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語随鍾聲一同擴散,遙遙回響。
一秒鍾,兩秒鍾,三秒鍾……整座城市依舊是一真空般的寂靜,漣漪陣陣不止,仿佛被風吹動的泛黃照片。
“睡得死,還是不敢醒?”
中年人嗤笑一聲,
“旺财,把它家拆了。”
一邊說着,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把琥珀核桃,鹦鹉啄了兩三顆,噴着焦糖色的渣子,沖着腳底的城市再次開了嗓子,尖銳而清亮:
“天龍吐霧,地龍翻身。蛟龍嬉,黃龍蛻~”
【鹦鹉(壯年)】
黃山,無草木,多竹箭。有鳥焉,其狀如鸮,青羽赤喙,人舌能言,名曰鹦鹉。
——《山海經·西山經》
惟西域之靈鳥兮,挺自然之奇姿。體金精之妙質兮,合火德之明輝。
——祢衡《鹦鹉賦》
契約召喚物
技能
主動技能:【巫喙】【巫詛】【巫咒】【學舌】
被動技能:【明輝】【鸾衣】
品階:六品
成長極限:六品~五品
地動山搖!
詛咒的巫語字字如刻,聲量聲調遠勝鍾音,甚至飄到了城外。
霎時間,
風雪如沸,沼澤沸騰,熱砂崩塌……原本就混亂不堪的地貌拼圖像是挨了一榔頭似的,更加支離破碎,甚至有一道又一道溝壑裂谷橫生,噴湧的熔岩直貫天空。
但,
莫斯科城完好無損,壑谷蔓到城牆下,好似水中撈月一樣,就這麽穿了過去。
“井口結界……招人煩的玩意兒……”
中年人面無表情,眼底卻閃過一抹濃重的煩躁之色。
邊疆物種的高下尊卑,取決于所謂“血統”,就像自然界中,食肉猛獸天生便是猛獸,食土蟲蟻天生隻是蟲蟻,再強壯的傻狍子遇上幼年東北虎,也沒有反殺的可能性。
作爲血統低劣的中下級别邊疆種,一般的紅使徒成長到頭,也就相當于苦舟的六品,甚至還不如他肩上這隻鹦鹉。
可是論招恨的程度,這個劣等種族在戍邊擺渡人的心裏絕對可以排進前十,因爲它們的天賦結界——重疊現實的夢境井口,能像螞蟻潰堤一樣緩慢蛀空“現實”,動靜又相當隐蔽。一個不留神,或許邊疆某條小防線就會被掏成篩子。
中年人是去過邊疆的,了解“蟲洞”的危害。一個位面,他倒是不怎麽放在心上,他擔憂的是這件事對星羅館的惡劣影響。
星·二十六位面,歸屬于三光中的“星”轄區,本位面一應事宜,包括但不限于資源開發、信息搜集、檢測監管……大方向上都由星羅館安排負責。而紅使徒蛀咬現實,也是需要時間的,這麽大一個蟲洞,一隻至少得啃上數百年……
換句話說,
星羅館居然讓一隻邊疆物種在眼皮子底下偷偷寄生了數百年,也抓瞎了數百年!
這個關頭,爆出這種破事,隻會讓本就風雨飄搖的星羅館雪上加霜。
“旺财,調一下星·二十六的歲月史冊。”中年人摘下眼鏡,捏了捏眉骨。
鹦鹉張嘴吐出面闆欄。
中年人隻看了一眼,嘴便一抿,
“傻鳥,給我看,又不是給理事會看!我要會館内部版的,有真賬本的那一套。”
鹦鹉哆嗦了一下,急忙更換上。
“十五世紀以前,由于本位面基本按照正常曆史走向發展,超凡人物鮮有出沒,各洲各國宗教神話欺詐性大,炁量低,價值低,故開發力度較小,且局限于明國境内……十五世紀中期,東歐、北亞出現異常,根據四品擺渡人許雲歸的判斷,異常危害性較低,開發價值依然不高,初步探索後便暫時擱置……暫時擱置……”
中年人眼角抽了抽,繼續往下看:
“十六世紀中期,本土特殊礦物【紅水銀】問世,開發力度加大。東歐、北亞的異常依然存在,根據四品擺渡人許雲歸的指令,當以明國爲基本盤,以紅水銀礦及富饒地區爲優先……1660年,西伯利亞采出超大型紅水銀礦藏,我方迅速投入力量……局面盡在掌控……娘的。”
看到這句話,中年人幾乎壓不住火,咬着牙狠狠吐出一口氣,
“十五世紀中期,也就是二百年前……我要沒記錯,那時候許雲歸剛離開青要山,拜了我父親的山頭,父親誇他辦事穩重,不添麻煩……好一個不添麻煩!”
他重重一揮袖,扇散了虛幻的面闆欄。
“現在就給陳伯發口信,兩件事。”
“第一件事,徹查星·二十六相關人等。不是我陰謀論,這關頭,這破事,太巧了,說不定就有人陰謀壞我星羅館基業。先從許雲歸開始,他随我父親去了邊疆,正好方便從親近人開始查證。”
第二件事,盡快托人把這破事壓下去,絕不能驚動理事會,給那些落井下石的家夥可乘之機。至于托誰……奎木狼壽辰趕不上了,我記得,亥朱兒有個死了四個老婆的孫子?讓陳伯替我三妹去求親。告訴陳伯,盡管放手安排,用不着和三妹商量,養女人就是留着用的。”
誰知,鹦鹉卻搖着豔麗腦殼,吵鬧重複着:
“斷了,送不出;斷了,送不出。”
“哦,對,結界隔離……是我心火旺了,還是先除蟲。”
話音剛落,
中年人突然一跺腳。
幾條潛在大鍾陰影裏、悄悄覆上來的觸手被震得粉碎。
“終于憋不住露頭了?”中年人冷笑一聲。
似乎是應着他的話似的,潋滟驟然變得劇烈,異變橫生!
以鍾塔爲中心,四周的建築瞬間拔高、拉長,變成一條條粗大而扭曲的觸須覆了上去,蠕動的屋瓦好似畸形鱗片。
中年人嘴角挂着冷笑,任憑鍾塔被遮天蔽日的觸須覆蓋。
一襲肥大紅袍浮出,紅寶石般的眸光直直打在中年人臉上。
它在笑,
笑聲如嘶吼,如呓語,如刮蹭的鐵片,如跑調的交響曲。
“你很喜歡敲這東西?”
紅袍指了指銅鍾,
“送你了。”
中年人冷眼望着它,戴上金絲眼鏡,擡起中指往鼻梁上推了推。
身影一閃。
大紅袍瞬時泡沫般崩碎,徹底消散一空。
白天睡多了,睡了十四個小時……精神抖擻,晚上還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