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頭得知常昆不許孩子們随便出去撒歡,表示不滿,道:“孩童天性,你也要扼殺?”
常昆無語:“扼殺?你這婆娘,這話說的忒也狠了些罷?又不是不讓他們出去,隻是少出去,有什麽關系?現在年齡都十來歲了,是加緊學習時候,正好約束起來,不教肆意。”
大丫頭道:“可是...”
“别可是了。”常昆把她攬着:“你呀,是越來越心軟。明知道這對他們是好的,卻還如此。”
大丫頭沉默了一下:“年紀上來了啊...”
常昆哈哈一笑:“我年紀不也上來了麽!”
大丫頭白了他一眼,推開他:“那能一樣?”
走了。
常昆歎了口氣。
大丫頭模樣未變,但心已漸老。實在也是沒法子的事。或許哪天,她就要離開此世,常昆雖已經早有心理準備,可想想還是不舒服。
隐娘不知何時來到身邊,依偎着,也不說話。
常昆也不說話,靜悄悄的。
忽然常昆道:“隐娘,三娘離開多久了?”
隐娘道:“五年了。”
常昆道:“五年啦?五年也沒音訊!”
隐娘笑出聲:“你祭煉神兵五年,感覺到很長嗎?”
常昆到失笑:“是啊,時間于我們而言,實在是...”
三娘是真龍,五年對她來說,更短。當初東晉,她看起來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到如今五百年,才長成大姑娘,可見真龍的時間觀念比一般的真修,還要恐怖。大抵與回道人相差仿佛了。
常昆想到這裏,忽然生出一個念頭:三娘跟了自己,與老夫人分别也才三四十年而已,三四十年對老夫人來說,才多久,怎那般思念,還教歸老專門來接?
不過又想到,可能老夫人年紀實在太大了,這心态不一樣,未嘗不會特别想念三娘這個他們家唯一的獨苗。
便又釋然了。
随後常昆又有些自責。三娘沒有音訊,難道他不該聯系一下嗎?同心結就挂在腰間,一個念頭的事而已。
便想做就做,常昆忙激活同心結,給三娘傳遞了一個信息過去,問她玩的舒服不舒服,什麽時候回來。
這同心結,常昆自己煉的。一個母結,三個子結。結以各自氣機蘊藏其中,母結在常昆這裏,三個子結分别是大丫頭、三娘和隐娘佩戴。
倏忽,三娘的聲音通過同心結傳入常昆心湖,道是還要再陪祖母一段時間再回來雲雲。
“她什麽時候回來?”
隐娘便問。
“不知。”常昆道:“說是再陪她祖母一段時間。”
隐娘輕笑:“可能三五十年呢。”
常昆無語。
便聽隐娘道:“我也打算出去走走。”
她這一開口,常昆不禁驚訝:“怎麽你也想出去走走?”
隐娘道:“你知道我以前是刺客,滿天下的跑。這裏一住三四十年,雖然很平靜,有你,但時間長了未免有些躁動。而且我的火龍劍經遇到瓶頸,不出去走走,我不知道怎麽才能突破。”
常昆了然,道:“也是。咱們不是凡人,不講究那麽多悲春傷秋。你要出去走走也好。”
忽然想到了什麽,道:“不妨去一趟長安,看看二丫小丫她們怎麽樣了。還有,這漫山遍野的捕蛇人,什麽太陰真人,你幫我打探一下,到底是哪個,搞出這樣的事來。此外,滅佛起頭幾十年了,動靜如何,你也幫我問問。”
隐娘笑道:“好。”
于是第二天,隐娘也走了。
魚蕙蘭難得從水府出來一趟,與常昆和大丫頭一起送隐娘。
大丫頭卻是哭成個淚人,拉着隐娘的手不放,直道:“你這又走了,谷裏就沒人陪我說話了。”
隐娘笑道:“我出去轉轉,很快回來。姐姐莫要傷心。”
于是飄然而去。
大丫頭又抑郁了。得虧有孩子們陪着,要不然常昆得把頭發都撓掉。
湖邊,魚蕙蘭難得陪常昆坐一會兒。
她悠悠道:“你人性大過神性,這樣下去未嘗是好事。壽元悠長,便代表着離合無盡。你會曆遍人間種種,若不能跳出去,譬如而今的大姐一樣,會很難過的。”
常昆聞言不禁哈哈大笑:“人性大過神性,你這話倒也沒說錯。我雖是什麽昆吾神将,又是個真修,但從沒覺得我不是個人。我一直都是個人,永遠都是。至于你說離合無盡,你是不了解我呀,我這個人,天生神經大條。這樣的事,雖然會有記挂,但不會鑽牛角尖。”
“你睚眦必報,還說不鑽牛角尖?”魚蕙蘭反問他。
常昆笑道:“話雖如此,可我報恩着緊,報仇也着緊,恩仇很快就報了,怎會郁結于心?”
又道:“這人生啊,總要有些味道才好。若沒了味道,譬如個石頭,又有什麽意思?你看那佛陀,号稱不垢不淨,這話你往深了想,所謂不垢不淨,實則就是人。垢了,是鬼怪妖魔,淨了是天地大道,唯人在其間,不垢不淨也。”
魚蕙蘭聽了他歪理邪說,不禁怔住了。
常昆笑道:“那佛門費盡心思各種作妖,未嘗不是佛陀自己的意願。佛陀都這麽作妖,你還說什麽神性,那是你狹隘了。”
魚蕙蘭迷茫了,道:“那該怎麽樣才好呢?”
常昆笑道:“自然是做人。做人,最有滋味啊。”
魚蕙蘭回過頭,一雙水一樣的眼睛看着常昆,其中波瀾蕩漾:“我記得,我曾經對你有過感情,隻是我神性覺悟,将之壓抑下了。若我要做人,是不是不該壓抑它們?”
常昆一愣:“你這話忒也直接了些吧。”
魚蕙蘭道:“直接嗎?”
這便是神性。
不會有任何旁支末節的考慮。
于是這天晚上,常昆和大丫頭休息的時候,魚蕙蘭直愣愣爬上來了。
把個常昆搞的分外無語,大丫頭倒是難得笑容:“幾十年,我還以爲這家夥不會對你下手,沒想到還是下手了!”
常昆道:“這跟我可沒關系。”
魚蕙蘭也道:“他說做人最有滋味,我想找回那種感覺。”
“那你得多說話,多做事。”大丫頭歡喜道:“别躲在水府裏整天不出來。”
她高興啊。之前還有隐娘陪她說說話,跟她一切做些雜務。現在隐娘走了,正是寂寞呢,魚蕙蘭恰到好處。
至于有常昆,那不一樣。女人間的一些悄悄話,一些事,是不能跟男人分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