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務開啓!”
似乎有一片粘稠的黑暗席卷了過來,其中夾着粒粒雪花點,洶湧淹沒了眼眶。
天地翻旋。
啪嗒,啪嗒。
溫熱的液體滴落在額頭,順着剛硬臉龐的棱角滲進頭發裏,有一股難以言表的刺鼻味道。
陳酒擡起眼皮,正對上一雙暴突的眼目!
這雙眼睛瞪得又圓又大,毫無生氣,渾濁眼白裏布滿血絲,就像蒙着一層暗紅的蛛網,被包裹在花紋精緻的黃銅面甲裏。
面甲連接着龐大沉重的甲軀,胸膛被一杆尾端插在凍土裏的金屬粗長矛高高挑在半空,投下的陰影将躺在地上的陳酒完全罩住。
滴落額頭的鮮紅溫熱液體,正是來自甲隙之間。
有那麽一瞬間,陳酒還以爲這是一尊巫兵,而自己回到了天寶十三年的大唐。
可再定睛一看,铠甲風格明顯不一樣。
或者說,眼前這具铠甲,風格樣式完全超出了陳酒慣有的認知!
山文胸甲,護心圓鏡,獸吞披膊,腰上一條由笏頭帶固定的獅子頭護腹猙獰懾人。但甲胄部件銜接的縫隙内,青銅齒輪、銀色軸承和牛皮膠封的軟管咬合糾纏,腿甲下一排黃銅質地的排氣管中時不時噴出幾小團淡紅蒸汽,就像流出傷口的殘血。
甲士下垂的雙臂上,鑲嵌着兩支箍着鐵環的三眼火铳,槍口如盛開的蓮花,看樣子既可以射擊,又兼顧了破甲鈍器之用。更不要提肋下的短铳,縮在臂甲内側、隻冒了個頭的鲨齒輪鋸……
整具甲胄瞧上去,
既有古老東方的審美,又具備了蒸汽時代獨有的機械式粗犷,兩種迥異風格非但沒有産生撕裂,反而在鬼斧神工下融合在了一起,就像……被時代的腳印踩黏實了一樣。
陳酒探手摸了摸臉上的液體,巴掌舉在眼前。
不是血。
血的味道并非這樣,顔色也不該如此豔麗。
鮮紅又晶瑩的液體如同流質寶石,有些粘稠,自帶溫度,如果放在陽光下一照,怕是會折射出漂亮的絢爛彩光。
液體扭曲變幻,變成幾排小字。
時間:明天熙六年(公元1666年)
位置:西伯利亞(北海),北緯63.5度,112.3度
“擺渡人已晉升八品,開啓新權限:【位面史冊】+【前置身份】!”
【位面史冊(簡略介紹)】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16世紀中期,新動力的發現震驚了整個文明世界。
這是一種豔紅如鮮血、灼熱如岩漿的流質,點燃可以爆發驚人的高熱,也可以使金屬變質,煥發出新的神奇屬性。
西洋諸國稱之爲“紅水銀”,明國稱之爲“丹瑞”。
人們将稀釋過的紅水銀注入蒸汽機,新時代的浪潮随着蒸汽滾滾而來,裹挾着整個世界沖向了不可知的未來——
淡紅的蒸汽橫渡大西洋,爲新大陸的野蠻土著帶來了《聖經》、疾病和死亡;火铳和鉛彈黯淡了三衣大食的星與月,中西方的絲瓷商路上再無險鋒;裝載合金撞角的破冰船撕裂了極北的萬裏冰層……
而在遙遠的東方,明國人利用荒山野嶺中的數座丹瑞礦藏,來耕種,來建築,來……征服。一百餘年間,南讨土蠻,東驅建奴,北滅瓦剌、鞑靼……而内閣和皇帝的野望遠遠不止于此,他們将目光投向了南洋,投向了西域,投向了北海——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當明土!
明天熙一年(公元1661年),西伯利亞開掘出紅水銀礦,恐怖的儲量令世人爲之發狂。而曾統治這裏的國度早已在幾百年前一夜覆滅,徒留冰雪覆蓋的斷壁殘垣。
明國先遣軍——北海拓荒衛所帶着大明皇帝至高無上的聖旨,踏上了這片無主之地,他們面對的,是蒼白的苦寒、食人的羅刹妖,以及破冰渡洋而來的西方諸國殖民者……
【前置身份】
您在本位面的身份是:阿什河衛·小旗官
你所在的部隊,在護衛國内移民支援北海第三千戶所屯田的過程中,遭遇了敵人的襲擊!
【任務欄】!
前置任務:抵達北海第三拓荒千戶所(完成前置任務,開啓完整事件)。
“了解。”
陳酒打了個響指,唐猊甲舒張變幻,成了一副尋常的山文甲。
他又試着研究了一下那具蒸汽甲胄,但對方已經死透了,實在看不出什麽新東西,便将目光投向了四周。
放眼望去,
泡在雪泥裏頭的殘旗裂甲,裹着厚厚棉衣的屍骸斷軀,散亂的鳥铳、長矛、刀劍、燧發槍、壓着車輪的佛郎機與折斷的軍旗……北海自古嚴寒,軍旗上的血漬已經凍成了摻紅的冰棱子。
其中,幾具損壞的蒸汽甲胄格外醒目,有些是明軍風格,有些則不是,散落的零件泡在積着紅水銀的小窪裏,溫泉一樣冒熱氣。
就這麽一小會兒,陳酒眉毛上便挂了層霜,張口哈出大團白汽。
“遭遇襲擊?看來,已經戰敗了啊。”
陳酒臉色有些難看。
這時,
他的耳尖微微一顫,握住了鳳圖刀柄。
……
“德雍,你爲什麽不動作快一些?盡快把戰場打掃幹淨,咱們好上車回去。大部隊已經走遠了,咱們落後了,落後了!”
幾句尼德蘭語從金屬面甲下湧出,被寒風吹得發糊。一具銀白色的高大甲胄靠着一輛蒸汽機車的巨型輪子,胸前闆甲上的郁金香金漆紋飾淬着閃耀的陽光。
“閉嘴,”
另一具蒸汽甲胄語氣不耐,
“如果你肯挪動一下你那尊貴的屁股,咱們早就完成了少校的任務。你這個對戰敗者揮刀都不敢的膽小鬼。”
一邊說着,
德雍探出臂甲下的輪鋸,淡紅蒸汽催動鋼鐵鏈條狂旋,将一名奄奄将死的農民切成了兩半。
“我可不是膽小鬼,我親手用長矛捅穿了一個明人騎士的胸膛,把他高高架了起來。唔,英勇得就像那位穿刺公一樣。”
銀白甲胄搖搖頭,
“我隻是對浪費行爲深惡痛絕。”
“浪費?這是任務!”
“這是浪費,可恥的浪費。”
銀白甲胄繼續搖頭晃腦,“咱們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才截住這支隊伍。”
“軍人當然該殺光,但明人很會種地,爲什麽不給農民戴上辔頭和枷鎖,帶他們回去?我的父親和爺爺都是商人,我從小受的教育不允許我浪費财貨。”
“你剛調來西伯利亞不久,沒有和明人的火騎兵交過手。以火騎兵的速度,咱們如果帶上俘虜,肯定會被追上。”
“火騎兵?”
銀白甲胄嗤笑,
“聽上去像極了童話故事裏的二流貨色。”
“火騎兵是咱們起的,因爲他們那些來自地獄的戰馬。”
“天呐,他們居然還在用馬!野蠻人!”銀白甲胄發出一聲大大的感慨。
“别小瞧他們,他們在明國軍隊内很珍貴,被明人稱作……”
嗖!
一支羽箭破空而至。
而在聲音響起的那一瞬間,德雍便揚起了旋作的輪鋸。箭頭撞上鋸齒,眨眼就被絞成了碎片。
“有敵……”
嗓子眼剛蹦出一個半單詞,箭頭碎片突然炸開一團濃烈的火光。
【火蓮箭】
效果:離火裹纏之箭。
爆炸吞噬大半個蒸汽甲胄,零件崩飛,銅管溶化,搖搖晃晃的甲胄險些就此癱瘓下去,幸好蒸汽中樞沒有炸爛。
“這是什麽?新式火炮?!”
銀白甲胄大驚。
搖搖欲墜的旗杆下閃躍一個明卒,陳酒埋着脊背迅速前抵,如同一頭冰天雪地裏撲擊的鷹隼,眼中同時映出了德雍的甲胄損毀情況,噴湧紅水銀蒸汽的銅管像極了斷掉的血管。
“還行,不算結實。”
射這一箭,是爲了評估蒸汽甲胄的實戰水平。
如果隻是這種程度……
念頭閃動之間,陳酒瞧見銀白甲胄舉起火铳。
瞄準半秒鍾。
緊接着,鋪天蓋地的鐵砂與鉛彈瞬間撐滿了整個眼簾!
晚上還有。建議明天上午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