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晴國的地域面積,和平柔洲差不多。
地方不大,國祚卻非常悠遠,上可追溯到兩千四百年前。
皇帝姓師,是個冷門姓氏,整個王朝也才七州之地,卻很少發生戰亂,因爲朝廷有錢,當官的有錢,百姓也有錢。
錢從何來?
靈龜渡。
整個太平洲唯二的跨洲渡口,而渡口的實際經營者,姓師,論輩分,是當朝皇帝爺爺的爺爺的妹妹,所以被皇帝稱之爲太姑祖。
鵝晴國三教九流混雜,是個非常包容的國度,在這裏你可以見到來自太平洲任何地方的人士。
所以厮殺鬥毆随處可見,但很少人會和朝廷做對,因爲大部分人來這裏,是爲了坐人家的船。
裴妤在離開客棧之後,還沒有走出多遠,心裏就後悔了,總覺得自己就算走,也應該聽到蘇禦的幾聲送别的話,不然這個心結實在解不開。
于是乎,她又回去了。
她這一去一回,攏共沒有半個時辰,可是蘇禦的房間已經人去樓空。
“你個死沒良心的,老娘陪了你一路,臨走你都不肯跟我說句好聽的話,”
裴妤一屁股在榻上坐下,心裏那叫一個恨,想着想着,竟然哽咽起來。
她知道,自己這一次乘船離開,很可能與蘇禦今生都不會再見,所以她不想以這樣的方式分别。
她希望蘇禦聽到自己對他的祝福,也希望蘇禦能祝福自己。
裴妤就這麽待在客房,一夜無語,直到第二天淩晨,才茫然的離開客棧。
縣城距離東海不算遠,但是到了臨海地界之後,需要搭乘渡船三個日夜,才能到達靈龜渡所在的靈龜島。
一處避風的港灣中,隐藏着一座繁華的城鎮,所有的出海船隻都是從這裏搭乘。
武者修士在這裏随處可見,其中不乏境界很高的大人物。
普通人是承受不起渡船價格的,所以前往靈龜渡的,基本上都是修行中人,
裴妤在交了兩顆精金豆子的船資後,登上了一艘六層大桅帆船。
船隻将會在一個時辰後起航。
她到現在仍不能釋懷,腦子裏時時刻刻萦繞着蘇禦可惡的身影,每每想起,咬牙切齒。
“姑娘在想什麽呢?”
一名穿着極爲得體的年輕公子,在身後家奴的陪伴下,來到裴妤身後,禮貌的打招呼。
裴妤對來人置若罔聞,猶如未見。
年輕人繼續道:“在下在渡船上訂有包廂,不知是否有幸能請姑娘喝一杯?”
“滾一邊去!”裴妤頭也不回,迎着海風,鬓角青絲随風拂揚。
“不識擡舉!”
年輕人身後的奴仆怒斥一聲,卻被年輕公子狠狠的瞪了一眼,頓時退後幾步不敢說話。
事實上,這位年輕公子哥早在鎮上看到裴妤的第一眼起,便驚爲天人,一直都在背地裏默默的關注着裴妤的一舉一動,甚至還令家奴私底下打發掉了幾撥觊觎裴妤美色的修士。
所以他對裴妤,是非常有耐性的。
但可惜的是,裴妤僅有的耐性,都用在了蘇禦身上。
“那在下就不打擾姑娘了,”
說完,年輕人帶着家奴離開,由始自終都表現的彬彬有禮,非常客氣。
他才剛走不久,就有一個偉岸的身影像是憑空出現一般,來到了裴妤所在的甲闆前方。
而此時,渡船也開始起錨轉出河灣。
那人身穿法袍,背縛一柄無鞘長劍,在他出現之後,原本伫留在甲闆上的人群,飛快散開。
裴妤倚欄坐在甲闆前方,轉頭瞥了那人一眼後,便收回目光。
那人微微皺眉,道:“宗主似乎已經放棄抵抗了?這是爲什麽?”
裴妤也不答他,眼神隻是直勾勾的盯着大海波濤,偶爾伸手,感受着天上飄落雪花的冰涼。
那人繼續道:
“本來我隻想要宗主令羽,沒打算要你的命,但是聶春花之死,讓我改變了主意,留下你終究是個禍患,”
“我看你現在似乎已經毫無鬥志,這樣吧,你隻要交出宗主令羽,我就隻出一劍,給你個痛快,并且會将你的屍體找地掩埋,畢竟像宗主這樣的絕色,就算死了,也會有人打你屍體的主意。”
裴妤幽幽歎息一聲,随手将一枚造型奇特的棱形物品抛在地上。
她不是那種不怕死的人,相反,她很珍惜自己的小命。
但是她也清楚,身邊沒有蘇禦的情況下,她在葉繁手裏是逃不掉的。
葉繁本身便是問劍宗除自己之外的第一劍修,何況此人心思缜密,此番對付自己絕對不是一個人前來。
當然了,身爲問劍宗正統傳承,就算明知今日必死,她也不會束手待斃。
手腕一轉,從聶春花手裏奪來的那柄仙劍,已經出現在手上,
葉繁拿起令羽收入懷中,望着裴妤手中那柄仙劍,嗤笑道:
“這柄劍是聶春花的吧?倒也配得上你眼下境界,對了,我剛才說的話都是逗你玩的,我暫時不會殺你,你知道的,我喜歡你已經很多年了。”
“我會廢掉你這身修爲,然後好好的品嘗一下你這副讓所有男人都魂牽夢繞的身體,等我玩膩了,宗門還有幾位長老也想嘗嘗,你知道的,他們肯推舉我成爲問劍宗宗主,本尊總要給他們點甜頭的。”
裴妤面無表情,心如死灰。
“姑娘可是有什麽麻煩,也許在下可以幫忙?”
這時,原先離開的那位年輕公子,又返回到甲闆,一臉敵視的看着葉繁。
他一直待在三層圍欄上,偷偷注視着裴妤這邊的動靜,當他看到裴妤臉色難看的取出兵器之後,趕忙帶着家奴趕來。
他覺得英雄救美的機會來了,在渡船上,他的面子還是值錢的。
如果換成以前的裴妤,也許會利用眼下的年輕人,幫着自己擋一擋葉繁,她知道那小子對自己圖謀不軌,所以想要利用的話,隻需幾個眼神,幾句話。
但是她現在被蘇禦搞得心煩意亂,腦子已經不靈光了,除了怎麽也甩不掉的蘇禦身影,腦中一團亂麻。
“小子,小心英雄救美不成,反倒折了小命,不值當的,”
葉繁望着眼前的年輕人,心裏隻覺可笑,你那點小九九,本尊能看不出來?怎麽?還指望拿我當踏腳石,獲得美人青睐?
年輕人嘴角翹起一絲弧度,一臉鄙夷道:“你可知本公子是誰?”
葉繁一愣,忍不住大笑起來,這套路我懂,一百多年前我也這麽玩過,
“噢?那敢問閣下高姓大名,說出來好讓本尊笑一笑。”
“無知的蠢貨,”年輕人背後的家奴向前一步道:“我家主子姓師,你可記好了,”
嗯?葉繁愣住了,怪不得這麽愛管閑事,敢情出身鵝晴國皇室。
可是,這又如何呢?你能管的了我?
“嗯,姓師怎麽了?有什麽說法?”
家奴聞言冷笑道:“你少在這給我裝,誰不知道鵝晴國,師是皇姓,我家主子乃是威海王爺家的世子,現在知道了?還不快滾?”
葉繁隔空一掌,家奴如同一攤肉泥墜入大海。
他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般,微笑着看向那位瞠目結舌的世子殿下,笑道:
“瞧見沒,這就叫傻子,他要是不說明白,說不定我以爲你是鵝晴國的太子,多少還忌諱一些,你要說你隻是一個世子,本尊何必跟你浪費這麽多口舌?”
這位世子殿下一臉呆滞的連連後退,方才的潇灑早已當然無存,滿臉驚恐道:
“你你殺我的人,靈龜渡上會有人找你麻煩的。”
“不好意思,”葉繁微笑道:“本尊不去靈龜渡,現在,世子殿下是不是可以滾了呢?”
話才說完,世子殿下已經狼狽的溜走了。
甲闆上上演這出鬧劇的同時,蘇禦已經做好了殺人的準備。
之所以等到現在才出手,是因爲問劍宗的人直到渡船起航的那一刻,才終于湊全。
四十八人,眼下都在渡船上。
其中有幾個老頭,已經在議論誰先吃裴大姨的瓜了,聊的還挺火熱的,甚至有人都備好春藥了。
開什麽玩笑,裴大姨的身體老子都沒碰過,能讓你們碰?
四個八境龍門境,蘇禦一劍殺之。
離開房間,将門閉上,隐身中的蘇禦繼續尋找下一個目标。
殺人嘛,沒必要光明正大,鬧出動靜的話,豈不是給了别人跑路的時間?
所以蘇禦的選擇,是偷襲,即使對方隻是一名六境修士。
防不勝防!
當一個金丹境劍修打定主意要陰你的時候,你活下去的機會微乎其微。
四十八個人,一炷香的功夫,被蘇禦解決的幹幹淨淨。
不得不說,當他偷聽到這些人的對話時,裴妤在他心裏的印象,頓時變成了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
什麽宗門啊這是?臭魚爛蝦一堆,幾乎是個男的就把裴妤當成了自己的幻想對象。
就這心境還修行個屁啊?
甲闆上,本來已經打算動手的葉繁,終于察覺到不對勁了。
自己人的氣機,似乎.全沒了.
突然間,他臉色大變,幾乎是下意識的便朝着身後劈出一劍。
下一刻,他茫然了。
因爲他發覺自己已經出現在了一方獨立的小天地當中,渾身氣機凝滞,所有動作都變得極爲緩慢。
這地方他熟,
鎖天地、鎖生靈、鎖方圓。
這是仙劍金風的飛劍神通?
這方天地中,遊離着數不清的紅色劍氣,時而便會飛出那麽幾道,朝着葉繁撲來。
他好歹也是金丹劍修,撐個一時半會也是沒問題的,但關鍵是,他直到現在都不知道敵人在哪。
就好像這方天地中,隻有他一人一劍,在不斷的揮砍着那些近身的霸道劍氣。
蘇禦的這門飛劍神通,名爲劍池,想要破解,很簡單,斬碎仙劍和光同塵即可。
方法是簡單的,隻不過做起來很難。
而此時的和光同塵,正被靜靜的隐藏在某個角落裏的蘇禦握在手裏,準備随時陰葉繁一下。
“滾出來!有種給本尊滾出來!”
此時葉繁,已經極爲狼狽,單是那些無窮無盡的劍氣,就已經讓他疲于應對,何況劍池神通的壓制,使得他連平時一半的法力都施展不出來。
這是一場碾壓局。
葉繁的這番表現,也讓蘇禦打定主意,以後能陰人盡量陰人,光明正大的打,耗時耗力不說,勝負還說不準呢。
眼見對方已經漸漸不支,蘇禦幹脆利落的來至葉繁身後,
雖然被對方察覺到了他的氣息,但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蘇禦幹脆利落的一劍斬下,
和光同塵太過霸道,連人帶劍攔腰斬斷,緊接着,遊蕩在劍池中的劍氣,将葉繁的魂魄絞殺殆盡。
“叮”的一聲,一枚棱形物品掉落在甲闆上。
裴妤笑了,不停的笑,兩滴淚水滑落臉頰,
你個死人,我就知道你不會這麽抛下我的。
這時候,航船上傳來一陣嘈雜,原來是已經有人發現了問劍宗弟子的屍體。
一具、兩具.整整四十具屍體,至于另外那八人,死在白色火焰之下,自然連屍首都沒有了。
渡船上亂成一團,不過管事的還算鎮定,隻是安排人手将屍體全部收攏之後,暫時安置在甲闆上,任由積雪覆蓋。
裴妤望着那些熟悉的面孔,黯然神傷一陣後,搖頭歎息一聲,将那枚宗主令羽撿起,随手抛入大海。
“蘇禦,我知道你在這裏,出來吧。”
沒人回答。
“好哥哥,我知道你在這,出來吧,跟我說句話。”
還是沒人應聲。
裴妤慌了,繞着甲闆跑來跑去,嘴裏不停的呼喊着蘇禦的名字。
良久之後,裴妤一臉沮喪的坐在圍欄邊上,目光呆滞的盯着甲闆。
大雪漫天,将天地都染成了白色。
裴妤雙臂抱肩,蜷縮在木闆上,像是孤弱無助的少女。
她知道蘇禦走了。
這一次是真的離開了,在最後,他還是幫自己解決掉了最大的麻煩。
其實這樣的結果已經挺好了,不枉兩人相交一場。
突然間,裴妤隻覺的胸口一涼,低頭一看,自己的襟口像是被什麽東西拉開一樣,露出裏面一片雪白。
接着,一股冰涼之意貼在了她的胸口。
她沒有任何反抗的動作,因爲她聞到了那股熟悉的氣息,她甚至希望自己現在就在一個沒人的地方,任由他随意揩油。
刹那後,氣息消失。
裴妤感受到懷裏的異物,趕忙探進手去,從裏面取出一張紙條。
打開之後,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雙修之術?凝結金丹?
紙條上記載的,是蘇禦從大黃庭上面騰抄下來的雙修之術,此術另辟蹊徑,有望讓裴妤重新結成金丹。
算是臨别時,好友的饋贈吧。
裴妤忍不住笑出聲來,其中混雜着開心的淚水。
雙修?我跟誰去雙修?你覺得我還會接受别人嗎?
紙條最下方還有一句話:
“送君千裏終須一别,最後一次替你擦屁股了,以後就要靠你自己了,凡事多悠着點,珍重。”
裴妤在默記紙上所有内容之後,手掌一搓,将紙條化成灰燼。
然後起身面朝大海,聲嘶力竭的大聲喊道:
“蘇禦,你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王八蛋。”
喊完這一嗓子,裴妤似乎覺得舒服很多,微笑着束好長發,轉身返回船艙。
你也珍重!
每個星期一上午和星期五下午,我都得去别的城市接送老婆,所以更新會不穩定,明天上午也有事,要去醫院陪弟弟拆鋼釘,隻拆兩根,拆了以後他就能下地走路了。所以明天中午大家不用等更新,應該也在下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