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雪了,除夕的前一天。
阿玉在家裏熬好漿糊,蘇禦搬梯子,三個孩子一個端漿糊,一個拿刷子,一個負責舉對聯。
一大三小,開始貼春聯,先是臨街的鋪面,接着是後院大門,然後每一間屋子。
對聯由唐斬出字,慈音書就,紅底黑字,年意盎然。
等對聯貼完,就是孩子們最喜歡的點炮仗環節。
炮仗是蔣虎派人送來的,有不老少,景來打頭陣,手持火折子,将炮仗引線點燃,随後砰的一聲,雪地上被炸出巴掌大的空地。
街坊鄰居家的孩子也過來湊熱鬧,一時間,一心堂門外的空地上,成了整條街最熱鬧的地方。
賈文仲夫婦早早過來拜年,帶來了獨具江南特色的美味年糕,還有春卷。
薛晗玥穿着厚厚的貂裘,早早便下了馬車,拎着食盒快步登上鋪子前的台階,然後從盒子裏拿出兩塊糕點,
“初墨,慈音,張嘴。”
兩孩子的小手髒兮兮的,自然不能用手抓糕點,乖巧的張開小嘴,任由薛氏将兩塊糕點塞進她們的小嘴巴。
至于景來,正和鄰居家一個小男孩在雪地裏摔跤呢,想來是顧不得吃了。
秦清回來了,她從淨落山離開之後,去了一趟綠水堡,從韓魁嘴裏得知了關于賈家的事情,雖然好奇蘇禦爲什麽好端端的要幫賈家,但她知道其中必有緣故。
“秦阿姨,”
離得老遠,初墨便迎着秦清跑了過去,正常情況下,初墨可不會這麽客氣,但是秦清此刻的手裏正握着一根木棍,木棍上方一層層的草編上,插滿了糖葫蘆。
秦清笑嘻嘻的取下兩串,遞給跑來的初墨和慈音,
“妾身賈薛氏,見過秦捕頭,”薛晗玥遙遙朝着秦清彎身行禮。
秦清隻是淡淡的瞥了對方一眼,然後在周圍一群小孩咽口水的聲音中、望眼欲穿的眼神中,拿着糖葫蘆從後門回家。
大過年的找個賣糖葫蘆的可不容易,我怎麽可能給别人家小孩吃呢?
面對秦清冷漠的态度,薛晗玥的心裏多少有點忐忑,與蘇公子的平易近人相比,秦小姐似乎有些盛氣淩人啊。
後院的書房裏,此刻已經坐滿了人,
除了賈文仲和唐斬之外,楊鐵花和李小輝也來了,他們倆在蘇禦家裏是很随便的,此刻正圍坐在火爐邊上,嘗着阿黎做好的紅燒肉。
秦清剛一進門,他倆才趕忙停下手裏的動作,笑呵呵的和秦清打招呼,秦清當然也熱情回應,畢竟小花和小輝是蘇禦最好的朋友,
但賈文仲明顯就有些拘謹了,因爲他的熱情問候似乎被完全無視,這讓他很是尴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秦清在唐斬身邊坐下,詫異道:“師兄,拜年來了?”
唐斬冷笑一聲:“你這話說的,我才是長輩,要拜年也是你給我拜年吧?再說了,我最近就住在這裏。”
說着,他從一旁的棍子上取下一支糖葫蘆,
秦清挑眉道:“那你打算什麽時候回長安?”
唐斬舔着糖葫蘆道:“暫時沒有這個打算,我出來一趟也不容易,等我覺得無聊了再說。”
蘇禦爲了避免賈文仲過于尴尬,趕忙向秦清介紹道:
“這位是外城賈家的文仲兄,是我最近結識的朋友。”
什麽是朋友?圍在爐火邊上吃紅燒肉的那兩個才是朋友,至于蘇禦嘴裏說的這位,秦清很清楚,這是面子朋友。
“嗯,賈兄你好。”
“不敢當不敢當,”賈文仲連連擺手,笑嘻嘻道:“沒想到秦捕頭竟然也是蘇公子朋友。”
秦清蹙眉道:“是沒想到?還是裝糊塗?”
啊這賈文仲一臉尴尬,這讓他怎麽接?
“好啦,說話别那麽沖,賈兄夫婦是真的良善之人,值得交往,”蘇禦趕忙打圓場。
秦清嘴角一翹,擺了擺手,“坐吧,人家蘇禦才是一家之主,賈兄既然是貴客,大可随意。”
“額好.好.”
賈文仲表情尴尬的坐下,
這時候,薛晗玥進來了,先是和蘇禦他們點頭打過招呼之後,茫然無視丈夫的頻頻使眼色,朝着秦清納福道:
“妾身這裏有江南口味的年糕和春卷,大家都已經嘗過了,秦捕頭要嘗嘗嗎?”
秦清淡然道:“我不吃甜的。”
唐斬側頭愣道:“嗯?”
薛晗玥笑容依舊,“妾身這裏除了甜的,還有其它味道的。”
秦清轉過頭來,直視對方雙眼,“我不吃年糕,也不吃春卷,聽到了嗎?”
蘇禦看在眼裏,眉頭微皺,秦大姐這是怎麽了?怎麽一回來就像是吃了火藥一樣,一句比一句嗆人。
薛晗玥并未放棄,她清楚,人的第一印象非常重要,如果自己夫妻兩人今日給秦捕頭留下不好的印象,今後勢必将很難挽回。
“聽說秦捕頭的娘親就是江南人士,妾身會做一些江南口味的菜系,日後給您送來嘗嘗?”
秦清冷哼一聲,手指敲打着桌面,“擇日不如撞日,既然你這麽執着,院子裏有廚房,現在就去做,我要吃鹵鴨,醋魚,油焖筍,八寶飯,燒河鳗,食材不夠自己想辦法,總之,我晚上要吃到。”
面對秦清的刁難,薛晗玥不怒反喜,“妾身這就去準備。”
蘇禦看得出,秦清如此大的變化,自然有其深意在其中,所以并沒有插嘴,
果然,等薛晗玥走後,秦清冷笑着看向賈文仲,
“有大多肚子,吃多少飯,你賈文仲什麽能耐啊?一個馬三寮都能把你們玩弄于股掌,你竟然敢往我這裏攀?”
賈文仲垂下頭去,臉色鐵青,不敢吭聲。
秦清繼續道:
“一個小小的商人,不知遠離官場險惡,反倒一個勁的想要摻和進來,怎麽?野心就這麽大?那你倒是拿出點和你野心匹配的本事出來啊?沒有自知之明的蠢貨。”
秦清這麽一通臭罵,吓得爐火邊上的小花和小輝都不敢吃東西了,秦清看到後,忍不住噗嗤笑道:
“你倆吃你倆的,我又沒說你們。”
賈文仲此刻的臉色,已是極爲難看,但又不敢發作,甚至都不敢将一絲憤怒表現在臉上。
秦清覺得差不多可以了,這才淡淡道:
“忠言逆耳,如果不是蘇禦拿你們當朋友,你賈文仲也值得我秦清跟你說這些?看在你們賈家往日的生意還算幹淨的份上,我今天送你們四個字,想要将生意做大,日子又過的太平,牢記‘公忠體國’四個字,隻要你能做到這點,就沒有誰敢爲難你們。”
賈文仲一愣,低頭沉思,似在品味秦清這四個字的含義,
半晌後,他拱手抱拳道:“賈某一定将這四個字牢記在心。”
秦清嘴角一動,不再理會對方,而是來到楊鐵花身邊,“我也嘗嘗,剛才聞着好香啊。”
接下來,秦清的态度明顯放緩許多,這也讓賈文仲揪着的心情慢慢舒緩下來,
唐斬和賈文仲,都不明白秦清這四個字的意思,隻有蘇禦隐隐把握到一些。
其實秦清這四個字,算得上是真真正正的金玉良言,做爲商人,生意做大到一定地步,勢必會成爲很多人眼中的肥肉,沒權沒勢隻能任人宰割,這就是爲什麽賈文仲急着想攀上秦清這顆大樹,有了後台,才不用擔心成爲别人粘闆上的魚肉。
但秦清這四個字的用意很明顯,就是要告訴賈文仲,賺的盆滿缽滿的同時,切莫忘了爲國家出一份力,如果你一心爲國,試問,誰還敢給你們穿小鞋?
爲了準備晚上這頓飯,薛晗玥着實忙壞了,不但要吩咐府裏的人想辦法找全食材,自己還要親自在炤台後面準備七八人的晚飯。
幸好阿玉和阿黎在一旁幫着打下手,這才這她讓輕松不少,三個人關系也更進一步。
飯桌上,薛晗玥在聽到夫君轉述給她的那四個字之後,頓時雙目大亮,頻頻向秦清敬酒,
秦清覺得,自己白天的時候,說話那麽刺,這薛氏都能這般反應,看起來還算是勉強上得台面。
對飲幾杯之後,秦清借口累了,偷偷給蘇禦使了個眼色,返回房間。
不久後,蘇禦也借口離開,
剛一進屋,秦清便從背後一把将他抱住,惬意的閉上眸子,輕輕嗅着蘇禦身上的味道。
“小姑她們已經進去了,關于景來和慈音的事情我隻字未提,你安心了吧?”
蘇禦問道:“其他人呢?”
秦清輕輕的在蘇禦臉頰親吻一口,一臉倦意的離開蘇禦懷抱,邊向浴室走去,邊脫下外衫,
“動靜太大,都進去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現在隻能靜觀其變,我先沐浴,呆會等人都散了,我想問問景來,洞天裏的那些妖物厲害不厲害。”
蘇禦點了點頭,在一旁椅子上坐下,“既然這麽多人進去,機緣便各憑本事了,我們好像很吃虧啊?打開門,讓人家進去尋寶?”
耳邊傳來秦清入水的聲音,這家夥浴室門都沒關?蘇禦多少有點心跳加速。
秦清舒舒服服的躺進浴盆,暢快的呻吟一聲,隻覺近日的疲乏一掃而空,淡淡道:
“看情況吧,如果小姑都不能鎮得住場面,那就隻有請爺爺來一趟了。”
“啊?”蘇禦一愣,下意識的回頭看去。
秦清也剛好轉過頭來,氤氲中,笑靥如花,“幫我遞下毛巾,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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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