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景文回到了家。
馬車之上，這位内閣首輔思考了很多事情。
偶爾有外面燈籠的光芒透過車窗縫隙照射進來，映得範景文一張老臉陰晴不定。
作爲一名已經出任兩年内閣首輔，打破了崇祯朝内閣首輔任期記錄的老臣，範景文自有一套處事哲學。
很顯然，在這趟馬車的行進過程中，他下定了某種決心。
剛下馬車，範景文就對着面前的管家吩咐道：“這兩天無論是誰，一律閉門不見！”
管家楞了一下，随後立刻讓府中的護衛将大門緊閉。
半個時辰後，陸陸續續開始有人坐着馬車前來投拜帖。
又過了一個時辰，拜帖猶如雪片一般飛來，幾乎要将門房淹沒。
門房顫顫巍巍的來找管家：“大總管，外面的人也太多了，要比市場的人還多了，咋辦？”
管家臉色同樣也有些遭不住，在聽到範景文吩咐的時候這位管家确實想象過是什麽情形，但還真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情形！
上一次見到這裏的情形，那還是……嗯，幾天之前大批宗室被捕的時候。
一想到這裏，管家突然就變得鎮定了不少。
“急什麽！既然老爺都已經吩咐了，那就把這些人全部攔住不給進門便是！”
說着說着，管家甚至都有點氣定神閑的意味了。
都是小意思！
這一天，不僅僅是範景文，其他的幾名内閣重臣宅子同樣也是被人踏破了門檻。
所有人都想要知道，爲什麽宗室的事情剛剛過去沒有多久，福王居然就被又一次的抓了回來。
這是不是代表着太子殿下并不願意收手，還要繼續的把宗室斬盡殺絕？
甚至，是不是代表着太子殿下想要把這個事情擴大化，波及到更多的人？
讓所有人都失望的是，包括範景文在内的閣老們一反常态，完全沒有像上次那樣安撫人心，反而一個個選擇閉門謝客。
于此同時，新的消息也傳來了。
東廠和錦衣衛開始大舉出動，在北京城之中抓了幾百号人，而且看起來并沒有繼續收手的迹象。
如此一來，自然更增加了北京城之中的恐慌情緒。
深夜時分，方拱乾回到了端本宮之中，朝着朱慈烺彙報：“殿下，人已經抓得差不多了。”
朱慈烺此刻正注視着一副巨型的大明地圖出神，聞言微微點頭，信口道：“還有其他消息嗎？”
方拱乾道：“城門關閉之前，有不少官員派家中親信出城了。奴婢懷疑，他們可能是在向老家的家族報信。”
朱慈烺笑了一聲，道：“報信就讓他們報吧，也好讓地方上明白本宮的态度。哼，一群蛀蟲，早就應該清除掉了！本宮已經讓吏部那邊下文了，這一次誰要是做不好這件事情，本宮就直接摘了他的烏紗帽！”
大明幾十萬宗室，可并不僅僅是在北京城之中，像南京、鳳陽同樣也有大量宗室，全國各大城市或多或少都有當地藩王的子嗣後人等。
北京城這邊要起到一個開頭的震懾，才能夠讓地方上的那些官員知道是來真的，讓這些原本不願意得罪宗室的地方官必須要下死手，不然就隻能誤了前途。
方拱乾道：“殿下所言極是，不過奴婢還有些擔心，其中會不會有一些人是去找陛下告狀的？”
這個問題有些微妙，讓宮殿中一時間有些冷場。
崇祯并不是退位，僅僅是休假而已。
朱慈烺笑了起來：“這大明之中有什麽事情是需要瞞過父皇的嗎？盡管去做就是了。”
濟南城，崇祯皇帝臨時行宮。
崇祯躺在床榻上，周皇後跪坐在他的身邊，伸手輕輕的敲打着崇祯的後背。
崇祯眯着眼睛，雙手交疊托住下巴，從表情來看很是享受。
周皇後道：“陛下，妾身聽下面的人說，最近烺兒可是在京師那邊做出了不小的動靜啊。”
崇祯哈哈一笑，肩膀稍微動彈了一下，道：“确實是動靜不小，内閣那邊都來了幾次奏章了，但朕沒看。”
周皇後楞了一下，忍不住收回了手，正色道：“陛下，烺兒都還沒及冠呢，您可得好好的教導一下他，怎麽能由着他胡來呢？那可是祖宗的基業。”
崇祯等了一會，見周皇後沒有繼續按摩的意思，有些失望的歎了一口氣，坐起身來。
“皇後啊，你覺得朕和烺兒，在治國方面誰更有才能？”
周皇後不假思索的說道：“陛下勤勉政務，經驗豐富，自然是遠勝于烺兒。”
崇祯笑道：“那爲何朕之前那麽多年的勤政，反而讓大明越來越糟糕了呢？”
周皇後一時語塞，但她反應迅速，馬上道：“陛下此言差矣，如今的大明不是都已經否極泰來，重新有了複興之象嗎？這都是陛下的功勞。”
崇祯搖頭道：“别人當然可以說是朕的功勞，但是皇後……嘿，朕心中難道還不清楚嗎？若是沒有烺兒的話，這個大明啊，怕是早就都亡喽！”
周皇後還想要說些什麽，但被崇祯揮手制止。
崇祯笑道：“皇後，你我夫妻一體，就不用說那些話來安慰朕了。其實吧，烺兒那個時候勸說朕休息一段時間，朕就知道，他肯定是想要做什麽大事情。”
“所以啊，朕就離開京師，讓他放手去做。年輕人嘛，有沖勁，那是好事。朕每每思之這些年的經曆，總覺得當年就是顧忌太多，很多事情不敢放手去做。”
“做好了，他這個太子自然威望大增，将來繼承大統也能順利許多。”
“做不好，還有朕在，朕再回去幫他收拾殘局便是了，也出不了什麽大亂子。”
周皇後沉默半晌，道：“可是……臣妾還是放心不下。”
崇祯哈哈的笑了起來，輕柔的摟住了周皇後。
“皇後啊，咱們的這個孩子，可是比你想象的要有本事得多呢！來人啊，熄燈！”
一陣腳步聲響起，門外傳來了王承恩的聲音：“陛下，京城有特使持令求見！”
“讓他好好待着，朕要睡覺，有事明天再說！”
……
這一夜，很多人注定難以入眠，但這絕對不包括大明朝的皇帝崇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