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的一片空地上,大約有三五十名修士,劍拔弩張,
看他們身上的服侍,大多都是有師門來曆的正統修士,這些人分作六七撥,正彼此對峙着。
在外圍的邊緣地帶,還有一些看熱鬧的散修。
這片樹林與别處還不一樣,周遭的古樹,枝幹歪歪斜斜,長成了各種各樣奇詭的形狀,葉子呈掌狀,分作五裂片,上面泛着星星般的光點,就像是水珠在太陽折射下的反光一樣。
關鍵是,這裏古樹參天,樹冠之濃密,遮天蔽日,幾乎沒有陽光灑下。
光亮全都來自于長在樹上的一些會發光的果實。
蘇禦來到一處足有一人多粗的樹杈上坐下,随手從近處摘下一顆果實,望氣術一看就知道這是無毒的,甚至還是帶有些許靈氣的靈果。
再看場中,那些修士間罵罵咧咧,好像是在争論着什麽,而且看他們的模樣,顯然剛才有過一番劇烈的打鬥,其中有幾個已經挂彩,
甚至還有兩個挂了的。
“東西是我們先找到的,正所謂先到先得,你們這些人也太不講理了,出手搶奪不說,還傷了我門内弟子的性命,這梁子咱們算是結下了。”
說話的婦人,看年齡大概四十許間,就站在那座由幾片碩大樹葉搭建而成的簡易樹屋外,在她身後,還立着六七名與她身着同樣服侍的年輕修士。
一側的地上,則躺着那兩個挂了的,口鼻已沒了氣息,一人傷在胸口要害,一人直接被抹了脖子。
“呵呵.辛苦修行爲哪般?不就是爲了能肆無忌憚的不講道理嗎?”另一邊,一撥全身都穿着黑色長袍的修士中,一名模樣清秀的青年嗤鼻笑道:
“大家都是聰明人,别在這扯什麽大義,你們仙農園不過是因爲眼下勢微,才拿什麽先到先得來當幌子,如果咱們交換一下位置,想必你們的所作所爲,和我們阚雲宗沒什麽差别。”
“沒錯!”另一撥身着銀色長袍的修士,也有人站出來說道:
“王師弟說的在理,這可不是在外面,大家多少還給你們仙農園一點面子,眼下能進來這裏的,誰不是抱着玩命的心思?拼一把,若能僥幸得了一樁機遇,修爲大漲,好過在外面累死累活,曲長老,我們敬你是長輩,這才先禮後兵,是您老人家看不清楚形式,不識擡舉。”
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目标全都指向了仙農園那撥修士。
原來是鄰居啊蘇禦當初初到淨落山時,結廬而居的饅頭山就在仙農園隔壁,而且仙農園是被秦大姐列入淨落山第一檔宗門的,也就是隻可爲友不可爲敵。
仙農園算是大乾王朝數的上号的煉藥宗門,門内修士極擅煉藥鑄丹,術業有專攻,因此門内修士的修爲大多不怎麽樣,但是他們靠着煉丹這種極爲吃香的行當,結識了不少厲害人物。
其實這一點非常好理解,仙農園煉的丹藥,武者和修士都用得着,這世上不乏那種靠嗑藥來提升修爲的氪金玩家。
試想,如果我辛苦修煉十年,才能到達某種境界,但是如果我嗑藥一年也能達到,而且我還有這個财力的話,你選哪個?
大部分人還是會選擇走捷徑的嘛。
蘇禦眼下的關注的重心,自然放在了仙農園那名婦人背後的樹屋裏。
屋子上有一個小闆凳,上面擺放着一盆綠植,這盆植物看上去比較奇特,沒有枝幹,隻有一片仿佛粽子葉似的狹長葉片,
葉片很薄,無風自擺。
蘇禦腦中并沒有接收道來自那盆綠植的靈氣提示,但他是看得出,那玩意是件很不錯的靈物。
這不廢話嘛.要是沒有價值,也不會有這麽多人争奪了。
客氣話難聽話,包圍仙農園的那幾撥修士也都說過了,看樣子接下來,又免不了要有一場厮殺。
偏巧就在這個時候,蘇禦察覺到,有一道氣息正以極快的速度朝這裏趕來,
是妖氣?
雖然不易察覺,但蘇禦還是隐隐感應到了。
單純以接近的速度來看,是無法判斷出對方境界的,但是從妖氣的濃厚程度來看,比起蒼龍嶺那位要差上不少。
片刻後,一名身穿墨青色短裙,一雙小腿裸露在外,有些嬰兒肥的可愛少女,出現在林地邊緣,一雙好看的眼睛好奇的在周圍的人群中掃視着。
有人注意到了她,也好奇的打量着她,
有人沒注意到,又或是根本就不在意。
蘇禦眉角一動,察覺到少女的那雙眼睛似乎有點不對勁,明明看上去水汪汪的,清靈通透,卻給人一種極爲詭異的感覺,
短裙少女似乎也很好奇,正仔細的打量着場中的每一個人。
蘇禦心中一動,施展望氣術之下,果然證實了自己的判斷,少女屁股後面,足足飄散着四條尾巴。
怪不得那雙眼睛越看越不對勁。
四尾妖狐,多半就是徐徐了,這整片的迷霧森林,都是人家的地盤,估摸那盆綠植也是人家的東西,如今被人争相搶奪,才會引起她的注意,着急趕來查看。
徐徐的出現,并沒有引起過多人的注意,畢竟這裏看熱鬧的閑散修士也有不少。
可是蘇禦觀察到,至少有七人,已經和徐徐的眼睛對視過了。
慈音提醒過,隻要不和徐徐的眼睛對視,就不會有問題,看樣子的對方的神通很奇怪,竟然在眼睛上?
這麽看來,那七個人,其實已經中招了?中招之後到底會有怎樣的後果呢?
蘇禦一下子來了興趣,打算好好的看一看,徐徐的眼睛到底有什麽特别之處。
阚雲宗這邊的幾撥人,想要強搶,而仙農園在明知不敵的情況下,仍是寸步不讓。
蘇禦多少有點覺得,這個婦人有點看不清形勢了,難道沒聽過“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這句話嗎?
何必逞強呢?拿命開玩笑實屬不智。
徐徐小心翼翼的來到身前一名年輕修士的身旁,吐着舌頭笑嘻嘻道:
“這位大哥,這裏發生什麽事情了啊?我剛來,不知道情況欸。”
“滾一邊去,野修雜種,這裏輪不到你摻和,”
同樣是年輕人,徐徐說話禮貌而客氣,但那名年輕修士,可就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了。
人家問句話,你不想說就别說,用得着罵人?
不過徐徐一點沒有生氣,隻是笑了笑,轉而又跑去另一人身邊,
“大叔,他們在幹什麽啊?看樣子似乎要打起來啊?”
“小丫頭,你最好站遠一點,刀劍無眼,免得呆會動起手來殃及到你,”
中年修士雖然沒有正面回答,但是人家這句話說的很客氣,而且還好心提醒徐徐站遠一點,與先前那名年輕修士一比較,高下立判。
徐徐在那邊挨個的找人打聽,蘇禦則是坐在樹上,默默的替她數着,
“八個,”
“九個,”
“十個,”
“十一個,”
與徐徐有過對視的人,越來越多。
這時候,人群中有人喊話道:
“既然曲長老這裏說不通,那麽咱們隻能不客氣了,寶物唯有能者居之,諸位動手吧。”
話音方落,人群中已有幾人提劍走出,
看樣子一場厮殺在所難免。
“等一下!”
就在這時,一名短裙少女忽然跑向場地中央,伸開雙臂攔在仙農園諸人身前,面向人群道:
“諸位請聽我一句。”
看來徐徐這是都打聽清楚了就目前來看,蘇禦覺得這位妖狐徐徐的性格,其實和阿黎、晴婉差不多,都是那種活潑可愛,看上去人畜無害的那種。
徐徐就說了這麽一句話,接下來,就沒有内容了。
當身前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被她這一句吸引過去的時候,徐徐的眼神也已極快的速度看向衆人。
“十八,”
“十九,”
“二十,”
“二十一,”
衆人見到橫裏冒出一個不知死活的丫頭攔路,紛紛破口大罵,
“哪裏來的野丫頭?是不是找死?”
“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不對勁,我怎麽感覺這丫頭身上有股子妖氣?”
“是嗎?我拿照妖鏡一試便知,若是妖物,直接打死。”
徐徐聽到這裏,忽的搖頭一歎,幽幽道:
“諸位都散了吧。”
接着,詭異的一幕出現了,蘇禦坐在樹上,瞪大眼睛看着下方的場景,
隻見那些宗門修士,彼此之間,紛紛抱拳道别,什麽王兄告辭,李兄慢走,改日浮一大白之類的客氣話。
不過片刻功夫,徐徐身前,隻剩下了七八名目瞪口呆的修士,這幾個人剛才很幸運,并沒有與徐徐的視線直接接觸到,
所以他們眼下正一臉懵逼的看着衆人四散而去。
不過接下來,他們還是奇怪的看向了徐徐,而徐徐也正笑嘻嘻的看着他們。
“諸位快走吧,林子裏很危險。”
然後,剩餘的幾人像是中了迷魂藥一般,紛紛朝着徐徐抱了抱拳,笑呵呵的離開了。
這時候,徐徐才緩緩轉過身來,望前面前的仙農園諸人,
那婦人見多識廣,心裏已經隐隐猜測到,這麽多人不明不白的離開,多半是中了妖術,而施術之人,很可能就是面前的少女。
“大姐,那花盆是我的,你們不要拿走,林子裏靈草靈藥多的是,你們大可采摘便是。”
徐徐這話多客氣?蘇禦在樹上看的不停點頭,這丫頭心腸好像很不錯,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傷人的舉動。
婦人嘴角一動,趕忙朝着徐徐揖手道:
“不知此物有主,多多打攪,還請姑娘見諒。”
徐徐笑嘻嘻的點了點頭,然後目光在衆人身上掃視一遍後,笑道:
“諸位也該離開了。”
随着仙農園一幹人,也在徐徐神通的影響下,帶着那兩具同門的屍體離開,徐徐這才走進樹屋,将那盆綠植抱在懷裏,
隻見她擡頭望向頭頂遮天蔽日的樹冠,神色黯然,
“唉多好的極陰之地,就這麽浪費了,看樣子要換個地方養了,奇怪,怎麽進來這麽多外人,童童和丫丫這是搞什麽鬼啊?”
說着,徐徐抱着花盆跳下台階,正打算離開時,忽然側身,一臉驚駭的望向自己背後,
隻見一名縛劍少女,緩緩從徐徐原先待過的樹屋走出,眼簾半睜,瞳孔中的視線始終望着地面,
“這盆花,我要了。”
徐徐頓時皺眉,接連退出幾步之後,緊緊抱着懷裏的花盆道:
“這位姐姐,這盆花是我的。”
縛劍少女點了點頭,視線依然望着地面,“我知道,所以.開價吧。”
“多少錢都不賣,”徐徐的眼神直勾勾的看向對方堪稱絕色的臉龐,可惜對方的眼神始終在回避。
縛劍少女猶豫半晌後,淡淡道:“一盆兩百年份的劍草,如果賣的話,我願意出八十粒精金豆子,姑娘,我真的需要,還請通融一下。”
徐徐歎息一聲,對方一直在躲避她的眼神,多半是瞧破了自己的神通,而且自己剛才并沒有察覺到對方的存在,多半修爲在自己之上,這可如何是好?
對方既然能一口叫破此草來曆,一看就是識貨的,很可能就是沖着劍草來的,隻不過與先前那幫人相比,區别隻是一個想白拿,一個肯花錢。
“這位姐姐,真的不好意思,我這盆劍草真的不賣,”徐徐好言好語道。
縛劍少女道:“這片林子我逛過了,一共找到十九盆劍草,想來都是姑娘的吧?不過姑娘放心,我都沒有拿走,隻不過眼前這盆年份最高,品轶剛好合适滋養我的佩劍,所以,還是希望姑娘肯忍痛割愛。”
徐徐仍是搖頭:“姐姐莫要再逼迫我了,不賣就是不賣。”
縛劍少女陷入沉默,
兩人之間的氣氛一時微妙起來。
“人家都說了不賣了,你再糾纏就沒意思了,”
縛劍少女和徐徐同時一愣,轉頭望向不遠處一顆古樹的樹冠上。
已經撤去隐身術的蘇禦,趕忙擡頭望天,隻留給兩人一張側臉,
“東西是誰的就是誰的,人家不願意賣,你還賴着不走幹嘛?”
縛劍少女雙眸直視蘇禦,嘴角一動,淡淡道:“我買東西,關你一個洗腳大漢什麽事?鹹吃蘿蔔淡操心。”
說話還挺刺?怎麽?就我洗腳了?你沒洗?
“呵呵.我這個人太正直,看不過某些人在這裏強買強賣,再說了,一個洗腳大妞也好意思說我這個洗腳大漢?”
姜沛甯雙目一眯,狹長的細眉微微蹙起,沉默良久後,朝着身側微微點頭,
“打擾姑娘了。”
說完,她整個人原地消失,來時無蹤去無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