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教。
春壇治下。
偏僻山嶺之中,一座樣式簡單的祭壇孤零零的矗立林間,四周山巒起伏,散布着數座村莊。
此刻炊煙袅袅,犬吠雞鳴之聲糅入枝葉婆娑,甯谧安靜。
祭壇之地,密室。
蘇離經踞坐主位,華服委地,赤金冠冕在晦暗光線下,仍舊華光燦爛,望去愈顯威嚴貴氣。
密室空闊,陳設簡單。
下方空地上,半跪着數名身着黑袍、形貌皆經過掩飾的下屬。
其中一名黑袍人微微垂首,袍服之下,隐露白衣,其姿态恭敬,正沉聲禀告:“……距離聖子裴淩進入天生教地界,已有數日。”
“這期間,其與天生教太上護法爆發過激烈沖突,雙方交戰的餘波,一度損毀大片地貌。”
“具體情況,屬下還在調查之中……”
蘇離經微微點頭,看來這次司鴻傾嬿給的情報,十分真實!
現在三日已經過去一日,還有兩天……
跟前幾次不同,裴淩挑戰僞道五宗宗主的時候,司鴻傾嬿下令,不允許聖宗修士前往觀戰。
因此,爲了防止落下話柄,那五次大戰,蘇離經都隻能遠遠觀望,這很容易錯失最佳出手的時機!
而這一次,司鴻傾嬿主動給他透露這個消息,他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前往觀戰!
到時候,一旦情況不對,他可以提前遁走,但若裴淩身負重創……那便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正自思索之際,蘇離經忽然察覺到了什麽,心念一動,一張淡褐色的長卷,立時從虛空之中浮現,懸浮其面前。
長卷之上,血絲紛湧,似天女散花,迅速組成一個個字符。
這是夫人司鴻傾嬿與他聯系的靈犀紙。
此刻,血絲一陣扭曲蠕動後,顯出一行雲篆:“速來觀戰,地點便在……”
蘇離經面色不變,心頭卻是一沉:速來觀戰……大戰已經提前開始?
以天生教一貫的行事作風來看,倒也确實很有這種可能!
想到這裏,蘇離經當即沒有絲毫遲疑,瞬間收起靈犀紙,下一刻,其身影已然從這方密室消失得無影無蹤。
※※※
天生教。
冬壇地界。
群山巍巍,簇擁巨大的湖泊平滑如鏡,色澤青碧,似與天穹融爲一體。
倏忽,巨大的琉璃塔自湖中冉冉升起,無數湖水順着塔檐滑落,折射萬千華彩。
琉璃塔中,趺坐蒲團的衆多灰袍修士望了眼外面的景物,微微點頭:“已經進入天生教地界。”
“再穿梭數次,便能抵達其總壇所在。”
“真沒想到,裴聖子挑戰了僞道五宗還不夠,還要過來挑戰天生教……”
“天生教雖然也是聖道的一員,但其眼界狹窄,自私自利,口口聲聲天意最高,實際上,卻罔顧此方天地的負擔,隻知道追求自身的利益……裴聖子此番挑戰天生教,乃救世之舉,沒什麽不好。”
“終究是我聖道四宗之一,想要匡扶偌大盤涯界,如今還是需要天生教的力量的。”
“不錯!否則到時與僞道開戰,難免出現什麽意外……”
說到此處,居首的灰袍老者微微搖頭,緩聲說道:“永夜荒漠之中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麽事。”
“讨僞之戰,還是等到确認了永夜荒漠的情況再議。”
一提到永夜荒漠,其他人都面色沉重了起來。
上次有人在永夜荒漠渡萬劫,其後大浮屠令親自帶着他們一同進入永夜荒漠,原本想找那位渡了萬劫的後輩,以及查看堕仙的封印情況,隻不過,他們一直都是從哪裏進、從哪裏出,完全無法接近永夜荒漠的中心。
是以,到現在爲止,他們還不知道堕仙的封印到底出了什麽事……
就在這個時候,一名容貌秀雅卻神情冰冷的灰袍修士忽然取出一張特制的符箓,符箓之上微光閃爍,卻是她跟司鴻傾嬿聯系用的傳音符。
這名女性輪回塔修士催動符箓,裏面立時傳來一個簡短的語聲:“速來觀戰,地點在……”
留下這句話之後,符箓的光芒立時散去,傳音就此結束。
一衆輪回塔修士眉頭一皺,沉默片刻之後,才有人開口說道:“可能戰鬥提前了,先去看看情況。”
其他人紛紛點頭:“好!”
于是,正在一片光怪陸離之中穿梭的琉璃塔,立時一個折轉,無數符文閃耀間,重新鎖定了一個新的方向……
※※※
天生教。
夏壇地界。
大澤浩浩蕩蕩,汀洲與島嶼星羅棋布其間,翠葉紅花仿佛巧手織成的氈毯,逶迤如雲,一路鋪砌到天際,将遼闊水域遮蔽得密不透風。
绀青道袍飄飄蕩蕩,似與周圍荷葉融爲一體,踏水而來的修士容貌端正,膚色黧黑,長發無拘無束,散落肩頭,其眼眸明亮,若灼灼之日,廣袖垂落花間,正大步而行。
在他身後,拖拖拉拉的跟着一衆身影,有的衣衫褴褛,蓬頭垢面,狀若乞丐;有的錦衣華服,手持描金折扇,風度翩翩;有的高冠博帶,氣度俨然,仿佛從山間走來的高士;有的錦衣繡裙,目含秋水,宛若深閨貴女;還有的荊钗布裙,寬袍未束,似鄉野村姑……
這些人唯一的共同點,便是目光皆純粹好奇,眉宇之間帶着一種赤子般的爛漫,然而他們通身的氣度,又仿佛不系之舟、無根之雲,似對萬事萬物,皆毫不在意。
眼下,绀青道袍的修士正一面欣賞着天生教這片水澤的風情,一面語氣懶散的說道:“裴仙帝當真好雅興。”
“指點完僞道,又要來指點天生教。”
那乞丐般的修士平淡接口:“許是這方幻境太過無趣的緣故。”
“老夫下界千年,曾在凡俗教過書、請過願、考過功名、輔佐過天子、迎娶公主……也曾殺人放火、傾覆天下坐龍庭……還曾淩虐黎庶,逼迫舉國叛亂,留化身自fen宮阙……又改頭換面,遊曆九宗之地……情挑僞道美人,與同道争風吃醋……事到如今,回想起來,皆索然無味。”
“觀裴仙帝舉止,無論是蟄伏鹿泉城的十八年,還是進入重溟宗後連夜殺了三個蝼蟻,練氣期當衆攻擊監察殿主、結丹期臨幸司鴻傾嬿……都不過是想試探一下,此方幻境能否有些有意思的變化。”
“現在看來,非常可惜,這方幻境究竟存在的日子太過久遠,陣法未曾改進,來來回回,也就隻能到眼下的程度。”
“對于那些下等仙而言,已經足夠逼真,甚至讓他們沉迷于此,不思進取。”
“但對于吾等這些尚未忘記仙界的仙尊、仙帝,實在是一無是處!”
衆人聽着,都是點頭,深以爲然道:“不錯,裴仙帝此舉,想是爲了自娛自樂。”
“天生教那些下等仙,能夠得到仙帝的嬉戲,也不枉他們道心蒙塵一場……”
“左右無事,便去看看仙帝此番會如何指點這些下等仙……”
“其實不用看也知道,既已道心蒙塵,哪怕裴仙帝慈悲,親自出手教誨,也是無濟于事。”
“對這些下等仙毋需抱有任何希望,吾等此行,不過是爲了裴仙帝……”
正說着,那荊钗布裙的女修忽然取出一張傳音符,催動之後,内中響起一個聲音:“速來觀戰,地點是……”
(本章完)