,若心态良好,不至于模樣變化這麽大。這滅佛之事,你們怎麽處置的?那太陰真人趙歸真,是否便是歸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