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身生來便是水神。因此我兒、我孫皆有天生的水性。我因罪罰禁锢于此之後,我兒還能作四渎龍神,便是因此之故也。”
“我這一脈的水性生來具足,非天罰無以奪。便一番設計,把我兒狠狠貶谪,是以天罰奪水性也。”
常昆聽到這裏,已是恍然大悟。
懷璧其罪,果然如此。若老夫人不是戴罪之身,哪個又敢觊觎?可她戴罪之身,權柄早被上天剝奪,并處無期徒刑禁锢于此,失去了一切威懾。
這樣一來,她這一脈天生的水性,便成了他人眼中的香饽饽。
于是黃河龍神貶成了洞庭君,濟水龍神貶成了錢塘君。連孫女兒三娘,也遭到觊觎,要被迫下嫁,規規矩矩送上那一道天生的水性!
步步緊逼,一環扣一環,果然厲害的狠。
這更加堅定了常昆以後面對佛門秃子的策略——一定要打死!
不過常昆還有一個疑惑:“敢問老夫人,那泾河水府的也自稱龍王,怎麽跟佛門混到一塊去,反過來倒逼三娘?”
老夫人還沒說話,三娘則答道:“泾河水府的算什麽龍?他們根本不是真龍血裔,是域外來的大蟒,是佛門八部衆之中所謂的龍衆而已。”
哦,常昆立時明了。
不是混到一塊去了,而是那泾河水府一兜子,本來就是佛門的走狗的。
也難怪佛門謀求三娘天生的水性,爲那泾河龍王的兒提親。他們本就是一家人!
眼下什麽都通透了。
佛門是爲謀求三娘家的天生水性,計劃了這一切。以其中的缜密、後來的步步緊逼,可見佛門勢在必得。
這事恐怕還沒完。
想着,常昆反手一巴掌拍出,把那真如尼姑打成虛無。
打死一個尼姑不當回事,比起整個佛門,連沙塵都算不上。竟渾然沒有一點快感。
常昆開口道:“日後恐怕還有麻煩。這事連那菩薩都下場了,可見佛門之重視。不知老夫人對此有何計略?”
老夫人隻是搖頭:“老身能有什麽計略呢?殘軀将在此處禁锢至時光盡頭,便再多想法,也不可實現。”
她目光憐惜的落在三娘身上:“兩個兒子我不擔心。他們有他們的想法,有他們自己的路。隻可憐我這孫女,以後不知如何下場。老身這裏,但有一個請求,隻盼常君能夠答應!”
說着話,老夫人示意站在一旁的歸老,道:“去取我玄冥珠來。”
歸老低歎,轉到後堂,片刻出來,手裏懸着一顆拳頭大小毫光吞吐的寶珠。
老夫人信手一推,将寶珠推到常昆面前:“這玄冥珠乃老身生來伴着的一顆珠子,而今已是無用,便将以贈與常君,懇請常君對我這孫女兒照顧一二。”
常昆不接,正色道:“老夫人,以我與小一夫妻和三娘之間的關系,你這是在侮辱我。這寶珠且拿回去,三娘的事,我常昆一肩擔之。”
言罷将寶珠又推了回去。
老夫人見狀,既是欣慰,又是歎息。
道:“老身禁锢于此,這玄冥珠殊爲已是無用。常君高義,老身更不能視之爲理所當然。”
又推了回來。
三娘忽然開口了:“常大哥,你就接着吧!就當...就當是我的嫁妝!”
說完這姑娘一臉通紅,低頭絞手指。
常昆一愣,不禁側臉看了看三娘,又回頭看了看老夫人,一時間竟有點懵。
嫁妝?什麽意思?!
三娘見他還懵着,便咬了咬牙,一把抓過玄冥珠,二話不說往常昆懷裏塞。
常昆一把按住,迎着三娘的眼睛,看到某種情緒,頓時恍然大悟:“三娘是要嫁給我麽!”
便好幾聲噗嗤的憋笑傳來。
常昆一看,正是堂中其他幾個人。靈虛道長、魚蕙蘭、聶隐娘和那個小白臉。
常昆狠狠的瞪了他們一眼:“笑什麽笑!”
三娘則哎呀一聲,羞的不行。
常昆把三娘的手攤開,摘下那顆玄冥珠,莫名糾結:“三娘乃是真龍,又美如天仙。我常昆一個俗人,要說娶了三娘,一千一萬個自是願意。可一則這事,須得經小一同意。二則總想起三娘當初小姑娘模樣,有點難以适從。”
靈虛道長終于插話,道:“常君莫非矯情?身在福中不知福也。”
三娘則蠅聲道:“我會跟小一姐姐好好相處的。”
老夫人更道:“常君乃頂天立地的男兒,把三娘交給常君,老身也是一千一萬個願意。常君何必推拒,教我孫兒傷心?”
三娘也是個戲精,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常昆便道:“我自是願意的。”
“那就好。”老夫人欣慰點頭。
玄冥珠寶光一斂,安安靜靜落在常昆手中,沒了動靜。
便一個皆大歡喜大圓滿的結局,活生生出現在了眼前。
這時候,有人說話了。
是那小白臉。
“眼看着一樁親事成就眼前,正好趁着喜慶機會,也解決我一樁親事。”
說着,小白臉目光落在魚蕙蘭臉上,笑道:“蕙蘭表妹,可還記得王夷乎?”
他這裏一開口,旁邊的靈虛道長便露出了然之色:“之前聽蕙蘭說有個表親,我琢磨着多半是王生,看來果然如此。”
他以王生爲牽連,感應到了魚蕙蘭這裏的機緣。又得知魚蕙蘭有個表親在州裏,也姓王。于是便有猜測。
而今果然如此。
這小白臉便是王生,當初靈虛道長與常昆聊天時候還提過一嘴。
此人自幼慕仙,四處尋仙訪道。于鬧市之中遇靈虛道長,從而上了崂山。隻因毅力不堅,漸被靈虛道長放棄。
王生與魚蕙蘭,原本有一樁娃娃親。不過因着十幾年前的戰亂,兩家走失。魚家在高縣桑莊安家,王生一家則在别處。
常昆也沒想到,他就是與魚蕙蘭有娃娃親的表親。
料來正是因着有這層關系,靈虛道長才能從王生身上感應到魚蕙蘭的機緣。
不久前王生突然從崂山下來,說是靈虛道長不在山上,不能得傳仙法,要下山尋他。
便在路中,與正追索真如尼姑的靈虛道長一頭撞上。
王生黏上靈虛道長,言說求取法術,便一道跟來了。
此前沒人把他看在眼裏。常昆也隻跟他點點頭,沒說過半個字。道是他眉宇間一股子孱弱,教人平白看輕。
現在他一開口,卻分明有股别樣的氣勢。常昆忍不住仔細一看,卻在他眉心處隐約看到一點神光,一時不禁心中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