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王氏如今天下第一,外有王敦領軍,内有王導主政,皇帝司馬睿‘垂拱而治’。王與馬,共天下,皆是實言而不虛。
早前永嘉之禍,匈奴先破洛陽,後破長安,先後俘殺司馬熾、司馬邺兩個晉天子。是時天下大亂。
當時普遍認爲要穩住司馬氏的江山,須得派人坐鎮建康穩定江左,八王之亂的參與者東海王司馬越勢大,打算移鎮建康,卻被人說服,派了司馬睿去建康。
司馬睿南鎮建康,卻做了天子,司馬越死得早了幾年,于是竹籃打水。
這一切的主導者,就是以琅琊王氏爲首的世家。
司馬睿能做司馬晉國的皇帝,琅琊王氏居第一功。
西晉滅亡,随着東晉的建立,司馬睿當國,王氏聲威達到鼎盛,于是内部矛盾爆發,王氏世家的内部争鬥趨于白熱化。
王導、王敦,一内一外,矛盾尖銳。以緻王敦心生反意,已開始擁兵自重。他在長江上遊聚兵,以荊州爲重心,因此才要拔掉陶侃這顆釘子,以全自身。
爲了避免激化矛盾,刺激王導舉兵反叛,建康方面隻能貶谪陶侃,将他貶到交州。
“前些時候聽說王敦在公開場合緬懷故東海王司馬越,使得朝廷的神經變得極爲緊張,說不定很快就要爆發内戰。”
楊高歎息連連:“才過永嘉,北方戰亂未消又要内亂,這國實已難堪重負啊。”
常昆聽了裏面的彎彎繞繞之後,隻嗤笑:“司馬氏得國不正,軟弱無能;世家大族天下毒瘤,自私自利。讓他們自個兒打去吧。”
楊高苦笑搖頭:“江東難得安穩,先生就這麽希望打仗嗎?一旦打起來,民生凋敝且不說,若被北方胡人趁虛而入,把明天的江東變成今天的江北,于心何忍?”
常昆聞言,頓時不說話了。
北方的殘酷,常昆比誰都清楚。是,司馬氏、世家大族的确可恨,但眼下卻不能少了他們。少了他們,胡人趁機南下渡江,漢家衣冠就要亡了!
楊高見狀道:“先生于道左救人,殺匈奴三百騎,又舍身護送,義士也。先生的心腸也是熱的,而天下,需要的就是先生這樣的人。”
他非常深切:“司馬氏再無能,大晉國再頹敗,也是漢家百姓如今唯一的依靠。先生心腸熾熱,既知如此,何不參與進來,憑自己雙手改造大晉?”
常昆聽了,先是有點發熱,随後冷笑連連:“改造司馬晉?楊兄這話騙的了他人,可騙不了我。”
他嘿嘿道:“若永嘉前,北方衣冠尚未南渡,這江東還有點改造希望。衣冠南渡之後,遍地世家、豪強,改造?做夢呢!”
東晉才是世家大族的鼎盛時期!
全天下的世家大族全都彙聚在江東這塊狹小的地面,十裏一世家,三裏一豪強,遍地都是毒瘤。
一顆瘤子好挖,擴散全身了那就是病入膏肓,藥石無醫。
“總還是有心懷天下大義的。”楊高詞窮,躊躇道:“我家使君便有此志,先生休要小看天下人。”
又接着道:“與世家大族交好,總也不是壞事。年輕的世家子心懷理想,尚未磨砺世俗,若能拉攏一批傳播理念...”
常昆不想跟他繼續這個話題,擺手終止:“這些話我面前不必再提。什麽勞什子詩茶會,說不去就不去。”
如此頑固,楊高無可奈何。
“也罷,先生不去就不去。”楊高将遺憾掩在心中,轉言道:“先生才立足于此,家中必定缺少許多物件,已令人購置,須臾送來。先生不要拒絕,朋友有通财之義,些許物件不值一提。”
“我付錢。”
常昆直言。
楊高更是無奈。
拒絕了楊高好意,常昆雖然不覺得怎樣,但這人做個朋友還是不錯的。就道:“我已請人提親,不久後成親,楊兄若有閑暇,不妨來吃頓酒席。”
楊高一怔,心下詫異不已。
成親?
話說他也才隐約有這念頭——若能許個女子給常昆,兩家人變成一家人,這關系就有了。可陶侃家中,卻沒有合适的女子。
本想着趁着這次詩茶會,把常昆诓去,試着介紹幾個與陶侃家族關系密切的家族的姑娘,卻沒想到常昆這裏已經付諸行動。
着實也太快了點。
楊高頓時心中抓麻,臉上就有點僵硬。
常昆道:“怎的,楊兄不高興?”
楊高知道常昆的脾氣,直言歎道:“本想趁詩茶會的機會,給先生牽紅線,着實沒有想到先生已經尋人提親。”
“原來如此。”常昆笑道:“楊兄好意我心領了。世家大族的閨女,我伺候不起。”
“先生對世家大族成見已深。”楊高道:“這是先入爲主啊。若先生去詩茶會瞧瞧,必有不一樣的感官。”
“說了不提此事。”常昆道:“我一個成年人,難道不該有自己的看法。楊兄莫勸。”
楊高隻好歎息,随即道:“不知哪家的姑娘被先生相中,着實有福分。”
常昆道:“河對面董家村的張家姑娘。”
楊高聞言,稍一回憶,道:“先時先生要尋董家村張小七,莫非...”已是恍然大悟,心想原來是早有了目标。
卻搖頭,道:“難道是先生舊識?若不是,區區村姑,與先生不是良配。”
常昆擺了擺手:“我隻管成親,其他的不在考慮之中。若定了時間,我遣人告知楊兄,楊兄有暇就來吃酒,無暇則罷。”
即便楊高已經漸漸習慣常昆言語直接,也難免被噎了一下。
隻好道:“先生成親,我便在天涯海角也要趕來,如何能錯過。”
“那倒不必。”常昆道:“左右一頓飯而已,吃不吃關系不大。”
楊高無語。
不久,楊高購置的各種家什送到,十幾輛牛車,全套家具一應俱全,都是上好的貨。顯然是用過心的。
可惜常昆辜負了這番好意,執意付了錢。
楊高告辭離去。
李娥于是忙着安置家什,常昆練武。
到第二天上午,常昆覺着乏了,溜達着到了河邊,又看見那幾個毛孩在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