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昌裔悠悠道:“我先時懷疑,此爲田悅或聶鋒使計詐我。我駐兵濮州,與晉昌郡王互爲犄角,将田悅叛軍圍堵在濟州,使其進退不得。由是以此施計,将我詐走,壞我犄角之勢。”
“然則轉念一想,這高縣縣尉如此了得,視我萬軍如無物,來去自由。這等人物何必詐我?直把我斬殺在營帳之中,我兵勢立刻瓦解。”
“由是我信他九分。确定高縣心向朝廷。”
“這樣一來我若移師北進,渡河屯兵高縣,雖失了濟州之圍,卻可進一步威脅到田悅腹心。他必軍心大亂。”
“隻須得與晉昌郡王配合緊恰,便可予其緻命一擊。”
諸心腹聞言,方知緣故。
便有建議:“行軍不可不謹慎。明府可先遣一隊人馬,确切高縣無詐。再留一些兵馬作掩護,以瞞過聶鋒耳目。主力便可從容渡河北進。”
“同時聯絡晉昌郡王,請郡王策應。如此方可萬無一失。”
劉昌裔聽罷,深以爲然。
道:“我正是這麽想的。”
當下有了決斷,立即派人将所決斷、消息并高縣縣令書信送去晉昌郡王曲環處。
常昆就在劉昌裔大營不遠處的山中,此時一大早,在溪中洗漱一番,走了一趟拳腳,逮了個鹿兒,洗剝幹淨烤了吃。
這一天常昆無事,不提。
左右時間并不緊迫,他來時用了一天半,到現在才第三天。常昆知道劉昌裔要做決斷,要拔營移師,需要做許多工作,一時半會不能,唯有耐心等待。
第二天一如既往。
常昆也沒别處可去,不遠處的濮州城因着戰争波及,顯得冷冷清清,也沒什麽好看的。
止練練拳,走兩路馬槊殺法,便或在溪邊納涼。
直到晚上。
夜幕落下,常昆再入劉營。
照常一陣風落下,敲暈看守帳門的兵卒,掀開帳門大步走進。
劉昌裔久候多時。
“常縣尉果然守時,請坐。”
常昆前天晚上說了過兩天來,便果然過兩天來。還是晚上,還是那個時間點,幾乎沒有絲毫差池。
常昆抱了抱拳:“說什麽時候便什麽時候。”
入座。
道:“不知劉禦史可有決斷?”
劉昌裔點頭:“已有決斷。”
常昆道:“何時拔營?”
“不急。”劉昌裔擺了擺手:“我須得做好提備,更須向晉昌郡王請示,得了命令,方可拔營移師。”
常昆道:“幾日?”
劉昌裔道:“從今日算起,四五日之内。”
常昆琢磨一下,覺得還行。點頭道:“不慢。”
劉昌裔笑道:“兵貴神速。若非爲萬全計,我恨不得立刻拔營。”
常昆道:“那我便等四五日。”
言罷起身,抱拳要走。
劉昌裔道:“何不留在軍中?”
常昆頓足,想了想:“也好。”
便留在軍中。
如此,常昆又等了三日,距離離開高縣已是第七日。劉昌裔已決定今日先遣兵馬一支,随常昆渡河高縣。
早上,常昆在軍營裏溜達,隻等先遣拔營。
正這個時候,遠遠有兵卒帶着一個和尚向劉昌裔中軍大帳而去。
常昆見了立時皺眉。
他極不待見和尚。
心想:“軍營重地,怎來了個和尚?”
便舉步往劉昌裔大帳而去。
到了帳外,正聞内中交談。
“...劉禦史隻要三日内不動一兵一卒,我佛門欠禦史一個人情...”
聽到這句,常昆立時惱了。我這裏急着要兵,你卻教不動一兵一卒,這是要跟我作對呀!
常昆本就不待見和尚,此時又聽他妨害,怎能教他如意?
當即撥開阻攔的兵丁,掀開帳門走進去。
他那已重返兩米的魁梧軀體甫一進入營帳,枯瘦的老和尚的目光便迎面射來。
常昆微眯着眼睛,狠狠回怼過去,老僧悶哼,眼睛猛的一閉,眼角流出兩滴血來。
劉昌裔一看,忙道:“常縣尉可是有事?”
常昆直言:“劉禦史,這老和尚是什麽人?他有什麽意圖?”
劉昌裔一怔,不知常昆爲何反應如此激烈。他還未答允和尚的話呢。
那老和尚壓下一口涼氣,慢慢睜開眼,眼球發紅。他拭過眼角血珠,合十道:“貧僧勝瑜,施主何人,莫非與我有冤仇,見面便下狠手?”
冤仇?冤仇大了去了!
常昆面無表情:“無他,隻不待見和尚耳。”
勝瑜和尚一怔,噎了一下。
喧了聲佛号:“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便道:“施主便不待見和尚,也未必見面就下此辣手。”
常昆笑了一聲:“我懶得與你理論。剛剛我聽到你要求劉禦史三日内不動兵,可知我高縣亟待朝廷兵馬?說吧,你是什麽心眼,說出來我給你個痛快。”
話到這裏,常昆臉上已是殺機畢露。
抛開高縣所求,單隻看着這和尚,常昆更仿佛當日面對攝摩騰、竺法蘭、長毛秃賊一般。憋在心中的殺意,便按捺不住,直愣愣要冒出來把這營帳點燃。
劉昌裔一看,這怎麽了?怎麽幾句話之間就要打要殺?
忙道:“常縣尉,這是怎麽回事?先冷靜一下,坐下說話。”
常昆擺了擺手:“這是我常昆與和尚的事。劉禦史看着便罷,休要多言。”
劉昌裔立即說不出話來。
他早知常昆是個奇人,雖爲縣尉,官爵遠在他之下,但言語之間,一開始便無敬畏之意。不過這幾天相處起來并不困難。
但此時才知常昆脾性,真個暴烈直接,絲毫不給他顔面。
勝瑜和尚已覺渾身雞皮疙瘩直冒,仿佛有一把森冷的刀在身上一遍遍刮過,心中已見膽寒。
這魁梧壯漢,是起了必殺之心。
他強自按捺着心驚肉跳,道:“施主或是錯怪貧僧了。貧僧隻是算到三日内北邊暴雨綿綿,不是行軍的日子,才來勸劉禦史按兵。”
常昆聽罷冷笑連連:“和尚可真個好心。”
劉禦史一旁道:“常縣尉,勝瑜大師确是好心...”
常昆擺了擺手:“我可不信。這和尚身具法力,雖然淺薄,可不是什麽世俗之輩。他在廟裏勤修都來不及,吃飽了撐的來提醒?還說什麽佛門欠你人情?若欠人情,便是有所求,黃鼠狼給雞拜年。和尚,你鬼心眼休想瞞過我。”
這和尚鬼鬼祟祟,心眼壞得很,常昆哪裏信他?
說完這話,簸箕般的手掌一伸,便照和尚腦門抓去。那五指如鐵鈎,神罡吞吐,這一抓若是抓實了,立刻就要把和尚腦袋爆掉。
和尚失色,身子貼地急閃,卻常昆的手如天幕,無論他怎麽閃,都要落入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